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殛水廟
巣蔚十五年,北妃城東郊,界霖。
霖者,久下不息之雨也。
所謂界霖,一語雙關,一說為“作為分界的叢林”,再一說為“頻雨的分界”。界霖以東,霧峰以西,形成一片神奇的雨帶,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除了零頭的六十五天,其余的時間都在下雨。
就在不久前,四名尚不出名的少俠從固若金“甕”的北妃城逃離,頭頂瓢潑大雨,快速地穿越著界霖區(qū)域。他們分別是:內力透支汪羽竹、身心俱疲端木南、悲痛交加柳佳瑩,以及遍體鱗傷馮鎮(zhèn)清。
本來就狼狽不堪的四個人,好不容易逃出了無時無刻不在針對著他們的北妃城,現(xiàn)在又被老天爺針對了,還沒等他們喘口氣,醞釀已久的大雨就鋪天蓋地的朝他們襲來,直接把四個人打成了四只“落湯雞”。
雖然他們身處叢林,但這個鬼地方竟找不到一棵像樣的大樹能讓他們暫時避一避雨,無奈只能冒雨前進。
“靠!”馮鎮(zhèn)清終于繃不住了,他之前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的神智,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完全全被這黃豆大的雨點澆清醒了?!袄咸鞝斠嗨腊硞兪遣皇?,真是憋屈,沒死在敵人手中,現(xiàn)在要在這荒郊野地里泡芙囊了!”
眾人沒有吱聲,但是都默認了馮鎮(zhèn)清的觀點。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快速降低人體的溫度,趕路的幾個人無一例外不是在瑟瑟發(fā)抖,靠著儲存下來的脂肪瘋狂振動,勉強維系著最低限度的體溫。
“老天爺!你王八蛋!”馮鎮(zhèn)清指著空無一物的夜空,如小姨媽般歇斯底里地罵著。
“鎮(zhèn)清,你冷靜一點?!绷熏摂v扶著虛弱的馮鎮(zhèn)清,細聲安慰道。
自古男人屬陽,血氣方剛;女人屬陰,溫和柔媚。雖說汪羽竹和馮鎮(zhèn)清兩人一個內力透支,一個渾身受傷,但他們一身橫肉和脂肪卻是一點沒少,憑借這一點,此時他們的狀態(tài)還要略好于兩名女生。
汪羽竹始終跑在隊伍的最前方,擔負著開路的任務,聽到馮鎮(zhèn)清的抱怨,他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看向渾身顫抖地厲害的端木南。
“冷不冷?”
端木南點點頭,點到一半又反悔似的搖搖頭。
“可不能讓我值得信任的人,在大夏天被雨凍死了。”汪羽竹半開玩笑地說,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最外層的上衣脫了下來。
他雙手用勁地擰起衣服,只見早已濕透的布衣嘩啦啦地將自己的“存貨”傾瀉而出,直到整件衣服幾乎變成了一條細長的麻繩,衣服的主人才罷手。
汪羽竹不由分說地將舒展開來之后皺巴巴的衣服,披在了端木南的身上,畢竟汪羽竹是男生,衣服的型號要大上一些,剛好把端木南小巧玲瓏的軀體包裹其中。
端木南沒有拒絕,也沒有致謝,只是有些扭捏地將頭輕輕低下,不知是害羞,還是在思索些什么。
馮鎮(zhèn)清看到此景,一拍腦門:“哎呀,瞧俺笨的,汪老弟,還是你情商高!”他也趕緊將自己比汪羽竹還要大好幾號的衣服披到了旁邊的柳佳瑩身上。
見到馮鎮(zhèn)清賣著蠢萌,柳佳瑩有些感動,用手指輕拈著嘴唇盈盈一笑,馮鎮(zhèn)清看到佳人心情好了,一肚子牢騷也消散了不少,也“嘿嘿”地笑了起來。
情緒會傳染,冰雨依舊無情地抽打在每個人的肌膚之上,可眾人的心中卻升起了一股暖意,也許正是這股子暖意,讓身體中脂肪動員的能力也加快了,大家又有了繼續(xù)探尋下去的力量。
“繼續(xù)趕路吧。”汪羽竹扯住端木南的衣袖,步履蹣跚地朝著叢林的深處走去。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
極限了。
如果他們是普通人,早就應該倒下了,但好在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是經(jīng)過磨練的,正因為這一點,汪羽竹一行四人才能堅持到現(xiàn)在。
“端木,佳瑩,鎮(zhèn)清,你們感覺怎么樣了?!彪m然汪羽竹的內力空虛,但是他的身體素質確實是遠超常人,這與小時候汪巖對他的魔鬼訓練脫不了干系。
“還沒死。”馮鎮(zhèn)清調侃道。
“我可能,有點堅持不住了?!绷熏摕o疑是隊伍中體質最弱的,她的專長是治病救人,這種雨中拉練的活,確實是難為她了。這就好比你讓一個醫(yī)學生去跑重裝五公里,那肯定跑不下來啊,除非她是軍醫(yī)。
“要不俺們休息一會兒吧?!瘪T鎮(zhèn)清看著不斷打著寒戰(zhàn)的柳佳瑩,有些心疼地道。
汪羽竹搖了搖頭,說:“這不是休息的問題,如果再找不到可以避雨取暖的地方,恐怕我們都得凍死在這?!?p> 幾個人的腳和小腿已經(jīng)喪失了一部分知覺,手指和手臂也不太聽使喚了。盡管服用了柳佳瑩攜帶的幾粒雄黃丸,身體的熱量也早就已經(jīng)入不敷出了。
形勢危急。
盡管汪羽竹不愿意承認,但事實擺在這里,剛剛在絕境中生還的他,又一次陷入了絕境。但是,他不會再選擇放棄,更不會再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我還有未完成的使命,我得活下去。
端木南看出汪羽竹內心的彷徨,伸出一支玉指,指向正前方:“那邊,有一座廟?!?p> 這句話讓所有人心中都重新燃起了希望,只是任憑除了端木南的另外三人如何窮目,都無法看到少女口中的廟。
馮鎮(zhèn)清首先吐槽:“端木姑娘,自古望梅止渴,你別是給俺來一個望廟止冷吧?”
“鎮(zhèn)清,南姑娘不會無中生有的!”聽到馮鎮(zhèn)清半帶嘲諷的質疑,汪羽竹決定挺身而出。
天已經(jīng)足夠寒,絕不能再讓南姑娘心寒了。
“還有五里。”端木南并沒有因為馮鎮(zhèn)清的質疑而有什么波動,只是舌頭稍微凍地有些打結,淡淡地回答道。
馮鎮(zhèn)清剛想又說些什么,汪羽竹揮手制止了:“馮兄,當務之急是趕緊落腳,你也不想佳瑩姐姐被凍壞了吧。”他隨即將目光移向了已經(jīng)快堅持不住的柳佳瑩。
馮鎮(zhèn)清點點頭,他知道自己有些魯莽了,便不再多言。
“走,我們加快速度?!蓖粲鹬裎罩四灸弦滦涞氖?,更緊了幾分。
殛水廟。
“嗬,還真有一座廟?!辫F憨憨馮鎮(zhèn)清看到廟,高興地手舞足蹈,趕緊把已經(jīng)凍昏過去的柳佳瑩背了進去,邊走還邊跟端木南道著歉:“端木姑娘,不好意思哈,剛才是俺冒失了,是俺冒失了……”
端木南沒有在意,她一直跟在汪羽竹的后面。汪羽竹沒有進廟,她也是不會進去的。
汪羽竹站在這座被建在叢林中的精致小廟,正對著門,打量著牌匾,小聲嘀咕著:“殛水廟,殛水廟,有點意思,現(xiàn)在我們的心情,還真是想把這渾身的水給‘殛’了。”他意識到端木南還在身后,有些不解。
“咦?端木,你怎么還沒有進廟?”
“南姑娘?!倍四灸蠈ψ约涸趯Ψ娇谥械姆Q謂很不滿意地皺了皺眉。
“哦,南姑娘,快進廟避雨吧?!?p> “你還沒有進去?!?p> “傻丫頭,我不進去你就不進去了?”
“嗯”端木南居然小雞啄米般點起頭來。
“你知道這座廟為什么叫‘殛水廟’嗎?”這是汪羽竹的一個優(yōu)點,無論何時都保持著一顆求知的心,享受著思考的過程。
“知道?!倍四灸系幕卮鸪龊趿送羯俚念A料,但轉念一想,端木南自是從瑞云山而來,這附近的風土民情怎會不知?估計這殛水廟的位置她也早就知道了。
只是端木南一副天然呆的樣子,從剛開始不恰當?shù)呐龃上嘤觯奖卞堑耐怀霰憩F(xiàn),結合她經(jīng)常一言不發(fā)的沉默性格,沒人問她,她一般是不會主動說話的。如此觀之,一切也尚在情理之中。
汪羽竹也暗暗慶幸自己帶路到了正確的方向,不然就算端木南知道廟的位置,可南轅北轍,最后眾人還是很大可能被雨活活淋死。
回過神來,眼前的少女依舊被雨水沖刷著。濕透之后,衣服與身體黏在一起,其整個身體的優(yōu)美曲線被展現(xiàn)地淋漓盡致。一頭烏黑短發(fā)緊緊地貼合住她的臉頰,那綻放著皎光的月瞳依舊有神得看著汪羽竹。
汪羽竹瞬間犯了心動過速的毛病,局促地說道:“進廟吧,別凍壞了。”
“嗯?!?p> 端木南反過來拉住了汪羽竹的褲角,和后者一同走了進去。
……
北妃城。
“勇爵大人,只派這點人去追擊嗎?”一名蔚兵爵對二角勇爵孫宇的決策有些質疑。
“請叫我城主大人?!蓖魩r已經(jīng)踏上歸程,現(xiàn)在北妃城就屬他孫宇最大了,他洋洋得意。
“城……城主大人?!?p> “沒事,捉不捉得住他們已經(jīng)不重要了,統(tǒng)爵大人自會替我們頂鍋的?!睂O宇愛權,自然珍權,既然珍權,就不會愚權,他是個聰明人,把責任和風險看得很清。
北妃城算是蔚國的北境,東去為卦國,北去為碧國,無論汪羽竹是東去還是北去,再想捉到他們無異是大海撈針,只要擺擺樣子出點兵,即使無功而返,也無可厚非。
至此,汪羽竹擺脫追殺之生涯,終于算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