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的遭遇，已令陸昭凌心中承受不住任何的悲慟了。

　　此刻她反而感到有些麻木。

　　陸昭凌沉默了半晌。

　　“那我的哥哥姐姐們呢？”她忽然問道。

　　“你長兄逃脫，下落不明。其余有些死了，有些被囚禁。”

　　“哦?！标懻蚜钀瀽灥貞?yīng)了一聲。

　　靜了一會兒，她又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師父算知。”

　　“算知……那能算出我長兄在哪里么？”

　　沈鳳九搖搖頭：“只知大約仍在西北?！?p>　　隨后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忽然間，陸昭凌無家可歸了。她從安平的皇宮中逃離，下一步竟不知能去向何處。

　　有一刻，她甚至有些懷念在安平皇宮里的日子。

　　此時的陸昭凌，煢煢獨立于世，像一根漂泊的浮萍，已沒有歸處。

　　她已沒有家了。

　　沈鳳九是來助她完成她想做的事……而她想做什么呢？現(xiàn)在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兩人就這樣呆坐了半晌。

　　沈鳳九先開口道：“不必急，可在孟州多留幾日。”

　　陸昭凌像個木偶似地，點了點頭。

　　“先休息。”沈鳳九說完，起身出門了。

　　留陸昭凌獨自躺在屋里，怔怔地望著簡陋的天花板。

　　已時值初冬了。

　　天色暗的很早，窗外逐漸開始變得灰蒙蒙的。

　　陸昭凌感到寒冷，鼻尖涼涼的發(fā)酸，她將臉朝被子里縮了縮。

　　窗外有呼嘯的風聲。

　　好冷……好困……

　　陸昭凌閉上眼，不知不覺又沉沉地睡去了。

　　沈鳳九在屋外彎著腰摘了幾棵青菜，又抱著青菜在院中站了一會兒，抬頭看看這灰白的天色。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悲喜。

　　他就這樣望著天，直到夜色已將天空完全籠罩，方才動了動腳步，來到灶房。

　　他將青菜放在屋里，又撿了些柴。

　　等他回到主屋，陸昭凌已睡熟了。

　　他將木柴燒起，讓屋里暖和一些。

　　隨后他坐在桌旁，閉上雙眼，開始冥想。

　　陸昭凌這一覺又睡到了第二日午后，才昏昏沉沉地醒來。

　　這日沈鳳九準備的白粥中加了些碎碎的青菜，還有一只煮好的雞蛋。

　　還是一樣難喝。

　　陸昭凌笑笑。

　　“我想在四周逛逛?！憋埡?，陸昭凌說道。

　　沈鳳九點點頭，帶著她走出院子。

　　“這是什么地方？怎么只有你這一間院子？”陸昭凌好奇地問。

　　“山上?！鄙蝤P九道。

　　“在山頂么？怪不得這么冷?！标懻蚜璞Я吮ё约旱募绨?。

　　“回去生火?！鄙蝤P九道。

　　“不用。出來跑跑才覺得身上暖和呢?！标懻蚜栊Φ?。

　　這日她顯得有精神了些。

　　陸昭凌漫無目的地轉(zhuǎn)了一會兒，見到一條下山的小徑，便沿著向下。沈鳳九只跟在她身后，不多言語。

　　山中的樹木已盡是些枯枝殘葉了。

　　“好冷清啊。”陸昭凌感嘆一句。

　　走了一陣，陸昭凌看到一只小動物極快地從一旁的草叢中掠過，但未看清是什么。

　　“對了，如果在孟州多待幾日的話，我們要在山中打獵么？”說到打獵，她才又突然想起什么，“啊，我的燼月刀……”

　　“不用。刀在?！鄙蝤P九簡短道。

　　有時候與沈鳳九說話，總要多遍他幾遍。

　　陸昭凌笑嘆一聲。

　　“刀在哪？你幫我找到了么？”她先問了燼月刀的事。

　　“收在箱里。”

　　這么一說，陸昭凌確實記得屋里靠墻放著一只箱子。原來里面放的是她的東西。

　　“你說不用打獵，那我們這幾日就只吃青菜么？”陸昭凌又問。

　　沈鳳九看了陸昭凌一眼，雖然臉色一如往常，但陸昭凌總覺得沈鳳九這一眼像是在說“你有些傻。”

　　“山下鎮(zhèn)子有酒肆。”沈鳳九淡淡道。

　　“……哦。你又沒說，我還以為這是什么荒郊野嶺?！标懻蚜栌行┎环?。

　　“想吃什么？”沈鳳九問。

　　“想吃些甜的，要是有糖葫蘆就好了?！标懻蚜栊α诵?，“不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累了，這樣的狀況根本撐不到下山啊。”

　　“累了休息?！鄙蝤P九說。

　　陸昭凌點點頭，兩人便又慢騰騰地回到山頂。

　　沈鳳九催著陸昭凌回床上躺下，為她生上火，便又出去了。

　　也不知沈鳳九在外面做些什么，種菜喂雞么？

　　陸昭凌“吃吃”地笑了笑。

　　想象不出沈鳳九做農(nóng)活的樣子。

　　結(jié)果沒過一會兒，沈鳳九便回來了。

　　他推開門，帶著涼氣一身風霜地進來，手里拿著兩根糖葫蘆。

　　“你……你下山一趟，去買糖葫蘆了？”陸昭凌驚訝地看著沈鳳九。

　　沈鳳九點點頭，把兩根糖葫蘆遞給她。隨后坐到桌旁，開始閉目凝神。

　　陸昭凌一手一根糖葫蘆，愣愣地坐在床上。

　　不知不覺中，眼眶中的淚水已決堤而出。

　　沈鳳九站起身，來到床邊，伸出袖子在陸昭凌呆呆的臉上抹了抹。

　　陸昭凌抽了抽鼻子。

　　“謝謝你?！彼f話帶著些鼻音。

　　“嗯?！鄙蝤P九應(yīng)了一聲。

　　“身子虛，少哭些。”沈鳳九又囑咐一句。

　　陸昭凌點點頭。

　　她拿起一根糖葫蘆咬了一口，脆甜的糖殼子里面是酸糯的山楂，是她在中原這幾年，最喜歡的味道。

　　她默默地吃完了一根，舔了舔嘴唇，看著剩下的一根。

　　“你不吃么？”她問沈鳳九。

　　沈鳳九搖搖頭。

　　“可好吃了?！标懻蚜栌终f。

　　沈鳳九沒理。

　　“你要不吃，先幫我收著，我明天再吃?！标懻蚜枵f。

　　“明天再買?！鄙蝤P九道。

　　陸昭凌輕笑一聲：“你這個人好固執(zhí)。你吃過糖葫蘆么？”

　　“沒有?！?p>　　“那你嘗嘗嘛?！?p>　　沈鳳九沒有說話。

　　“我在中原這幾年最喜歡吃糖葫蘆了，西域是沒有的，你作為一個中原人，竟然沒吃過。”

　　“小孩才吃?！鄙蝤P九吐出一句。

　　“我看你也不是個老頭子啊?！标懻蚜璞凰@副古板的樣子逗笑了，“這樣嘛，你嘗一口，要不喜歡，就還給我吃。我又不嫌棄你。”

　　沈鳳九見她不會輕易放棄，又不想繼續(xù)被糾纏，便沉默地接過糖葫蘆咬了一口。

　　“怎么樣？”陸昭凌期待地看著他。

　　沈鳳九不語，把糖葫蘆塞回陸昭凌手中。

　　不過他轉(zhuǎn)過身時，陸昭凌似乎看到他舔了舔嘴唇。

　　呵，真別扭。

　　陸昭凌在心中輕笑。

　　然后愉快地吃完了手中的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