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來越濃,尤蒼鷺卻還是沒有睡意,雖說修魔宮早已覆滅,可最近針對洛云山莊和藥王谷,還有武林其他門派的大大小小事端不斷,他總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那么簡單。
洛云山莊被滅,藥王谷被血洗,蓬萊山下三大門派損傷過半,表面上看,似乎都是流沙宮干的,但尤蒼鷺總覺得,這手筆,讓他覺得有些熟悉,可細細去琢磨,又實在找不出熟悉在哪里。
尤蒼鷺嘆口氣,翻了個身,又想起今天金中對他說的話,金中說,拜托他把李槿俞安全帶到杭州,林氏四兄弟和阿左阿右,會留下保護他們。
尤蒼鷺本想問問金中,他要去哪里,為什么不和李槿俞一起走,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如果金中想說,想必不用他問,就會告知與他。金中不說,那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更不想讓李槿俞知道吧。
幽靜的房間里漆黑一片,李槿俞睡得似乎有些不安穩(wěn),眉頭緊鎖,嘴唇緊抿著,似乎正在經(jīng)歷一場痛苦的夢。
一身黑衣的鐘離軒,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替她撫平緊蹙的眉頭:“真舍不得走啊,可是,不走不行啊,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無鹽之貌夜色中更顯猙獰,但清澈的雙眸中,卻流露出不舍與牽念。
鐘離軒呢喃著自言自語:“有尤前輩在,你一定會平安與你爹娘相見,若你我日后無緣再見,希望你也不要忘了我”
輕輕一吻落在額間,李槿俞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伸手揉了揉額頭,翻身繼續(xù)睡去,鐘離軒笑笑:“睡這么沉,被人抱走都不知道吧”
依依不舍站起身來,又依依不舍回頭看了一眼,這才下定決心似的,抬步離開。
“你來干什么?”李槿俞一把拿起枕邊的長劍,翻身坐起,劍身橫在身前。
她平時都是用軟劍的,纏在腰間,方便攜帶,可丘陵這次離開前,非要把自己的劍留下,李槿俞知道,他是怕自己回不來,所以留把劍,讓她保護自己。
鐘離軒無奈一笑,轉(zhuǎn)身,再開口,聲音嘶?。骸耙娔氵t遲沒有動靜,想來看看你復(fù)仇的決心是否已經(jīng)動搖”
“你放心,殺你之心,從無動搖!”李槿俞拔劍刺來,鐘離軒卻站在原地沒有挪動。
眼看劍尖越來越近,李槿俞心里忽然有點害怕,她不明白,就算自己打不過他,也不必害怕至此,以至于握劍的手都有些發(fā)抖。
就在劍尖即將碰到鐘離軒衣服之際,鐘離軒忽然側(cè)身,一把抓住李槿俞的握劍的胳膊,劍鋒偏移,李槿俞另一只手腕也被鐘離軒抓住,長劍在半空劃出優(yōu)美弧線,重新回到李槿俞另一只手握著的劍鞘里。
鐘離軒站在李槿俞身后,他的雙手,抓著她的雙腕,他腦袋歪著,微微彎腰,將下巴放在她一側(cè)的肩膀上,怎么看,這都像是一個曖昧的擁抱,他的氣息,就在耳邊。
李槿俞氣急,后抬腿想要把鐘離軒踢開,卻沒想到,她剛剛要動,鐘離軒似乎早有預(yù)料一樣開口:“我不介意再把你雙腿綁上”
她知道,她的掙扎對他來說,不值一提。李槿俞惱羞成怒,卻因被鐘離軒掣肘動彈不得,臉都憋紅了。
“你不是我的對手,還需加倍努力啊”聲音嘶啞,透著一絲愉悅和慵懶,仿佛只是在與心愛之人訴說情話一樣。
今日的鐘離軒有些不同,她從未見過如此無賴的鐘離軒:“要殺便殺!”
“哎”幽幽嘆氣之聲在耳邊響起,氣息撫動李槿俞耳邊的碎發(fā),有些癢癢的:“你為何不信我?罷了,我在杭州等你”
說完,人已不見了蹤影,他此番前去,危險重重,有去是否有回,他不敢保證,他不僅是金中,更是鐘離軒,他眾多兄弟正陷于水深火熱之中,他作為宮主,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至于杭州是否能夠再見,他不敢保證,再說,她,一定不想見他吧。
前路,他已為她鋪好,不論日后他是否還能活著見到她,都已不重要,她一定能安全抵達杭州,一定可以救出她的爹娘,往后余生,也一定可以平平安安。
窗外,萬籟俱寂,仿佛從來沒有人出現(xiàn)過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鐘離軒走之前,似乎抱了抱她?
“我在杭州等你”耳邊又回想起那輕飄飄的話語,杭州嗎?她一定會去!到時候,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她多么想要相信他,可是,一切的證據(jù)都表明,流沙宮就是屠戮洛云山莊的兇手,不僅洛云山莊和藥王谷,還有武林中大大小小門派都遭受了程度不同的創(chuàng)傷,能有這番勢力,攪渾武林這泓水的,除了鐘離軒的流沙宮,她實在想不出其他人。
李槿俞趴在窗口,冷風(fēng)拂面,忽然一點冰涼在臉上化開,抬頭看去,星星點點白色雪花飄灑而落,李槿俞提著劍,越窗而出。
劍花與雪花齊舞,衣袂翻飛,翩若驚鴻,長發(fā)飄過,帶起一串雪花跟隨,舞劍之人,仿若天外來客,遺世而獨立,不羈而孤廖。
良久,劍停,雪未停。
李槿俞抬頭看著那沒有盡頭的夜空,任雪花落在她的發(fā)間,她的臉頰。
“爹,娘,我好想你們……”
不遠處的屋頂上,一身黑衣默默佇立,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身上已經(jīng)落滿了白雪,他遠遠看著她,看她舞劍,依袂飄飄,看她任飛雪落在臉上,化作眼淚,看她把悲傷藏在心底,把堅強掛在臉上。
其實,她對自己,從未松懈,她常常在房間鉆研藥理,通宵達旦,她常常在夜深人靜時起床練劍,直至黎明,她的努力,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他明白,她不想讓人看到她如此折磨自己,所以,他裝作不知情,只是默默把叫她起床的時辰,稍稍往后推了推。
如果可以,他愿意替她當去所有風(fēng)雨,可有些風(fēng)雨,他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遮擋的,所以,他常常讓阿左阿右和林氏兄弟在她面前練功,他知道,她一直有在暗中觀察他們的武功,她也在融會貫通,她很聰明,也很勤奮,汲他人之所長,補自己之縮短。
“傻丫頭,照顧好自己”鐘離軒低喃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李槿俞似有所感,往遠處房頂看去,那里漆黑一片,只有大雪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