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珞——珈珞——”
許次山的聲音才將她從回憶里拉回,低頭見自己的身側已經(jīng)多出一盞茶水。她一向知道居府對于喝茶極其將就,她雖不懂瓷器也知這杯盞有些年頭,杯盞上的花紋是傳統(tǒng)的花草紋,小朵的梅花構圖豐滿,層次分明多而不亂。
“珈珞,這么出神是在想什么呢?”
居岑安看著她問,她的眼神有躲閃,并不敢直視居岑安,被居岑安這樣一問更是萬分緊張,視線飄忽不定,主要的方向還是在居岑寂的方位處。
“岑安姐,我——我并未想什么——”
居岑安比許珈珞要大上十余歲,居府孩子少,只有她一個是女孩,幼時許珈珞每每來居府居岑安都十分歡迎,歲數(shù)有著差別,總歸女孩子玩的不過那么幾樣。再后來她離開居府離開北城時間一久很少會見許珈珞,這樣見著許珈珞她才發(fā)覺時間的流逝。
便是許珈珞不說,居岑安心里依舊有數(shù)。
許珈珞看向居岑寂的眼神太過熱烈,換做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出來,即便是北城沒有人說,即便是她要緊牙關居岑安還是不漏一絲的看出來,不為其他,只因居岑安是一個女人,只因她也有深愛的人。
許珈珞她是滿意的,家世人品樣樣出挑。放眼北城里找不出任何一個,能夠與許珈珞比肩的大家小姐配上居岑寂。
一眾都看得出許珈珞的緊張,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紅暈,居岑安只當她是女兒家的嬌羞。
“讓各位看笑話了。”
許次山面上帶笑,視線一直放在許珈珞身上。他疼惜許珈珞一向表現(xiàn)明顯,像居岑寂疼惜愛護居葁玖一般,從來不藏著掖著,頂大的年歲也只得這一個女兒,縱是蔣盛林再得他的歡心,符合他的心意,也不過是個養(yǎng)子。
他是有把許珈珞許配給蔣盛林的打算的,商人重利,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他比誰都吃得透,奈何自家女兒偏就心里屬意居岑寂。蔣盛林對許珈珞的心意他不是不知曉,卻從未給過對方什么承諾,終究不是自己親生,哪怕是自小養(yǎng)在許家,他終究不及許珈珞在許次山心里的位置。
“爹——”
這次是真的嬌羞,話里帶著七分撒嬌。
“好好好,我不說便是?!?p> “我好久都沒回北城了,珈珞可許親沒有?”
話雖是對著許珈珞的方向,居岑安的眼睛卻是從居岑寂那方看過去。只見居岑寂喝著茶水,安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儼然一個聽話的后生。沒有人能比居岑安看得透居岑寂,終究是留著同樣的血脈,居岑寂骨子里的東西她并非全然沒有。
居家這輩三個孩子,與大哥居岑川相比較居岑寂與二姐居岑安更親近,居岑安是跟著他母親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一直到他的母親離世才遷出南苑去了別的院子住,居岑寂識得的第一個字便是居岑安教的。
再正常不過的一句問話,居岑寂聽后便知居岑安是什么心事,不僅僅是居岑寂,這屋子里坐著聽到的幾個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話,一向是不能說的太明白,太過明白就到不成想要的目的。
朦朧之間,才是最適合的。
北城不過就這樣大,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出兩日便能人盡皆知,更何況是許家這樣的家庭,居岑安怎會在北城這樣多天一點都沒聽過許珈珞的一丁點消息。
居岑寂不說話,等著對方如何作答。手里拿著那茶盞,還剩下半盞茶水,管樑泡的是雨前茶,茶葉浸潤清水泡出的茶水十分好看,整套茶具又是用茉莉水煮過淡淡的香味縈繞在鼻尖。
雨前的茶香混著淡淡的茉莉味,兩兩混合生出一股別樣的味道,都不是濃烈的什物,聞著只覺恬淡靜雅。居岑寂極少喝這樣的茶水,或許確切來說他不喜歡這樣的味道,他入口的茶都是濃湯,一入口苦澀充斥口舌。
今日管樑端來的這盞茶倒是意外地合了他的心意,管樑將茶水遞到他的手上打開茶盞他并未多言,只是看了管樑一眼,再然后管樑看見他茶盞里的茶色便知自己弄錯了。
居岑寂喝的茶不該是這樣的。
今日一早見管樑第一面起居岑寂就察覺出他心里似乎有事,注意力已經(jīng)完全集中不在一塊,平日里絕不會犯得錯誤距離此刻已經(jīng)犯了好幾回。
平日里見慣了嚴謹認真,不茍一絲的人,今日兀的見著這樣的人,居岑寂只覺得還挺有意思。
他在心里細想著管樑已經(jīng)多久沒有這樣,一想竟是有七八年時間了。管樑從一開始便跟著居岑寂,這些年居岑寂長成什么樣子,管樑在他的手里差不多也調教的七七八八。
居岑寂屬意管樑,唯一不滿管樑一點——過于重情。
對于成為一方掌權人來說,重情是大忌,是情難免有惻隱之心,難免猶豫不決,難免試圖做個好人。
在他看來人性本惡,這不應該。
他教給管樑的太多,唯一無法教會管樑絕情狠心,既然教不會,自然有辦法能讓他會。這便是居岑寂,他要給的一定給,千方百計都要給。
“沒——沒呢!”
對于許珈珞來說,居岑安是她的一線生機,惟一的生機。
“可是有屬意的人家?”
一步一步靠近,一點一點達成目的。
一問一答,最好不過的方式。
居岑寂并不言語,居岑安愿意問,有人愿意答,他便負責聽。在居岑安身前他只記著一件事情,他是一個弟弟,居家二小姐的弟弟,難得少許的溫柔和耐心。
他這一輩子的溫柔與耐心四分給了居岑安,五分給了居葁玖,剩下那一分中半分給了管樑與趙伯希等心中屬意之人,剩下半分看心情給。
這句回答許珈珞沒有開口,只是看向居岑寂的方向。
“有是有了,只是還怕對方不答應?!?p> 居岑安自然看得透,話就這樣點到為止沒再往下問,今日她這樣一問不過是看看許珈珞的心思,試試許次山的態(tài)度,順道摸一摸自家弟弟的心思。她是屬意許珈珞的,真要成為自己的弟妹定不會反對,畢竟也算自己看著長大的姑娘,門當戶對極為配得上。
今日這一問,她也知道大概,許珈珞自然是心里全是居岑寂,許次山對這門親事極力支持,倒是居岑寂是一點心思對這許小姐都沒有。
居家是要有后的,居葁玖總歸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的道理誰都清楚。
便是居岑寂不喜歡,她也要極力撮合。
這一屋子里五個人,同居岑寂一樣沉默不語的還有蔣盛林,居岑寂并非不懂蔣盛林對許珈珞的心思,許珈珞過于明顯,蔣盛林也不相上下。居岑安談及可有屬意人家時,大家都清楚許珈珞屬意居岑寂,那一刻居岑寂察覺到蔣盛林的緊張與期待。
明知不是自己還會有所期待,這便是愛一個人活該嘗到的酸楚。
何必呢,不過是獨自歡喜獨自悲傷,卻不曾想過,也會是某個人翹首以盼的欣喜。
人生長短,愛恨困難?;钪疾皇且患唵蔚氖虑?,何況六欲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