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利兌住了半月,祝冬漸漸清醒,只是每每婦人抱了孩子進(jìn)來,她都不愿給孩子喂奶,更不愿抱抱孩子,孩子很乖,安靜睡覺的時候比哭鬧的時候要多,她似乎也知道母親并不喜歡她。
婦人把孩子又抱入房中,祝冬把孩子接過來,險些狠狠把孩子摔在地上,老婦人急忙接住孩子,把她帶出房間,我站在門口,看著幾乎成為瘋子的她,心痛不已。
是她自己要生下這個孩子,見到這個孩子,她卻又厭惡至極,我認(rèn)識的祝冬,從來不是這樣前后不一的人。
我不知應(yīng)該如何安慰她,博端格站在我身后的石階下,對我說,“進(jìn)去同她說說話吧?!?p> 我還沒有踏入,聽見祝冬大聲說,“把那孽種摔死!”
“他就是個小雜種,是上天派來折磨我的魔頭。”
孩子剛被抱出幾步,很快大聲哭起來,我多么擔(dān)心孩子能感受母親的痛苦,她還這么幼小。
我一回頭,瞥見博端格的臉色蒼白,蒼白得透明,幾乎快要消失。
他是烏丸人,卻在東胡皇室長大,從小到大,有沒有人叫過他孽種,雜種?我不忍心想。
我讓那老婦人把孩子抱給我,她猶豫許久,怕是想到我那日說,把孩子處理掉,她已經(jīng)不再相信我會對這個孩子好。
我接過孩子,站在門口說,“冬兒,她是你的女兒?!?p> 她從床上撲下來像只野獸,“她不是!”
“她是你的骨血至親,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p> “夠了!”
“無論她父親做錯什么,你多么厭惡他,她都不該被叫做孽種,她是上天給你的禮物?!?p> “她……不是……”祝冬哭起來。
她倒在地上哭,我把孩子抱近些,“你看,她和你長得多像?!?p> 那孩子不哭,粉嫩嫩的小手亂擺。
“冬兒,沒有一個孩子生下來就有罪,她的存在不是一場錯誤。”我這話不止是對她說。
祝冬還在哭,她哭得聲嘶力竭。
“你不想殺了她,如果你想的話,在我問你要不要留下她那一刻,你會告訴我,可是,你為了她,險些丟了命,你是,愛這個孩子的,只是,你現(xiàn)在不愿意面對她。”
我把孩子抱進(jìn)自己的房間,博端格也跟在我身后逗弄那個孩子。
“你看她多小,多可愛?!蔽艺f。
“嗯。”
“博端格,要是祝冬不要她,我們把她養(yǎng)下來好不好?”
“不要胡說?!?p> “我沒有胡說?!?p> “你一個小姑娘,怎么照顧孩子。”
“我可以?!?p> 他輕輕推了下我的額頭,“莫要胡言?!?p> “她沒有爹爹,祝冬也不要她,要是我們也不要她,她該有多害怕??!”
“你……怎么知道她沒有爹?”
我就是知道,我還知道,她爹是那個死在我們后院里的光阿尕平,他從馬上以那種侵略性的目光掃過祝冬,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頗覺不妙。
老婦人說祝冬早產(chǎn),孩子不足月見天,以后會有大病小災(zāi),我心里隱約不安。
我戳他肩膀,“我們別說這個了,你,現(xiàn)在就給個準(zhǔn)話,當(dāng)不當(dāng)他爹?”
“再戲言一句,我……”他作勢要教訓(xùn)我,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
“不是戲言,你要是不做,我找雨師乘歌?!蔽矣眉⒎?,雨師乘歌不管閑事,他當(dāng)然不會答應(yīng)這種事。
“嗯。”
“同意不同意?”
“我說,嗯!”他不情不愿。
“那行,我做她阿娘?!?p> 他笑我,我氣得反手打他,“有什么可笑?”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出去不怕別人笑掉大牙?!?p> “有什么可笑?!蔽叶汉⒆油?。
“叫驕驕姨?!蔽覍⒆诱f。
“這么小,不會說話呢?!?p> “啊?”我有些失望。
博端格從我手里抱了孩子,“你抱得不對?!?p> “你看,她是不是好可愛,我真想把世間最好的都給她?!?p> 他抱著孩子一愣,“這么喜歡她嗎?”
“當(dāng)然了,小孩子真是有趣?!蔽遗吭谒郯蛏峡春⒆铀X。
他想和我說什么,幾次欲言又止,終是沒有開口,我想問他,看孩子沉睡,也沒有開口。
“我們給孩子取個名字吧?!蓖砩铣燥垥r,我對博端格說。
“好。”
“春天時候降生,依照冬兒家的慣例,叫她春如何?”
他扶額笑,“你也就這點(diǎn)本事?!?p> “怎么了嘛,本來左丞家也都是這么干?!?p> “椿?!彼戳司扑谧雷由蠈懙?。
風(fēng)過院落,院子里一陣香椿樹的清香,仿佛是路過的風(fēng)神也向我們點(diǎn)頭示意可行。
“好,就叫這個?!蔽抑钢锤傻木茲n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