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瘋子的肩膀又硬又硌得慌,比那馬車還要折磨人,一路被扛著跑,我胃里那半根黃瓜都要被顛得吐出來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左甩右晃得我終于被放了下來。
我倒在地上暈乎了一會兒,從布里鉆了出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不大的農(nóng)家院子中,院子角落坐落著個茅草屋。
我站了起來,發(fā)現(xiàn)這個院子處在一個小山頭上,四面杳無人煙的樣子,我的心里越發(fā)悲涼起來。
這……載湉他們還能找得到我么……
老瘋子的兩個徒弟屁顛屁顛地收拾豬去了,老瘋子把我扔下之后也不見了蹤影,不一會兒老瘋子拿著一瓶什么東西出來,往自己的肩膀上抹了抹。
老瘋子坐在石磨上,一邊抹藥一邊盯著我,突然站起來,抬腳朝我走了過來。
我以為老瘋子是又餓了,趕緊抱了胸口的籃子,“你你你你餓了吃那頭豬啊,千萬別吃我……”
老瘋子拎起我胸前的籃子就走,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長舒一口氣。
原來老瘋子看上的是那籃子菜啊……
老瘋子的徒弟們在院子里搭了一口灶,準備燒熱水燙豬皮。
我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湊過去道,“直接點火是點不著的,需要用火引子???”
“柴火太潮啦,這樣燒會有很大的煙的!”
“你究竟會不會燒火啊?”
負責燒火的小伙子撓了撓頭,“這個……”
我拿起一邊的柴火示范給他看。
“首先啊,你要用紙或者松軟的草做引子,然后點燃放到灶臺里面。其次,將小木棍圍在一起,形成錐狀,之字形堆到灶臺里,這樣就可以確?;馃耐H缓蟮然饎葜饾u大起來之后,添加較粗的木頭,這樣就可以燒好火了?!?p> 還好我在家里從小就用灶臺燒火了,教導個新手還不是手到擒來。
“你們剛到這兒生活沒多久吧?怎么連燒個火都不會?”
“沒人教過……”小伙子尷尬地搓了搓手。
我驚訝道,“你們師傅也不教的嗎?”
“師傅他只教個大概,其他都得靠我們兄弟倆自己琢磨?!?p> 我聽了這話樂得差點沒背過去。
我還真是頭一次聽說這玩意兒靠悟性的。
估計在老瘋子那兒,連偷豬都是門手藝活。
“話說回來,你們這有手有腳的,去打個獵,或者開墾個田地,種些蔬菜水果什么的,總好過去偷吧?”
我拿起一根帶著樹皮的柴火,仔細辨認了一番,將皮剝了下來。
“師傅說過,山里頭的生靈都自有壽命,不可隨意捕殺?!?p> 我拿著樹皮,心里一樂。
嘿,這老瘋子表面上干些偷豬的勾當,骨子里卻是個愛護野生動物的正義之士?
我怎么這么不信呢!
我拿起一旁的火柴,將那樹皮點燃之后,等著它燃燒。
“那開墾田地呢?總不能說這樹自有壽命,不可隨意砍伐吧?”
小伙子張了張嘴,“種過的,沒種出來?!?p> 我手一抖,樹皮上的小火苗顫抖了一下,滅了。
我剝了另一個柴火上的樹皮,“那你們師傅除了教你們偷豬,恐怕還真的教不出來啥了?!?p> 誰成想小伙子突然眉頭一皺,“誰說的?師傅會的東西可多了!”
我又換了張樹皮,“就那老瘋子?他敢教你們就敢信?你們也不怕人家在背后指指點點?”
“師傅說了,醫(yī)者仁心,只要懷著一顆懸壺救世之心,便不在乎世俗議論?!毙』镒訚M臉的恭謹之色道。
等等,醫(yī)者?
我點火的手一頓,“你們跟著你們的師傅,是學的醫(yī)術?”
“不然呢?”小伙子看了我一眼,突然道,“姑娘,手……”
我手指一痛,發(fā)現(xiàn)火苗眼瞅著都已經(jīng)躥到手指了,知道試了幾次終于被我找著真正的松樹皮了,趕緊將那燒得半截的樹皮扔進爐子里。
沒想到那個老瘋子竟然是個醫(yī)生……
在古代醫(yī)生可是個稀缺資源,民間的那些個赤腳郎中都不能叫作醫(yī)生,靠著些個偏方糊弄人,沒有什么科學依據(jù),有效果多半算是瞎貓碰死耗子,沒效果就算是病人倒霉了。所以老百姓生病,能撈著一個靠譜的醫(yī)生就算是祖上積德了,基本上都靠天命,不然古代人的平均壽命也不會那么短。
而多數(shù)有資質的醫(yī)生,也都進了宮里的太醫(yī)院,專門為皇親貴族看病。試想,能入太醫(yī)院的,首先得學醫(yī)多年,摸爬滾打后,終于磨練出杰出的醫(yī)術,然后便是得積累足夠豐富的經(jīng)驗,而此時差不多也就發(fā)須皆白了。幾十年的奮斗,最后的月俸竟然區(qū)區(qū)幾兩銀子,俸祿照比同等級的其他官員要低上許多,由此可見醫(yī)生的社會地位。
聯(lián)想到那老瘋子的歲數(shù),我突然想起來那頭睡死過去怎么叫都叫不醒的豬哥。
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藥倒一頭體重兩百多斤的大肥豬,足可見他的功底。
“那你們師傅也是很厲害了……”
“姑娘,你也好厲害!”小伙子跳了起來,就差拍手稱快了,“你把火給燒著了!”
我無語地望著爐子里燃燒起來的火苗,示意他把一旁準備了許久的大鐵鍋給架上。
“那你們如此窮困潦倒,下山行醫(yī)都是不收錢的么?”我邊往鐵鍋里頭添水邊道。
“那個……”小伙子臉色一紅,“師傅說我們兄弟倆資質蠢笨,還不能下山……”
我看著小伙子道,“你們兄弟倆跟著你們師傅多久了?”
小伙子老老實實回道,“未滿一年……”
難怪……
我搖了搖頭,還不成火候啊。
在二十一世紀,就連醫(yī)學本科生都得延長到五年才能夠畢業(yè)了,區(qū)區(qū)一年,連皮毛都學不完。
“對了,你們都叫什么名字???”
“我叫霔,意為時雨灌注,弟弟叫靄,意為云霧繚繞。我們兄弟都隨師傅姓王?!?p> 我納悶道,“隨師傅姓?”
還有這么一說?
難道拜師就得連姓也一起改了么?
“你們父母也樂意?”
“我與弟弟父母早亡,往年以偷盜為生,被師傅撿到并收作徒弟?!?p> 王霔拍了拍胸脯,似乎在感嘆那段流浪歲月。
“師傅的養(yǎng)育之恩,我們沒齒難忘?!?p> 我嘴里念叨著,“一個時雨灌注一個云霧繚繞,名字里還都有雨字頭,看來你們師傅五行缺雨啊?!?p> 王霔點了點頭道,“家?guī)熗貊?,確實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