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術的聲音打破了晟府的安靜,“殿下,不好了,出……出事了。”
白術一向鎮(zhèn)定,一定是遇到了大事才會這樣慌張,李重晟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
“怎么了?”
白術拱了拱手,說出了這個悲訊,“橋……橋塌了?!?p> “原平橋?”
“是?!?p> 李重晟的喉結一動,臉上的表情震驚之余還有憤怒。
這個李重明真的是喪盡天良。
原平橋是云都最大的橋梁,溝通著另外的五州之地,每天有數(shù)十萬人從此經(jīng)過,是最大的人員貨物往來渠道。
李重明求旨修繕橋梁還不到半年,就發(fā)生了坍塌。早就料到他會偷工減料,沒想到他竟然敢做到這種地步。
李重晟閉了一下眼睛,問道,“死了多少人?”
白術也是一臉的凝重,“一千多,事發(fā)太突然,好多人都在橋上,底下還停了好幾艘大的船只,有的人直接被石頭砸死了,有的則是被活活淹死,水深,傷亡人數(shù)又多,我們根本來不及救治,現(xiàn)在……到處都能聽到哀嚎聲,太慘了?!?p> 李重晟又問道,“父皇知道了嗎?”
“事發(fā)重大,守城的官兵不敢耽擱,第一時間就上報了朝廷,恐怕這時候皇上正在發(fā)怒呢。”
御書房,接到奏報的皇帝,氣得渾身發(fā)抖,直接將龍案上的宣紙奏折統(tǒng)統(tǒng)推了下去了,墨汁甩了一地,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拂著胸脯,灰白的胡子氣得上下起伏,聲音震耳欲聾,“荒唐!這個畜牲居然做出這么傷天害理的事來,白白搭上那么多條人命,真是辜負朕對他的一片苦心?!?p> 李重明的母親是先敬賢皇后,是皇帝的結發(fā)妻子,已經(jīng)殞身。對于這位陪伴了青蔥歲月的皇后,皇帝心里終是念念不忘,愛屋及烏的,對李重明也是寄予厚望。
只是如今看來,這個廢物半點都沒有敬賢的聰慧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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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府。
李重明急得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抓起身旁的一個小廝,聲嘶力竭地大吼道,“橋怎么會塌呢,你們是怎么辦的事!”
當初李重明為了和李重晟爭奪橋梁的修繕,費了很大的力氣。
這種肥差他怎么可能拱手讓人呢?
只是他手底下人的人也是有樣學樣,能少用就少用,能省就省,能少費功就少費功夫,修好之后連實驗都沒有就直接通行。不出事情才怪呢。
“出什么事了?”王妃依舊是溫柔端莊的,輕輕扶起李重明關心的詢問。
李重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橋塌了?!?p> 他一下子覺得無力散渙,整個人都癱軟下來,身體很大的重量都放在了自己妻子的身上。
他的聲音帶著悔恨和不甘,還有深深的無奈,“這次是栽了個大跟頭了?!?p> 王妃看著這樣頹廢的丈夫,心里滿是心疼,安慰道“不管怎么樣,殿下都是皇子……”
李重明一把推開王妃璐琳,瞪著眼睛大聲叫喊道,“不行,我不甘心,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他的衣袖隨著他巨大的擺動動作發(fā)出了“啪”的一聲,此刻的他像極了一頭困獸。紅著眼睛,呲著牙。
李重明的判決很快就下來了,他被狠狠地斥責了一頓,暫時停止了一切權力。
真正讓李重明憤怒的不是自己的處罰,而是對李重晟的獎賞。
自己花了將近十年的時間把二皇子斗下去了,如今又來一個,他就如同被侵略了領地的野獸一樣,毫不猶豫地向?qū)Ψ缴斐隼S護自己的地盤。
對于李重晟來說,這個結果是天大的機緣。可是他從來沒想到會是用千條無辜性命換來的。害死了那么多人,只是得了一句玩忽職守的苛責,底下執(zhí)行的人處死的處死,流放的流放,偏偏最上面那個拿主意的人只是罷免了職務,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李重晟籠罩著一股莫名的悲哀,當初自己明明察覺到了有問題卻沒有給予重視,私心還盼著事故越早發(fā)生,發(fā)生的越大越好。
現(xiàn)在出了那么多條人命,他也是有責任的。
于是他便派人抓緊時間打撈河中尸體,在汛期來臨之際不要影響沿岸的飲用和灌溉。算是盡了自己的一點心意。
沒想到,這件事讓皇帝知道了。對他是大加贊賞,稱其心懷天下,憐憫眾生,可擔大任。
加封了七珠親王,賜黃金萬兩。
對朝局認識再遲緩的人也知道,新的格局開始了。
這位從來沒有被皇帝和朝臣正眼看過的皇子,將成為云啟國一位新的儲君人選。
當李重晟穿著親王的禮服,頭戴七珠寶冠,面若潘安,貌比宋玉。再加上他的眼眸深邃自帶這一種莊嚴穩(wěn)重的感覺,比其他皇子更多了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朝中的大臣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遺漏了一位這樣氣質(zhì)超群、智慧卓著的皇子。紛紛俯身行禮,除了一些李重明的死忠之臣和一部分剛直之士,剩下的人幾乎全部都投向了李重晟。
云帝此刻完全是一副慈父形象,拉著剛剛行完冊封禮的李重晟,興致勃勃的打量起來,“皇兒,快叫父皇看看?!?p> 李重晟點點頭,臉上帶著標志的笑容,“是。”
云帝滿意地點了點頭,夸獎道,“真是一表人才啊,朕的皇兒長大了。”
李重晟恭敬地俯首道,“父皇也是精神抖擻、身體力強,兒臣望塵莫及?!?p> 皇帝似乎也對這些場面話厭倦了,拍了拍李重晟的肩膀,“好了,不說這些?!痹诶钪仃啥呅÷曊f道,“朕今天有要事和你說。”
一旁的公公很有眼力見的頻壁了眾人,只留下父子二人。
李重晟道,“不知父皇要和兒臣說什么事?”
皇帝斜了一眼李重晟,剛剛的慈祥化為帝王的莊重,“皇兒可知道十六年花朝國滅國的事?”
李重晟不敢欺瞞,“兒臣有一些耳聞。”
皇帝嘆了一口氣,眼里滿是倦意和疲憊,“這么多年以來,朕始終放不下這件事,夜夜難以入眠,心里始終懸著一塊石頭。如刺在梗,如噎在喉?!?p> 見李重晟垂著眼睛沒有說話,皇帝又繼續(xù)說道,“那些舊的兵將也就隨他去了,只是這……這皇室血脈還存在終究是個大患?!?p> 李重晟終于接了話,“父皇的意思是?”
皇帝挑了一下眉,臉上還帶著笑意,像是囑咐孩子出去玩小心一點一樣的語氣,“皇兒要是找到花朝遺脈,可不能心慈手軟啊?!?p> 可是李重晟透過他這位父親的眼睛,卻看出了警示和告誡:要是讓我知道你心軟不肯斬草除根,你就等著吧,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他什么都知道。
自己所有的行動都暴露在他的眼中。
盡管心里早有預期,李重晟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趕忙低頭道,“兒臣謹遵父皇教誨?!?p> “皇兒多禮了?!被实坌χ牙钪仃煞隽似饋?,又是那個和藹可親的父皇。
可是抬起頭來的那一刻,他還是露出了屬于帝王的目光和算計。
李重晟的心里有些恍惚,他腦子里不斷閃現(xiàn)錦寧的一顰一笑。
她歪著腦袋想東西的樣子,她氣的和自己理論的時候,他在自己面前行禮叫“四皇子”的時候。
還有……她還沒有叫過自己的名字呢。
他好像一點一滴失控了。掉進了一個自己挖的陷阱里面。深陷于此難以自拔。
李重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應下的。
但他清晰的明白,這一次他失算了。
他把自己的心徹底的丟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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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府。
錦寧正坐在桌前擺弄李重晟送的那只啾棲鳥。
所謂啾棲鳥是因為碰它的嘴的時候會發(fā)出“啾棲,啾棲”的聲音,與此同時,它身后的尾巴也會露出來。
不同于木色的身子,它的尾巴五顏六色的還發(fā)著光,讓人眼前一亮。
“啾棲”
“啾棲”
錦寧研究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了這個玩法。興致昂揚地用食指點著啾棲鳥的尖嘴。
朝露立在一旁,看到啾棲鳥露出的尾巴,夸贊道,“哇,小姐好漂亮啊。”
聽到朝露的贊揚,云珠湊過腦袋來看,“這是四……歐不,晟王送的嗎?”
“晟王?”錦寧最近有點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知道云珠哪里來的晟王這個稱呼。
云珠點了點頭,“對啊。”伸手開始玩起了啾棲鳥。
朝露在一旁解釋道,“今天剛行的冊封禮,這會子晟王府門口停的全是朝中給他祝賀官員的馬車?!?p> 錦寧沒有說話,心事重重地點了點頭。
“小姐……”
“小姐?”
“嗯?”錦寧反應過來。
朝露微微一笑,道,“小姐,我們要不要送禮?畢竟有著同窗的情誼?!?p> 不能失禮,“送……送吧?!?p> 朝露繼續(xù)問道,“那小姐覺得送什么好呢?”
逗弄著啾棲鳥的云珠插了一句,“自然是越貴重越好啊,誰不喜歡重禮啊?!?p> 錦寧說,“隨便吧,我什么意見,你看著辦就好。”
錦寧的面頰微微發(fā)紅,心也一團亂。根本沒有心思想其他的事。
她居然剛剛一直在想李重晟,想著他進封時的光彩照人,想著他一定高興壞了。
那么喜歡權位的人終于走上了那一步,能不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