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往返——失憶者
“歡迎回來?!?p> 失憶女孩——關憶——如此說道。
“我回來了。”許作換上拖鞋,反手關上大門。
晚飯的時間點。
電視開著,關憶坐在沙發(fā)上,坐姿稍顯拘謹。
“今晚就不做飯了,我從外面帶了吃的回來?!痹S作舉起手中的袋子,“不一定合你胃口?!?p> “沒事,謝謝?!标P憶起身,向許作點頭。
“……倒是你,不報警沒關系嗎?”
昨天,許作就與她討論過是否要報警,讓警方來把她送回到她原本的住處去。但她當時拒絕了。
“沒關系。暫時不用,我也想先緩口氣?!标P憶勉強地笑笑。
依舊是拒絕。
——拒絕就拒絕吧。
站在同為失憶者的角度,許作對此表示充分的理解。
失憶就是一種謎,置身于謎中,反而就會對謎無所謂了。人會適應這種狀態(tài)。真相早一點還是遲一點都無傷大雅。
——雖說這種狀態(tài)本身不太合理。
許作這么想著,看向電視屏幕。
又是新聞。是有關早上的越獄犯的。
“……罪犯在逃脫后,襲擊了一名普通市民,所幸未造成傷亡。當日中午,其在玫瑰路步行街被逮捕。綾辻監(jiān)獄方面表示……”
——趙申冊,擁有復活能力的超能力者“示”。
——新聞里當然不會公布這種細節(jié),自己也沒有必要向關憶闡明。看上去,她似乎也對這起新聞并不在意。她大概不可能想到我白天是在處理與此有關的任務吧。
懷揣著莫名的心情,許作把晚飯放到桌上。
……
洗手。
水流。雨水。
工作也好,生活也罷,自己居然被新的狀況給徹底包圍了,連躲避的余地都沒有。
雨水,水流。
他關上水龍頭。
……
關憶和許作都坐到桌前。
屋內飄蕩著飯菜的香氣。
碗筷不時敲擊。
“說起來,關憶。”許作吃了幾口菜,略有生硬地開口,“你的低燒怎么樣了?現(xiàn)在好些了嗎?”
心里極度渴望得知關于她的失憶的一些信息,也想要把“自己是失憶者”的身份傳達出去,不過擔心會刺激到眼前的女孩,許作還是忍住了。盡管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并不像特別脆弱的人。
“已經(jīng)好了。其實今早就沒什么問題了。”
“那就好?!?p> 沉默。吃飯。
許作和關憶顯然都不是善談的人。
許作喪失了五年前的記憶,工作性質又比較特殊。這種兩人獨處的晚飯幾乎沒有機會遇到。
倒不緊張。沒必要在這樣的女孩子面前感到緊張。
“……你看了新聞嗎?”關憶主動開口,“關于‘全界會’的?!?p> “全界會?不,我沒聽說過這個?!痹S作問,“這個‘全界會’干了什么嗎?”
“我也不清楚,只是剛剛在新聞上看到了而已。貌似是傳銷吧。”關憶道,“有點在意,所以跟你提提?!?p> 許作點頭。
沉默。
……
晚飯無言地往前推進。
白白浪費時間的后悔與不知如何開口的尷尬混在一起。
碗里的飯已經(jīng)見底了。
他鼓起勇氣,問:“你的記憶怎么樣了,有恢復一些嗎?”
她搖頭:“……不,還是那樣。幾乎什么都想不起來?!?p> “沒關系,也不用著急。”他說道,同時自私地浮現(xiàn)一個念頭——要是永遠都想不起來就好了。
“嗯??傊戎x謝你的照顧了?!彼嵵氐氐乐x。
“至少你的情況比我當時好多了。”他道,“我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許作’這個名字還是后來起的?!?p> “當時?”
“我也是失憶者?!彼D了頓,“在五年前失去了所有的記憶?!?p> 終于說出來了。
——她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呢?
許作努力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激動之情。
“所有嗎……”關憶沉吟,“后來呢,想起來了什么嗎?”
“一直沒有,不過習慣起來也挺快的?!?p> “……也沒找到什么失憶前的線索嗎?”
“沒。”
她出奇的平靜,反而讓許作有些失望。
“那,你是在做什么工作呢?”關憶思考了會,再問。
——……不好,一下鉆牛角尖了。把五年前失憶和沒有過去線索的事全告訴人家,自然會讓人家好奇我現(xiàn)在的工作。
——原則上不能向外人透露“組織”的事。除非潛入臥底之類的任務需要制造嚴密的假身份,執(zhí)行者在日常生活中一般自稱是研究所的職員。某些情況下也會自稱是“特別現(xiàn)象調查局”的工作人員。
“我是……”他動了動喉結,“有人聯(lián)絡我的話,我就開工。”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實在沒法撒謊。畢竟不可能把謊言和隱喻混在一起。
他終于還是緊張了起來。
“……這樣的工作……偵探?”關憶問。
剛剛才繃緊的弦一下松了。
“怎么可能是偵探?!痹S作苦笑,“普通的打工而已?!?p> ……
……
白天的經(jīng)歷在腦海中不斷交替閃現(xiàn)。
“連接”、“復活”。
胸口的黑色紋路、喪失感覺的體驗、透明的尸體、驟降的可見度。
還有中午魏行云對過去任務的敘述。
影響現(xiàn)實的能力。透鏡持有者和“錄”的合作。
隱喻。
……
……
晚飯后。
“我這里還有備用的生活用品?!痹S作道,“你先用著吧。”
“謝謝。”
“內衣之類的我就沒轍了。你將就一下,或者網(wǎng)購兩件,我?guī)湍愀跺X?!?p> “……謝謝,不用了。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雨。等雨停了我大概就去報警?!?p> 言下之意是到那時為止。
“嗯?!?p> ……
……
“示”也好,“錄”也好,魏行云那樣的“透鏡”持有者也罷。
為什么我不具備某種超能力呢?
超能力本身又意味著什么呢?
是對常理的悖反嗎?是生活的異常一面的暗示嗎?
——我應當進入“迷宮”嗎?
許作忽然感到了孤獨與無助。五年來他很少產(chǎn)生這種感覺,他一向很喜歡咀嚼隱喻。
這些疑惑都不可能說給任何人聽,只能自己消化排解。
——我是否真的適應了現(xiàn)在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