“你說什么……‘牽彌’有問題？”

　　關(guān)航看看手中的品紅色瓶子，又看看眼前的魏行云，滿臉的難以置信。

　　“我也就這么一說，手頭沒有任何證據(jù)，別往心里去?！蔽盒性齐x開座椅，“那今晚就聊到這吧，我明天有點事。后天……看情況，現(xiàn)在的情報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想必很快就能跟你姐姐取得聯(lián)絡(luò)?！?p>　　“嗯？嗯、好的……”

　　一瞬間有點想叫住魏行云，但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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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航和施玉是初中同學(xué)。

　　初中時，施玉就有了“睡神”的稱號。因此雖然班級不同，關(guān)航還是知道有這么個女生。

　　初中一次春游，學(xué)校組織大家去了游樂園。說是春游，其實那時已臨近夏天，天熱得很。關(guān)航正好和朋友鬧了矛盾，便在自由活動時間拋下所有同班同學(xué)，孤身一人在各種游樂設(shè)施間游蕩。

　　特別無聊。

　　沒有同伴，看著這些游樂設(shè)施越看越惱火。大有一種“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的情感。

　　買了根雪糕。找個陰涼的長椅坐下。

　　沒帶手機，沒的游戲玩。能做的事情唯有吃雪糕和發(fā)呆。

　　于是只好一邊吃雪糕一邊思考人生?！笥褯]有價值，親人無法依靠，這個該死的社會也不過是惡意的聚合體。沒任何好事。從世界喪失距離以來就沒有任何好事！為什么老爸老媽會沉迷那個什么會??？為什么老姐她不能做點什么啊？為什么就升上初中了啊？為什么他們還在那樂呵呵地逛游樂園??？如果世界真的要毀滅，那趕緊毀滅得了，這么不上不下的是在折騰誰呢！

　　胡思亂想了一大堆，結(jié)果時間沒過多久——連雪糕都沒化，離集合還早得很。

　　他把剛剛想過的內(nèi)容又重新想了一遍，正好吃完雪糕。他看著小木棍，思考要不要去再買一根。

　　然后，施玉在他的旁邊坐下了。

　　她也拿著根雪糕，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

　　關(guān)航目視前方，小木棍在手里打轉(zhuǎn)。

　　施玉同樣目視前方，就吃雪糕的節(jié)奏和速度而言，比關(guān)航自如得多。

　　“你是四班的施玉嗎？”關(guān)航終于想起了她的名字，視線筆直向前，問。

　　“是啊，你認識我？”

　　“久聞睡神大名了。久仰久仰?！?p>　　說罷，關(guān)航偷偷瞟了眼施玉。這是句帶點火藥味的話，施玉卻只是看著正前方，完全沒有扭頭的跡象。

　　“那個外號讓我這么有名了嗎？”施玉道。

　　——說不定她是個以特立獨行為榮的人。那她確實不會在意我剛剛的話。

　　關(guān)航重新看向前方，心里如此評價。

　　惡意仍在他心里翻騰，但他挑了個更溫和的問題，說：“你為什么是一個人？”

　　“這兩天鬧肚子。關(guān)系好的同學(xué)又喜歡刺激性項目，所以我就一個人待著了?！?p>　　“鬧肚子……鬧肚子還吃雪糕？”他不禁問。

　　“自我懲戒?！?p>　　從語氣里聽不出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和其他人聊天也沒意思，爛透了。關(guān)航想。

　　“誒，”他想了半天，終于想出一個原本有點在意的問題，他決定問完就走，找別的地方一個人待著，“我說，你為什么上課要睡得那么猖狂啊？”

　　“困了就睡嘛。”

　　“有那么困？”

　　“嗯……也未必那么困?！笔┯裣肓讼耄f，“關(guān)鍵不知道要做什么，想著想著就睡著了?！?p>　　“說白了就是上課走神。”關(guān)航總結(jié)。再怎么說都是學(xué)生，上課全在走神不是好事。

　　“在想事情?！笔┯顸c頭。

　　“想事情？”

　　施玉平靜地說道：“如果世界像有些人說得那樣。明天就會毀滅，那我坐在教室上課不就沒有意義嗎？甚至不說世界滅亡。人類也是很脆弱的生物，隨時發(fā)生意外死掉都不奇怪。”

　　“所以就決定要走及時行樂的享樂主義么。”關(guān)航的心里充滿了輕蔑和憎惡。那群“全界會”的家伙就是天天說著末世論。

　　“也不是。萬一世界沒有毀滅，我也沒有出意外死掉呢？”施玉歪頭，“學(xué)生學(xué)習(xí)這種事，本質(zhì)或許可以算一種長線投資。如果生活是長線的，那么長遠的眼光當(dāng)然也是必要的?！?p>　　“……你這不是心里有數(shù)嗎？”關(guān)航問。

　　“是啊。結(jié)果問題就在‘我的人生究竟何時會結(jié)束呢’上面了?！笔┯裾Z氣平靜。

　　面前是喪失距離的世界。一望無際的地面看著就覺得熱。世界喪失距離已兩年有余，關(guān)航還是習(xí)慣不了這副景象。

　　——究竟何時會結(jié)束呢？

　　“我想找出其中的平衡點。但總是想著想著就想逃避現(xiàn)實，然后就睡著了。”施玉道。

　　“嗯、嗯。原來如此?！标P(guān)航起身，“我的雪糕吃完了，再去買一根。日后再見吧。”

　　他故作瀟灑地離開長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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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把這個消息告訴施玉。

　　關(guān)航想。

　　品紅色瓶子仍被握在手中。里面殘余的小半液體輕微搖晃。

　　和魏行云已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聊了幾天了。雖然自己還搞不清楚魏行云的身份，但也清楚他不是尋常人等。他的話是有很大說服力的。“牽彌”確實有問題。

　　——可要怎么對施玉說呢？自己既無說這種話的立場，又無具體的理由。

　　房間空蕩蕩的，沒有可問的對象。

　　“故事性”一詞浮上他的腦海，可他也不知道依故事的邏輯會如何發(fā)展。

　　他頭一次覺得家里待不下去。于是他換上旅游鞋，趁著夜色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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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星光璀璨，失距世界的夜晚只有這個，似乎是在否定人類的現(xiàn)代文明。

　　——世界正在以一種我所不知道的方式旋轉(zhuǎn)。

　　他忽有所感。

　　自初中的那次春游以來，關(guān)航就總是會留意施玉。直到中考過后，大家一起升上高中，與家人“決裂”的關(guān)航發(fā)現(xiàn)兩個人居然進了同一所高中，而且還是同一個班，那時關(guān)航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到高興。

　　或許是真的喜歡上了施玉。搞不懂。

　　馬路對面的學(xué)校還一片漆黑。里面或許有什么東西。關(guān)航放飛想象力，但一下想象不太出什么有趣的玩意。

　　繞過學(xué)校，來到附近的一個小廣場。

　　深夜的廣場里還有一個人。那人學(xué)生模樣，在場地上來回閑逛。

　　“喂，你叫什么名字？”關(guān)航問。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對一個陌生人搭訕。

　　那人停下，抬頭看眼關(guān)航，答：“孟勝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