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fēng)寺住了一個帶發(fā)修行的小公子。
我和小姐每年去拜香都能看得到,據(jù)說是從皇宮里貶下來的大皇子。
我叫春花,今年十五歲,是尚書府的一個丫鬟。我家小姐叫林妙落,是長安城第一才女,也是尚書府大小姐。
大小姐和二小姐,每年都會來扶風(fēng)寺為老夫人祈福。我非常不幸地被大小姐選中,做了同行的丫鬟。
為什么不選夏香呢,小姐明明更加喜歡跟她一起相處呀。我憤憤的想。
寺廟里沒有雞腿吃,而且二小姐身邊的秋花對我很是壞,我與她的過節(jié)多了去了,現(xiàn)在竟然還要我和她同住在一個屋檐下?
想到這些,我心里不安極了。
“春花”這當(dāng)然是尚書府給起的名。我的閨房名叫落兒,與大小姐閨房名字沖撞,以后萬萬是不可再用的。
我原先家住江南,但很不幸鬧了饑荒,當(dāng)年我父親和母親帶著弟弟和我逃荒來到長安城。
因每天吃不飽飯,我父親就把我賣到了尚書府邸,他們說這里頓頓有雞腿吃,比跟著他們幸福多了。
我沒哭沒鬧,腦子里想著雞腿??粗麄兊谋秤霸阶咴竭h。他們因領(lǐng)了二兩銀子,抱著弟弟開心的離去。
我生的討喜,正好大小姐身邊缺一個服侍的人,我就被二夫人安排到了大小姐的房間里。
我也是二夫人提拔的,她對我有恩,借此機會經(jīng)常向我打探大小姐的動向,但并未讓我做過分的事。
我覺得二夫人應(yīng)該是關(guān)心大小姐,每次我都會認(rèn)真回答。
初見李欲時,還是秋花鬧的事。
據(jù)說是二小姐在廟里遇見了一個男子,從此念念不忘,日思夜想,隨后派出秋花打探消息。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和尚也不是無欲無求嘛。
終于有一個小和尚經(jīng)不住錢財?shù)恼T惑告知了消息。
當(dāng)他說道李欲是從皇城中來的時候。正巧他出現(xiàn)了,身旁還跟著住持。
那時他正逢青春年少,面容冠玉,一襲白色加紗盡顯風(fēng)華絕代。我覺得長安城追求大小姐的人中沒有一個比的上他的。
不過當(dāng)時我年紀(jì)尚小,心是單純,覺得他再怎么好看,也沒有現(xiàn)在給我一只雞腿來的重要。
我已經(jīng)幾天沒吃過雞腿了。
主持面色冷峻,光光的腦袋蹭亮蹭亮的,像極了書本上畫著的彌勒佛。
“阿彌陀佛,吾財,你來寺廟一年,如今六欲還未清凈,罰你去把本門佛經(jīng)抄十遍?!?p> 十遍?我目瞪口呆,睜大了雙眼:就是我手上拿的這本佛經(jīng)?昨晚小姐看了看,讓我今早來還。這快有一寸的厚度了,這主持也太心狠了吧?
秋花臉色嬌紅,哪個少女不懷春,她也是第一次見如此樣貌的男子,雖然面前這個男子是自己小姐相思之人。
主持問我:“你也是來替你家小姐打探消息的?!?p> “沒有,沒有,我是還佛經(jīng)的?!?p> “把佛經(jīng)給吾財吧!他正好要抄。”李欲道。
我把佛經(jīng)遞給了那個小和尚,那和尚面露愁容。
我并不覺得奇怪,是我也覺得發(fā)愁。
李欲看著秋花,面上帶著嘲諷:“回去告訴你家小姐,我就是一個被貶的皇子,一輩子都進不了皇宮,勸她不要費心巴結(jié)了。”
見她誤會,秋花臉忙解釋:“我家小姐沒有想巴結(jié)你,只是單純的喜歡你,想跟你做朋友?!?p> “單純的喜歡?是貪戀我這副皮囊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道。
“我覺得公子生的好看,也是優(yōu)點,我覺得這不是貪戀?!?p> “不是貪戀?”李欲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抽走我頭上的發(fā)簪,劃向了自己的臉。
鮮血從他太陽穴一直延伸到臉頰,一大片的觸目驚心。
“告訴你家小姐我已經(jīng)毀容,如果還想和我做朋友那就來吧?!?p> 秋花大驚失色,大罵著瘋子。連連后退跑出了門。
我卻在那里站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動也沒動。
“你就不怕嗎?”他抬頭問我,血一直向下滴著。
“怕什么?又不是我毀了你的臉,大家都看著,難道你想污蔑我不成?”我絲毫沒有畏懼,說出來的話也有理有據(jù)。
指著他手上的簪子:“上面……上面有血不吉利,我不要了!你……你要賠我一個新的!”
他眉眼帶笑,道:“好啊。”
他笑起來挺好看的,像六月的清風(fēng),但是此情此景看起來有些瘆人。
我一點都不怕,因為我現(xiàn)在是債主,他還欠我一根簪子呢。
他不在理會我,轉(zhuǎn)頭望向主持:“有紗布么?”
主持大嘆一口氣:“唉,施主,你這又是何苦?”
他笑道:“我只想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不想奢求其他。如果此時我與尚書府之女有來往,皇城中的他們肯定以為我又有什么陰謀。”
“施主就不想再回到皇城中嗎?”主持問。
“我都被趕出來了,早就沒有心再回去?!?p> 他們之間的對話毫不避及我,我聽著聽著都忍不住問:“皇城不是很富饒嗎?為什么要把你趕出來?養(yǎng)不起你?”
我們尚書府都可以養(yǎng)那么多人,管家,老媽子,小丫鬟,連帶掃廁所的小斯足足有百余口人,個個吃得飽飽的。
像我這樣的小丫鬟,還每頓都有雞腿吃。
他又笑了:“哪來的小丫頭,傻頭傻腦的?!?p> “我才不傻呢,我是尚書府大小姐的貼身丫鬟,會的事可多了呢?!?p> “那你會包扎傷口嗎?”
正逢有個小和尚把紗布送進來。
“給她吧,她幫我包。你們都出去,主持也出去吧。”
小和尚他把紗布和藥給我后,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獨留他和我在這間小屋里。
為什么要人都走呢?這個人真奇怪。
他好似會讀心術(shù),一下子就看中了我的心思:“我討厭人多,太吵。”
人多多好呀,多熱鬧啊。真是一個怪人。
他的傷口自己劃的,卻下手很重,皮肉翻起,隔得越近越是心驚。
我輕輕地幫他擦去了周邊的血,上了藥,沙布在他腦袋上多圍了兩圈遮住了他的一只眼。
可能是第一次包,包的不怎么好看,但總算完成了任務(wù)。
我給他包扎好傷口,轉(zhuǎn)身就要走,卻又被他攔住。
“你會研磨么?我想抄寫佛經(jīng)?!?p> 見他完全把我當(dāng)做他的傭人,我再好的脾氣也要發(fā)怒:
“你有??!我是大小姐的丫鬟又不是你的丫鬟,干嘛動不動就吩咐我?”
“看你傻頭傻腦的可愛唄,就說幫不幫?”
“幫你可以,不過你不僅要還我簪子,你還要給我買雞腿吃!”
“可以。”他爽快的答應(yīng),倒顯得我有點小肚雞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