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近秋，滿堂肅殺的朝野眾臣似乎在入秋之前嗅到了一絲生機(jī)。

　　大司馬之子即將娶親。

　　向這位傾國權(quán)臣逢迎示好，表明立場的機(jī)會(huì)來了！

　　娶的是誰沒人在乎，只要不是自己的女兒，他們都樂見其成，風(fēng)聲剛一放出來就開始緊鑼密鼓地采辦賀禮，責(zé)令家中人一定要按最慎重的規(guī)格對(duì)待。

　　既不能太重，顯得太過諂媚，也不能太輕，不足以表明立場。

　　一時(shí)之間滿京里的金玉寶貝都被搬了個(gè)空，眾人都掐著手指頭算，大司馬到底何時(shí)才肯放出消息。

　　聞?dòng)袷亲詈笠粋€(gè)知道自己要成親的，那天眀玄依然不在家。

　　她拉著燒餅去眀玄的狗園子里玩，想給它找些伴兒，免得悶壞了。

　　走到半路上就聽見十娘在二門外嚷嚷，嗓門大得地磚抖了三抖，“誰叫你們送來的，都給老娘滾出去！”

　　她一鞭子把幾個(gè)抬著花轎的人抽了出去，連同新娘子一起摔在門外。

　　嚇得聞?dòng)竦男⌒母蝺阂活?，后來才有人告訴她，那是哪個(gè)哪個(gè)府上聽說眀玄要成親了，給他送來的小妾。

　　被十娘打了出去。

　　十娘打完還不忘踩上兩腳，振振有詞，“打量老娘不懂呢，想往咱府上安插眼線，門兒都沒有！”

　　后來便沒人敢再送了。

　　然后聞?dòng)窬晚槺愕弥艘幌伦约阂捎H的消息。

　　如果不是眀玄最后娶的真的是她，她還有點(diǎn)不相信。

　　對(duì)于通知她這個(gè)消息的小丫鬟，聞?dòng)襁€狠狠地給人家抱了一下，“感謝你告訴我我要成親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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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委實(shí)有點(diǎn)小刺激。

　　她牽著燒餅走進(jìn)狗園子，還沒逛兩步，忽然看到一個(gè)熟悉的身影。

　　老頭子正坐在園子里的狗窩旁邊，逗眀玄的狗。

　　沒穿官服沒乘車架，只著一身常服，聞?dòng)襁€真沒認(rèn)出眀玄他爹。

　　她走上去看著大司馬，確認(rèn)了一下，“你是……岳父大人？”

　　眀玄爹：“……”

　　他默了默，面露疑惑，“丫頭啊，你們那邊的習(xí)俗都是這么叫的？”

　　聞?dòng)裾J(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沒想到天劍城還有如此風(fēng)俗……”眀玄爹一副孤陋寡聞的模樣，笑道：“那我該叫你什么？”

　　“叫我聞?dòng)窬秃谩！?p>　　聞?dòng)裨谒砼宰?，給眀玄的狗子們投了一把狗糧。

　　老頭子在一旁給她搭了把手，坐了一陣，忽然低聲道：“這些日子，多謝你保護(hù)眀玄了。”

　　“什么？”

　　聞?dòng)窕剡^頭，沒聽明白。

　　老頭子淡淡地笑，“天劍城毒蟲一次，東街弓箭手一次，算上上次含元殿宮亂，約莫有三次了吧?！?p>　　他竟然都知道了。

　　聞?dòng)耦D住手，直愣愣地盯著他，還不知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哈哈哈……”老頭子看著她大笑起來，“你這小丫頭記性可真不大好，給我那二十個(gè)暗衛(wèi)下了毒，也不給解藥?！?p>　　“你竟都忘了？”

　　聞?dòng)胥读艘凰?，摸了摸腦門，“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是忘了?！?p>　　為了不暴露身份，那次在青山長留給眀玄的暗衛(wèi)下毒，她已經(jīng)忘光了。

　　老頭子笑得更厲害，“罷了，等你想起來，他們?cè)缍枷氯チ?，哈哈哈……?p>　　“不過，還是多謝你救他一命?！?p>　　他收了笑，認(rèn)真對(duì)聞?dòng)竦馈?p>　　“不用謝我?！甭?dòng)癫]放在心上，“他也救過我很多次?！?p>　　老頭子默了片刻，從衣袖里取出一枚羊脂白玉的腰牌，鄭重地放在聞?dòng)裾菩摹?p>　　聞?dòng)裾J(rèn)出來，是眀玄第一次見她時(shí)給她的那塊玉，不知怎么回到了他手里。

　　“丫頭，我老頭子這一生翻云覆雨，從沒求過人?！崩项^子看著聞?dòng)竦溃骸敖袢瘴冶闱竽阋粯妒隆！?p>　　“什么事？”

　　聞?dòng)褚部粗?p>　　“我要你替我保護(hù)修言。”老頭子緊緊抓住她的手，“答應(yīng)我老頭子，只要你活著一天，你就要保他一條命！”

　　他盯著聞?dòng)?，目光尖銳。

　　世事無常，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一旦他死了，大廈傾倒，眀玄的處境將四面受敵，小皇帝那兒一道坎，朝中那些舊臣遺老又是一道坎。

　　還有眀玄招惹過的數(shù)不清的敵人，都是數(shù)不清的坎。

　　他可以把一切都留給眀玄，但是還差最后一道護(hù)身符，可以在他命懸一線之際，保他一命的護(hù)身符。

　　而面前這個(gè)劍術(shù)超凡的女孩，就是他要找的最后那道護(hù)身符。

　　“丫頭，答應(yīng)我?！?p>　　老子再次道。

　　聞?dòng)裾?，好半晌才搖了搖頭，“眀玄不需要我保護(hù)?！?p>　　“我把我所學(xué)的，知道的，都告訴他了，他很聰明，早就不需要我保護(hù)了?！?p>　　“上次在含元殿也不是我救他，是他帶著我沖出包圍的?！?p>　　她說完，淡淡地丟出一把狗糧。

　　老頭子有些驚訝，久久地說不出話。

　　最終只發(fā)出一聲嘆息，“罷了?！?p>　　其實(shí)她能幾次三番救下眀玄，他也沒什么不信的。

　　“你們小一輩的事情，還是讓你們自己來罷。”

　　他嘆口氣，將放在聞?dòng)裾菩牡挠衽迮牧伺?，“這玉佩他從小戴著，既然給了你，就別再丟了?！?p>　　老頭子將手背在身后，默默出了園子。

　　聞?dòng)裢x去，將掌心的玉佩看了又看。

　　成親的前夕，聞?dòng)襁€特地去了一趟樸陀寺。

　　天上下著密密麻麻的小雨，她找寺里的道姑點(diǎn)了一盞長明燈，將裝著月寒劍的盒子封在了佛陀底座之下。

　　“阿彌陀佛，女施主這是何物，那牌位上又該如何書寫？”

　　道姑低頭問道。

　　聞?dòng)裣肓讼?，“沒什么好寫的，那是一個(gè)女魔頭的東西，她縱橫江湖十幾年，早已經(jīng)死了……”

　　“她尸骨無存，如今我把她的劍放在佛祖腳下，就當(dāng)是給她找了個(gè)清靜的墳?zāi)拱?。?p>　　“阿彌陀佛，原來如此?！钡拦寐犃?，便命人將盒子封入佛陀底座。

　　剛要焊死之際，卻有人叫了一聲，“慢?！?p>　　聞?dòng)駥ぶ曇艨慈ィ粋€(gè)人影從暗處緩緩走來，是上次來樸陀寺，青蘭姨娘身邊的那位道姑。

　　“釋今師太?！?p>　　見到她，其他道姑紛紛恭敬地低下頭。

　　釋今走上前，對(duì)聞?dòng)竦Φ溃骸吧咧?，尚有牽掛，怎好就此封死。?p>　　“沒關(guān)系的?！?p>　　聞?dòng)褚荒樶屓弧?p>　　釋今卻搖搖頭，“女施主，你與這劍緣分未盡，恐怕終有一日還要再回來取，若是就此封了，到時(shí)候豈不為難?！?p>　　聞?dòng)翊瓜码p眼，有些傷感，“還會(huì)有這一日么？”

　　“阿彌陀佛?！?p>　　釋今并不明示。

　　聞?dòng)癖闼懔耍澳蔷瓦@樣放著吧?！?p>　　她打著油紙傘離去，天際細(xì)雨綿綿，萬籟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