殛水廟內的篝火一夜未滅,身上的衣服早已被熾熱的火焰烤干了,疲于奔命的四個人也都以不同的睡姿睡著了。
柳佳瑩依舊和她昏睡時一樣,優(yōu)雅地躺在馮鎮(zhèn)清為她鋪好的“草墊床”上;馮鎮(zhèn)清的睡姿可以說是和他心儀的女孩子大相徑庭,側著一邊身子,頭枕著自己的上臂,兩條腿緊夾著一大束稻草,打著聲音不大的鼾聲;汪羽竹和端木南保持著正常的睡姿,不知有意還是無心,后者的頭輕輕地靠在前者的左肩上,俊俏的睡顏盡展乖巧。
“啊咻!”一聲噴嚏聲蓋過了馮鎮(zhèn)清的呼嚕聲,成為了喚醒一眾人的罪魁禍首。
端木南感冒了。
經(jīng)過昨夜那般冰冷大雨的澆灌,感冒絕對在情理之中,只能說那沒感冒的三個人免疫力是真的高。
“我們得去鎮(zhèn)子里給端木抓點草藥了?!鄙頌槔芍械牧熏搶娞缏暫苊舾校赡芏嗄晷嗅t(yī)讓她養(yǎng)成了職業(yè)病,一看到生病的人她就忍不住要開治了。
“好主意,俺也正好想去這個傳說中的務雨鎮(zhèn)逛一逛呢!”
“那個……”汪羽竹略微有些尷尬地舉起了一只手。
“我來弱弱地問一句,你們身上還有剩下盤纏嗎?”說著將目光掃向眾人。
雖說在汪羽竹與晴兒逃離蔚都城時,汪巖為他們準備的包裹中放了不少的盤纏,但這一路上用得用,丟得丟,現(xiàn)在用一貧如洗來形容一行人絲毫不過分。
柳佳瑩搖了搖頭,她身上的藥葫蘆帶的不少,不僅沒錢,還沒有感冒藥。
馮鎮(zhèn)清朝汪羽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說:俺也一樣。
端木南就靠譜多了,直接把腰間隨身攜帶的錦囊卸了下來,呈到眾人面前,不緊不慢地拆開這救命錢包的系帶。
三個人期待地望著端木南的動作,其實藥是小事,吃飯才是大事,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幾個人折騰來折騰去的,早就已經(jīng)饑腸轆轆了,此時他們最需要的,無非就是飽餐一頓。
與預想中的“嘩啦啦”不同,取而代之的只是“叮”的一聲,一分錢銅板清脆地落在了地面上。
馮鎮(zhèn)清本來都準備歡呼了的,看到只有一分錢,差點沒收住,被雷的嘴大張著,下把險些沒掉下來。
琉璃大陸的貨幣流通采取一兩十錢制,一兩等于十錢,一錢等于十分,一分等于十文。一分錢想讓四個正值青春的少男少女吃飽,簡直是癡人說夢。
主角小隊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能打破僵局。
“不如這樣?!?p> 柳佳瑩雙手在胸前合實,輕輕鳴掌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道:“我們到了務雨鎮(zhèn)之后,兵分兩路,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賺取盤纏,日落之時,在約定的地點會合,比一比哪一路的收獲更多。”
“挺有意思的?!蓖粲鹬裼X得此招可行,可以給即將到來的,無聊的打工時光增添一些趣味性。
“俺和佳瑩一組!”馮鎮(zhèn)清默認了柳佳瑩的提議,直接敲定了分組。當然,這樣的分組方式符合所有人的心意。
“啊咻!”
汪羽竹有些關心地看向還在打噴嚏的端木南,興致盎然地道:“南姑娘,要試試嗎?”
端木南朝汪羽竹微微頷首,又將頭轉向一臉勝券在握樣子的馮鎮(zhèn)清,道:“接招。”
一不做,二不休,幾人收拾收拾,就出發(fā)前往務雨鎮(zhèn)了。
雖說當前主角團的處境確實有些捉衿見肘,可好在他們的運氣還不錯,三百六十五分之六十五的概率讓他們撞到了,今天的務雨鎮(zhèn)難得的是個大晴天。
天空放晴,這種珍稀日子,小鎮(zhèn)中自然也是熱鬧非凡。鎮(zhèn)子雖然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其中最勾魂的,就數(shù)一大早就擠滿人的這條市街了。
“你看這面它又長又寬,你看這碗它又大又圓?!币幻麤雒鏀傊髡砸环N獨特的說唱藝術來吸引村民的注意力。
“蛋炒飯!蛋炒飯!商家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蛋炒飯了啊,哎呀媽呀,真香~!”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鐵骨錚錚蛋炒販。
“窩窩頭,一分錢四個,嘿嘿?!?p> 啊!走在最前面的馮鎮(zhèn)清精神一振。
“端木姑娘,快,你的一分錢有大用處了!”老馮絲毫不客氣,這食糧一分錢能買四個,正好一人一個,吃下去至少暫時不用空著肚子了。
端木南也不吝嗇,沒有遲疑地就和喜歡“嘿嘿”的女攤主完成了交易,并把用草葉包裹好的窩頭分給了大家,只是片刻,眾人手中就只剩下還冒著熱氣的草葉了。
之后眾人就按照原計劃分頭行動了。
雖說興致滿滿地答應了柳佳瑩的提議,但生在汪府的汪羽竹確實沒有缺過錢用,就算是與妹妹流亡的這段時光,從蔚都城攜帶出來的盤纏也足以維持正常生活水平。而這些盤纏,已經(jīng)綁在汪紫晴的腰間,隨著她一起去赤國了。
一時間想不出生財之道,汪羽竹也沒顯得焦慮,他用心地觀察著這座神奇的村鎮(zhèn),腳下不緊不慢地沿著這條商業(yè)街朝前踱著。
自禹開始治理,這座“務雨村”逐漸發(fā)展,現(xiàn)在已經(jīng)頗具規(guī)模。民居房排列錯落有致,種植田排布精妙,岸堤壩堅固寬厚,排水渠交錯縱橫。走到商市盡頭的巨石高處眺望,竟看不到這座村鎮(zhèn)的盡頭,只能看到遠方深邃而神秘、薄厚參半的霧氣。
汪羽竹的這份沉著冷靜讓跟在后面的端木南很安心,這名睿智英俊、處事不驚的少年,早已印刻在了她內心的某處。
少年回過神來,觀察那瑞云山云霧交融的奇景讓他入了迷。
“我有個主意,我們去找一家武道館吧,以我的身手,應該會拿到不錯的酬勞?!?p> 所謂武道館,是巨城之中達官貴人的消遣之地,五湖四海的壯士俠客都可以參加館里的斗武,供上流社會的任務觀賞、賭博,在蔚都城中,曾一度掀起過斗武之風。經(jīng)過一輪角逐,獲得最終前三甲的選手,會獲得不菲的報酬。
“這里沒有武道館?!倍四灸掀届o如水地陳述了這一客觀事實。
不論是北妃城,還是務雨鎮(zhèn),她都很熟悉,北妃城尚有兩三家武道館,這務雨鎮(zhèn)偏僻之地,怎么可能有這種地方。
“那,去商鋪打打下手,賺個飯錢應該不成問題?!?p> 端木南搖搖頭,她不喜歡喧囂的商市。
“要不我們找一塊空地賣藝?”汪羽竹索性準備把能賺到錢的方法都問一遍。
端木南依舊搖頭,她不喜歡別人圍觀,更不喜歡在喧囂的商市被人圍觀。在她孤身一人出來尋找王爵的時候,從不扎到人群中,路過擁擠的鬧市時,也總會加快自己的步伐,快速離去。就在方才,端木南躲在汪羽竹的身后,對熱鬧非凡的商市不為所動。
汪羽竹看出了端木南的心事,垂目看向了自己腰間佩戴的鑲玉劍。
實在不行,就只能把它賣掉了,可絕對不行,這把劍,可是在蔚都城演武場比武時,妹妹相送的,汪羽竹心想。
“要不……”
汪羽竹剛要發(fā)聲,就聽不遠處有商販追討的聲音。
“站??!你這小偷,站??!”
朝聲音的來源望去,一名身材魁梧、怒火中燒的中年人抄著搟面杖,罵罵咧咧地追趕著一個動作靈活的身影。順著中年人的目光看向那道身影,竟如一只矯健的兔子一般,沒有聚精會神的汪羽竹竟然一時難以捕捉到其身形。
脫離了擁擠的人群之后,那只“兔子”就像是回歸了草原,以更快的速度拉開了與追趕著之間的距離,后者終于由于體力不支,駐足在商市的出口牌坊處,氣喘吁吁,不甘地朝巨石這邊看來。
張幼依一身黑白相間江俠勁裝,頭上頂著一頂灰白色的滑面蓑帽。一面又寬又長的紅色斗篷被她瀟灑地甩在身后,烏黑發(fā)亮的麗發(fā)亦是如此,不過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她身后背著的粗布包裹未知物了。
她嘴上叼著剛剛“巧取”來的肉包子,露出鋒利的犬牙,一邊用宛如蜻蜓點水般的步法朝遠離商市的方向跑著,一邊回過頭去留意那名氣急敗壞的商販,眼角流露出盈盈笑意。
“嘻嘻。”張幼依把頭往上一揚,硬是將碟子大的肉包子一口吞入口中,還滿意地用舌頭舐了舐嘴唇,然后露出白貝一般的牙齒,朝遠方的商販揮了揮大拇指,笑著表示了她的感謝之情。
正當她趕路不看路,回頭得意之時,眼睛余光看到了自己奔跑方向的前方突然冒出了一個障礙物,就像是雨后的春筍瞬間長成了七尺高的竹子一樣,這讓她措手不及。
“咕!”她反應終究慢了一步,與那突然冒出來的“大竹子”撞了個滿懷,原路彈回好幾步跌坐在地上,一時間有些發(fā)懵。
“你……你是誰?”張幼依有些心虛,一邊揉著自己吃痛的屁股,一邊拭著疼痛帶來的眼角淚花:“為什么要擋本女俠的路?”
“首先,不是我,是我們。”少年寬厚的肩膀后又探出一只腦袋,仿佛一朵剛從“大竹子”上生出來的“大蘑菇”,那是留著一頭靈秀短發(fā)的少女。
兩個少女對視了幾秒鐘,端木南的眼中是深邃的平靜,張幼依的眼中則充斥著一種熾熱。
汪羽竹笑了笑,繼續(xù)說道:“其次,是你一直往后看,撞在我的身上,按照道路法來說,你可要負全責的!”他語氣不卑不亢,說起“負全責”時竟有一種法場律師的風度。
“最后,偷了人家東西,你也敢自稱女俠?”
“咕……”張幼依兩個食指一對,低下頭嘀咕道:“我那是巧取,說偷也太難聽了,人家肚子都餓壞了?!?p> “看你本性也不壞,不如和我們一起想辦法賺錢吧?!蓖粲鹬窨戳艘谎鄱四灸?,后者點了點頭。
張幼依狐疑地側了側頭,眼睛滴溜溜一轉。
“小哥哥小姐姐,你們看那邊的人和你們認識嗎?”她朝兩人身后的方向指了指,誠懇地詢問道。
汪羽竹以為是馮鎮(zhèn)清和柳佳瑩來了,就回頭去看,結果身后一個人也沒有,心中一蕩。
轉身回來的時候,跌在地上的少女早已不見了蹤影。
端木南看著通向瑞云山的遠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