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最后一棵銀杏樹落完葉子的那天下了一場大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
居岑寂是被管樑抱下車,直接越過眾人進的南苑。
一只腳剛剛踏進居府就聽見管樑喊道:“錢叔——錢叔——快去請趙醫(yī)生過來——”
他這一聲叫喊,院子里像是炸開鍋一般。錢叔從賬房先生那匆匆趕來,路上還撞掉了小丫頭拿去送給王居亦的糕點。
管樑前腳將居岑寂抱進南苑,后腳居葁玖便從周云曼那出來直奔南苑去,不多時居岑安和王居亦也匆匆趕去。
只剩下周云曼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在居葁玖出門叮囑著一句慢點跑。
此刻她正半靠在椅子上,在院子里吃著瓜子曬著太陽。屋子里留聲機,正放著她前幾日愛聽的那首跟不上時代的老歌。
一向她去不了居岑寂的南苑,居岑寂也從不來她的院子,反正都和自己沒關(guān)系,還不如就這樣嗑嗑瓜子喝喝茶。
人,總歸死不了。
若真的兩腿一蹬,兩眼一閉,周云曼第一個歡喜的不得了。
她穿著前兩日拿回來的旗袍,北城里最新的款式,在暖陽的照射下還有細細閃閃的光。這件衣服她是極其喜歡的,原也不一定是她的。
當(dāng)時在景瑞綢緞莊,這塊料子就只剩這一塊,還有東邊趙家小媳婦看上這塊料子,她偷偷多給那伙計幾兩銀子,這件料子就到了她的手上。
錢,總歸是個好東西。
小丫頭從外邊回來,給她添了茶水。
外間早已鬧哄哄的不成樣子,小丫頭在她耳邊嘀嘀咕咕,說著居岑寂這次病的多厲害。
她只是喝著茶,心里想到些許高興的事情,忽的笑出聲來。
只這一聲笑,忙讓倒茶的小丫頭說道:“姨太太,這時候怎么能笑?”
“嘴長在我身上,怎么笑都要被管著?”
也不管其他,該樂呵她還是樂呵。想也是今日她開心,若換做平日一個下人丫頭這樣同她說話,免得的最輕都要挨上一頓罵。
這居府哪怕是天塌下來,都輪不著她來操心。
“這不是三爺在南苑還生死未卜,您這開心的模樣,若是被有心人說去了,可不又要招來不必要的麻煩?!?p> 她——周云曼,向來就不怕居岑寂來找的這份麻煩。
“南苑那邊什么情況?”
小丫頭也是將她從別人那里聽來,如實說給周云曼聽。
“聽說是從小東樓回來的路上舊疾犯的,看門的看見管樑從車里把三爺抱出來,那后座全是血!錢叔現(xiàn)在去醫(yī)館請趙醫(yī)生了,大家都私下里說怕是挺不過這一關(guān)。”
末了,還不忘對周云曼說上一句:“姨太太聽聽就好,可別說出去?!?p> 向來人多嘴雜,更何況是養(yǎng)著這么多人的居府。好歹周云曼也是大都會出來的女人,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她倒是不信居岑寂這樣就沒了。
禍害留千年,哪有那么容易死。
到安長醫(yī)館趙伯希正在藥房抓藥,錢叔來不及解釋直接拉著他往外走,出門喊了一輛黃包車往居府去,坐在車上趙伯希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情。
手里還拿著那抓了一半的藥,原就是替居岑寂準備著的,想著這幾日去居府走一趟給他送藥去,順便看看他那身體的情況,心里也估摸著這幾日要發(fā)病來,聽著錢叔解釋,沒曾想這樣嚴重。
“黃包車,黃包車,快回去——”
趙伯希招手只讓車夫轉(zhuǎn)頭。
眼看這都是火燒眉毛的事情,錢叔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趙醫(yī)生,這是為何?”
只顧著著急忙慌的出門,趙伯希的出診箱沒有拿。
“我的出診箱還在醫(yī)館?!?p> “我回去給你取,你先去府里看看三少爺。”
說著,錢叔下車往醫(yī)館跑去,趙伯希在車上看著跑遠的小老頭,真沒想到錢叔還有這般體力。
也是萬分熟悉,下了黃包車趙伯希不需要人領(lǐng)直接就奔向居岑寂的南苑。一進門就看見幾個人圍在他的床前。
“你們先出去,這樣圍著百害而無一利。”
居葁玖見到趙伯希出現(xiàn)淚眼婆娑的握住他的胳膊,“你可算來了,快救救我三叔!伯希叔,你快救救我三叔!快——”
聽見居葁玖喊他叔,他就知道事態(tài)的嚴重,向來居葁玖只會喚他趙醫(yī)生,只有為著居岑寂的病才會正經(jīng)起來喊她一聲叔叔。
“我先看看,你們都出去等著?!?p> 說著,趙伯希走到居岑寂床前。
床上躺著的人臉上沒有任何血色,嘴角還留有血跡,衣服上沾滿了血,他伸手解開居岑寂的衣服,并回頭對管樑說道:“幫我打一盆熱水來?!?p> 管樑出門的當(dāng)口錢叔懷中抱著那出診箱進來,趙伯希拿出診箱里的銀針,點燃那酒精瓶將銀針拿在手中,在那火上燒著,只一會功夫便移開慢慢扎上居岑寂的頭上。
王居亦拉著不停流淚的居葁玖出去,安慰著她道:“放心,伯希叔叔已經(jīng)來了,放心吧?!?p> 居岑安同他們一道退了出去,在側(cè)廳等著消息。
女人總是哭哭啼啼,王居亦將居葁玖抱在懷中,安慰著她。居岑安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絲絹已經(jīng)被搓揉的不成樣子。
管樑端出一盆血水,居岑安看見那一盆的通紅,原本站直的身子忽的跌坐在椅子上。
見著居岑安這樣,管樑忙說道:“這是三爺吐出來的血,趙醫(yī)生說是在體內(nèi)淤積,吐出來便好了?!?p> “岑寂——岑寂——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居岑安的語氣很虛,生怕這一問出口從管樑那里的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來。
“趙醫(yī)生說沒什么大礙,就是舊疾發(fā)作又趕上氣急攻心才會這樣。”
“氣急攻心?”
管樑就這樣端著這一盆血水等著居岑安問話。
“你倒是給我說說,這氣急攻心是怎么回事?”
居岑安正襟危坐,一個巴掌拍在桌子上,只聽得這一聲響,這樣的不經(jīng)意嚇得三個人不約而同的抖動了一下身子。
“六當(dāng)家今日見過三爺后,三爺心情就不太好,回來的路上又聽賣報的小童當(dāng)街喊對家的搶走了東邊的生意,大抵是想到蘇霖的事情,車子走到樓仿牌前就吐出血來,倒在后座上了?!?p> 聽著管樑的解釋,居岑安不再言語。她一個女人從不插手小東樓的事情,蘇霖的事情她也不是沒有聽說,只是從沒想到她認為最衷心的人,做了最不忠心的事情。
“算了,你去吧,”她用手撐著前額,另一只手只是對著管樑揮了揮?!暗融w醫(yī)生出來,你讓他到這來一趟。”
“好。”
管樑端著那盆血水退了出去,屋子里僅留著的就是居葁玖的哭聲還有王居亦的安慰。
居岑安皺著眉頭,對居葁玖道:“別再哭了!”
語氣中帶著斥責(zé),居葁玖只好小聲啜泣,盡量收住自己的聲音。從來居岑安都沒有這樣斥責(zé)過她,心里甚至覺得十分委屈。
鵪鶉的11號
寫文是一件很累的事情,總是要瞻前顧后,挖了的坑要自己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