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海波已強烈地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排斥氣息,公司昨天開完董事會,今天就召開中層以上會議。
宣傳永遠是斗爭的先鋒,什么為了企業(yè)的競爭力、宏圖規(guī)劃、愿景目標一系列的東西,坐在文杰身邊的海波對每一句話都厭煩,因為,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掩蓋針對自己的意圖,大家都是明白人,做的天衣無縫太累了,由此他又有點同情文杰。如果說蔣國平給企業(yè)藝術化了,那么此時的杜文杰似乎給企業(yè)政治化了。
董海波盡管面目平靜,臉上也依舊掛著特有的笑容,但細心的人已經(jīng)能夠看到笑容里苦澀的內涵,而內心的凄寒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早上上班,海波剛到公司停車場,就看見剛剛下車的文杰,手里提著塑料袋正在撿拾不自覺的人丟在地上的紙屑和雜物,他也隨手幫了一下,并對文杰說保潔員就在那邊,一會兒讓她到這里收拾一下。文杰卻說:“我就是要監(jiān)控錄像記錄下來,做個宣傳,增強大家的社會公德意識?!焙2ǖ囊恍Γ闹袇s暗想,我們做的是企業(yè),不是宣傳教育,也不怕跌了董事長的身份。
來到自己的辦公室,海波什么都不想做,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的確需要和文杰拱手作別了,緣分已盡,何必強求。想到這里,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坐在這里,便果斷的起身整理早已經(jīng)收拾好的東西,若有所思的帶上必要的東西,就和下班一樣,慢條斯理的離開了。他知道這不是短暫的分手,應該是永久的離別,盡管自己做了充分的準備,但沒有想到風雨來的如此驟然,盡管表面平靜,但內心泛起的酸楚遠遠的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從辦公室到停車場,天天走的一段路,此時卻覺得格外漫長,一路遇到的員工都恭恭敬敬的向他問好,他習慣性的以自己特有的微笑回應著,忽然間他感覺到自己微笑的臉上似乎有了淚珠,當駕著汽車上路之后,回眸方圓大廈的一瞬,淚如潮涌,奪眶而出。伸手觸了一下汽車音響開關,并把音量調到從未開過的高度,劉歡特有的聲音震耳欲聾的沖響在這仿佛與世隔絕的空間里。
昨天所有的榮譽
已變成遙遠的回憶
勤勤苦苦已度過半生
今夜重又走入風雨
我不能隨波浮沉
為了我致愛的親人
再苦再難也要堅強
只為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夢就在
天地之間還有真愛
看成敗人生豪邁
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他沒有和文杰告辭,只是臨行前給文杰禮節(jié)性的發(fā)了一個信息,說自己不舒服需要休息。他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不希望任何人打擾,便馬上關機了?;氐郊依?,保姆不知道去了那里,空無一人。他直奔自己的臥室,感覺自己好像真的病了,碩大的身軀重重的摔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李曉明今天下午的電話明顯多了,因為海波關機,有多個電話是想找海波的。以往也有過類似的事情,大多都是海波為了躲事而關機,她回話說和海波不在一起就搪塞過去了。今天她感到有些不一樣,給保姆打電話,保姆說海波回家了,正在臥室睡覺。這讓她忐忑不安,突然感到特別心煩,無論如何在單位也呆不下去了,便請假回家。
海波還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也許是神經(jīng)長期處于一種緊張的狀態(tài),今天突然放松下來,以這樣的方式彌補休息不足的欠賬。也許是潮水一樣翻滾的心境需要平復,他感覺自己怎么都睡不夠,但又睡不實。老婆回來匆匆忙忙的走進臥室他都知道,就是不能完全醒過來。李曉明習慣性的伸手摸他額頭的時候,他徹底醒來,問他出什么事了,他說沒什么就是累了。
“別騙我,我知道發(fā)生了大事情,有些事情我可以不聞不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今天的事情不要瞞我,我一定要知道?!崩顣悦鞯倪@句話既道出了對海波的關心,又涵蓋著自己內心多年的委屈。這讓海波疲倦的臉上閃過一絲歉疚,同樣也不能回避這個他暫時不想說的話題。
“我離開方圓了!”海波不情愿地說。
“為什么?”妻子很吃驚。
“一言難盡,也許是緣分盡了,也許我的人生到了一個新的階段,總之,不離開不行了。這些慢慢再說,你方便的話請幾天假嗎?陪我回老家轉轉,如果時間允許,陪我去趟尼泊爾,我想到那個環(huán)境之中靜一靜,也想在喜馬拉雅山腳下住幾天,放松放松,也感受一下大自然?!崩顣悦鼽c點頭,沒有說話,算表示同意。海波接著又說:“晚上咱兩出去坐坐,告訴她兩我們不在家吃了?!薄安粠纤齻儍桑俊?p> “嗯,就我們兩個。”
“好吧!”
坐在餐廳,李曉明心里有些激動,盡管是自己老公,可是兩人很久沒有過這樣的獨處了。海波心里藏著愧疚,在感知妻子心境的同時,自己的心中也有無限感慨,尚沒有想好兩人的對話該怎樣開始,李曉明的手機響了起來。她低頭一看說:“是文杰的。”便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海波。
“接,就說你也在找我,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贝虬l(fā)了文杰之后,李曉明問:“為什么不接電話?”“我有我的理由,慢慢就知道了,不說他了,享受一下我們二人的時光吧!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我們的女兒都上學了,由于無盡的忙碌,我們之間都變得陌生了。”海波笑容里掛著一絲憂郁。
“其實,我們開始就陌生,過程也是陌生,我想結果也還是一定陌生。與你無關,都是我的錯,我這樣選擇了生活,就要面對這份陌生。”李曉明略帶感慨的說。
在這種心境之下,談論這樣的話題,對海波而言無異于雪上加霜,但他很清楚自己很多地方做的過分,所以笑瞇瞇的對妻子說:“馬上就到你生日了,想要什么禮物?”
李曉明何等聰明之人,不然一個相貌平平的女子,如何能擊敗成批的情敵而獨享勝利果實。馬上避重就輕的說了一些海波開心的事情,結局自然皆大歡喜。兩人天南地北聊了很久之后才乘興回家,然而情感的心結依然如故,似乎什么都沒有變化。
但方圓集團似乎一下子變化了,海波在大家的視線里消失了,文杰也不過問具體事情退居二線,準備休息一段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tài),新上任的總經(jīng)理蔣國平盡管行事溫和,但給人的感覺就是虎視眈眈的看著大家,讓每一個人心里都發(fā)毛,因為他在大會上說,要徹底整頓企業(yè)風氣,無論是誰,違背了規(guī)定,不會看任何人面子而縱容你。而又只分別聽大家的意見看法,自己什么都不說,對任何人,任何事情沒有態(tài)度,大家只能遵循常規(guī)做事,得不到明確的指令,似乎集團沒有當家做主之人。和文杰的嫡系骨干溝通的不多,對文杰曾經(jīng)牛氣沖天的哥們和親屬冷漠無聲,而對海波的心腹卻態(tài)度和藹,溝通很多。似乎他是為海波工作,而不是文杰。集團進入了互相觀察的時期,大家表面上都努力工作,心里想的是什么有時候連自己都不清楚,因為迷茫中的選擇總是十分矛盾和艱難的。
而文杰也真的想歇歇了,海波在的時候似乎對他有一種逼迫感,他不得不拿出很多辦法處理公司事務。海波走了,他看著這幫曾經(jīng)和自己一起風風雨雨走過來的弟兄,說那個都張不開嘴,動那個都下不去手,他真不知道如果蔣國平不來,海波走了他會經(jīng)歷怎樣的內心掙扎。他相信國平,所以,心一下子沉了下來,仿佛剛剛懂得生活還有另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