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后對于外面所發(fā)生的一切,我不聞不問,一無所知。
這樣的日子一晃又是十年??偸莻碾y過的厲害,于是常常在桃花潭清冷的潭水里泡著小酌,喝下的也是常年冷藏于阡陌宮冰窖冰爽至極的冷萃,幾乎從入口之時便能寒徹心扉,寒的人忍不住寒戰(zhàn)連連,而我喜歡,或許可能這便是傳說中的以毒攻毒。
這樣的冰寒浴泡的久了,身體常常寒到麻木,心里的寒卻反而漸漸淡了起來,時而認(rèn)真感觸一下,不咸不淡,居然像是對一切都完全無感一般。
再沒了問楓的消息。當(dāng)然了,我原本既沒有朋友,又一味刻意的封閉自己,所以其實(shí)就算想有點(diǎn)誰的消息,也壓根就不可能得到。更何況我,其實(shí)也完全就不想有。
就這么過了十年,直到那一日,眼見得殿前的梨花樹落花又像是開始飄雪一般,我也約摸想起,似是我的生辰又到。
但其實(shí)生辰不生辰的,又有什么重要?很小的時候還會有個紫婆為我煮一碗面,漸漸大了就越來越孤單。好在自打有了師傅有了師門以及同門師兄們開始,我那有些年份不再提及的生辰,倒也重新開始有了個正兒八經(jīng)的名份一般。那個時候師兄們之間有個不成文的約定,每到了誰的生辰這天,便會在探月湖的中心島上早早備好了一桌人間的酒席,而后邀了恩師前來小小慶賀一下,只待我那恩師縉云真人一走,剩下來的,便是我們師兄弟們盡情狂歡。當(dāng)然了,按著我那些師兄們的說法,就是做神仙久了,又每日都忙著功課作業(yè)修習(xí)什么的,好不容易逮著個生辰,才不會分出個究竟是誰的身辰呢,反正好不容易遇到是個生辰,就大家的生辰好了。那么既然大家一起要過生辰嘛,就當(dāng)然得過得快樂如意,怎樣開心怎樣來,怎么盡興怎么鬧,就這么著,常常一鬧一個通宵。
這樣熱鬧而快樂的生辰在仙極山師門過了兩萬年,也真的算是此生極大的滿足了。誰料再兩萬年后,因了師兄長久的相伴,居然又過了三百多個有滋有味充滿回憶和溫暖的生辰。此時每逢我的生辰,師兄都會親自下廚做幾個精致小菜,而后一碗長面與一個紅雞蛋也是必須的。我曾很驚訝,為何他會想到煮紅雞蛋的方法來慶賀生辰?結(jié)果師兄就笑笑告訴我,說他娘親陌離幼時曾因一場劫難,墜落人間被一戶人家收養(yǎng)過。那是一對貧寒的老夫妻,他們平日里日子過的捉襟見肘,卻每逢陌離的生辰,都必定會為她煮一個紅雞蛋和一碗有滋有味的長面,幾乎在她在人間的那些年,從未間斷。后來老夫妻因病去世,而陌離也是此時封印解開,想起了自己是誰,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于是她厚葬了老夫妻后便返回了北荒,卻也自此后為北荒延續(xù)了一種煮長面和紅雞蛋慶賀生辰的方式。
于是師兄他娘親用這樣的方式為他慶生到大,師兄此時又將這樣的方式延續(xù)到了我的生辰,他曾問我喜歡嗎?我便傻傻的笑著:當(dāng)然,百轉(zhuǎn)千回的,滿滿都是愛。
三百年后,師兄離我而去,于是整整十年,我便再也沒有記起來過自己的生辰。直到此時,望著那滿眼飄零的雪白梨花,往事如煙,默默的呆立于原地,良久之后發(fā)現(xiàn),我竟然哭了。
艱難憔悴的終于熬了這么十年,我居然第一次發(fā)現(xiàn),我竟如此想他。我如此想他,瘋了一般的想要見他,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shí)過去的一切誤會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甚至造成我們的分離的一切緣由,都完全可以忽略不計(jì),只要我還能再見到他。
是的,我想他,我要見他。我撇掉眼淚,跌跌撞撞不知所措的往殿門外跑,不想?yún)s不小心腳下被什么一絆,狠狠摔了一跤。這一跤摔的我好疼,膝蓋都整個失去了知覺,良久之后抬起頭來,“嘩”的一聲,漫天落下的大雪似是要將我整個人掩埋。
其實(shí)不然,這不是雪,卻是一樹完完全全落光的梨花,方才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它,于是我摔在了它腳下,它潔白的花埋了我一身,陰霾的天空之下,只剩下一些光禿禿的枝丫。
忽然就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或許因?yàn)椴挥X間變天了的緣由?忽然就覺得有種抑制不住的恐懼襲來,悲傷逆流成河。
我倉促的爬起了身,慌慌張張往外跑。剛剛好跑到殿門跟前,伸出手去,還沒觸碰到殿門,它卻已自動打開。
赫然映入眼簾的是一長列刺眼的白。我瞪大著眼珠,勉強(qiáng)靠著門邊才沒有直接暈倒了過去。
“離落上神,問楓上神在離去之際,嘴里牽掛的是你的名字。所以我們將他的靈柩送來與你見過最后一面,而后將...”
領(lǐng)頭的天將語氣憂傷、面色黯淡。我不記得他還說了些什么,只記得當(dāng)我顫顫巍巍費(fèi)了很大的力氣終于走近那具明晃晃的水晶棺跟前時,一眼看到的,卻只是一副銀白色的鎧甲,它靜靜躺在那里,帶著它低調(diào)獨(dú)特的氣質(zhì),令我覺得熟悉卻又陌生。
熟悉是因?yàn)橐谎郾阒菐熜值逆z甲,無論色澤還是氣質(zhì),都無不存在著師兄的影子。
陌生的卻是,常常見慣了師兄穿著它時威武挺拔的樣子,如今它被以這樣一種獨(dú)特的方式陳列在眼前,還真正是,頭一次。
“師兄?我?guī)熜帜???p> 我倉皇的伸出手去,觸摸到的唯有冰涼的晶館,一回首,遇到的卻是方才那天將滿含痛惜的雙眸。
“問楓上神他、他在與灰狼族蒼巖山一疫時,灰飛煙滅了。”
“灰飛煙滅?”
我重復(fù)著這四個大字。我確信我并不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詞語,但我卻知道,我一定是第一次,如此認(rèn)真而專注的,在理解這個詞語。
“是的,他灰飛煙滅了。留下來的,唯有這副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