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總,去哪里?”司機又問。
“您看著辦!”文杰和大明齊聲回答。
“你兩這么說話,我擔心又要遇到碰瓷的了?!彼緳C明白他兩這樣回答是什么意思了,顯然是不想回家,并玩笑的說了一句。
出來的溫博送他四個字:順其自然!最后又玩笑的加一句:你看著辦!而你看著辦,看似簡單,似乎只是于叔一句口頭禪,但的確包含著很多人生哲理,而且背后還隱藏著鮮為人知的故事。
于叔,大名于德厚,個子不高但長得結實,兩個圓眼睛喜歡直愣愣的看著別人,發(fā)質濃密如鋼絲,嘴很小但唇厚,看上去就結實,往往會有女人拋開性想象就想吻上去的沖動。沒人問他什么,一整天都不會說一句話。人很能干,知青下鄉(xiāng)的時候就是一個被成功改造的優(yōu)秀莊稼漢,農(nóng)活樣樣通樣樣精。返城之后被安排到鞋廠工作。由于專研好學,沒多久便成為設計室第一把高手,連年勞模,先進生產(chǎn)者,也是國家五一獎章獲得者。盡管如此,卻找不到合適的對象,三十出頭還單著,成為當時名副其實的大齡青年。沒有人知道他的內心,因為他總是和機器一樣理智且平淡,讓人看不到情感的表露。
“德厚,給你介紹個對象,姑娘長得很俊,集體所有制單位上班。什么時候見個面?”同事說。
“您看著辦!”于叔答。
緣分這東西似乎就是冥冥之中的,沒人說得清楚。兩人一見鐘情,閃電結婚,相濡以沫,一直過了這么多年沒紅過臉。也沒有什么奇怪的,你想紅臉,想想于叔這種人未必會給你面子。
女方當然就是胖嬸,大美人潘華。當年的胖嬸是典型的窈窕淑女,外號“潘大美”。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其實美人的生活里是非更多,而潘華當年又是一個多情少女,傳說中她的故事如同七俠五義一樣豐富,真?zhèn)坞y分。但有一點是肯定了,她懷了別人的孩子,投入了所有的感情,但卻被對方無情的拋棄了,無奈,做了人流。但禍不單行,醫(yī)生告訴她,再不能懷孕生育了。在潘華人生最灰暗的時候,和于德厚相親。也許是她經(jīng)歷了太多的靠不住的男人,她需要一個靠得住的老實人。所以,看上了這個忠厚的人,也喜歡他的嘴唇。
久旱逢甘露的于叔,遇到美人花,還有什么好說的。她的種種傳說他不在乎,不能生育也不是問題,而且,自始至終對潘華的過去一句不問。智慧與愚昧,有時候很難說得清楚。就這樣兩人順順利利的走到了一起。剩下的事情都是潘華“看著辦!”而潘華把一切都辦得很好,日子就這樣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著。有人說,安安穩(wěn)穩(wěn)不是人生,的確是這樣。改革開放初期,潘華第一批下崗了,不但沒有任何補償,還欠了她半年的工資,企業(yè)沒錢也討不回來。幸好于叔在單位是技術主角,養(yǎng)家糊口沒有問題,整體對家庭的影響并不大。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于叔本來就是干自己的技術,與世無爭。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同行心底都妒忌他,一旦有機會便群起而攻之。企業(yè)改制,定崗定員。設計室二十八人,崗位定員二十五人,下崗的三人由設計室投票選出。本來是很公正的手段,但卻得到了最不公正的結果。于叔投票進入了前三甲,下崗了。
整個鞋廠一片嘩然,最優(yōu)秀的人,最先下崗,又是民主表決的結果。于德厚更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問題。出現(xiàn)了這樣的事情也是廠長始料不及的,于是召開了領導班子專題會討論于德厚的問題。有人提出:“民主和多人暴政的區(qū)別就在于,民主的投票者是自身利益之外的人,而設計室人人自危,讓他們民主選舉不可能有公正的結果。他們內部投票看起來很公正,實則是最不公正的。如果領導專制內定于德厚下崗,大家還可以指責,多人暴政造成的不公平,連指責的對象都找不到。如果真的搞民主,應該全廠投票,而不是設計室內部?!?p> 在此情況下,廠長本可以為于叔主持公正,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上面給廠長的任務就是很好的完成階段性體制改革,然后就讓別人接替他,他另行安排高位。此時,他追求的是自己的平穩(wěn),況且也不想給下任廠長保留頂級人才,因為沒有人想讓自己的接班人,政績超過自己。在某種私利上講,于德厚的下崗對現(xiàn)任廠長也是有力的,結果就不言而喻了。況且領導者最忌諱的就是承認自己政策失誤,政策失誤便是能力不行,能力不行如何提拔重用?
人世間很多時候,看上去最合理的辦法,往往會產(chǎn)生最荒唐的結果。好在于叔有自己的價值,同行業(yè)有很高的知名度,被別的國企高薪聘請了,依舊是首席設計師。生活一切歸于平靜,兩個人過著平淡的生活。但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于叔在一次參加企業(yè)技術交流會的路上,遇到了車禍,頭部重創(chuàng),昏迷不醒,而肇事者逃逸。企業(yè)不承認是工傷,潘華無數(shù)次的奔走告狀無果,只能自己傾盡家資為于叔看病。好在,一貧如洗之后,人奇跡般的好起來了。而企業(yè)害怕負擔,讓于德厚又一次下崗了。
于叔從來不多說一句話,徹底恢復健康后這個晚上,他對潘華說了很多。除了感謝最后說了語句一錘定音的話:“無論多難,我們都要相依為命的活下去?。 彼_始蹬三輪,擺地攤。因為三輪車刮了轎車,賠不起,還被人家把三輪車砸過。溫飽已經(jīng)成了問題。好在有潘華在飯店打掃衛(wèi)生,二人可以勉強糊口。后來,于叔學修車,在一個人小修配廠修車,日子雖有緩解,但依舊過得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