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面是鬼市嗎？”
“哈哈哈哈哈……”他回頭笑我，“你為什么覺得我會帶你逛鬼市？”
“那些諸國失落的寶物，比如大鄒的國印，伯慮絕跡的無姬馬蘭花種，還有雕題百年前的貓眼紫金石，我聽說都流落鬼市，有心人若有財力，都能從鬼市買回?！?p> “東胡鬼市確實盛名在外，可鬼市開市在丑時三刻，一刻鐘后就會撤走?！?p> “那我們是去哪里？”越是往里入，我心里越是忐忑。
“你害怕？”他故意激我。
“我……才不怕！你都敢去的地方，我如何不敢！”
“嗯，勇氣可嘉?！彼谜凵扰呐奈业陌l(fā)頂。
“別打我，我正在長個子呢！”我撫著頭說道。
行了幾里路，漸漸有女子的嬉笑聲，黑暗中妖媚詭異，我忍不住上前幾步拉住雨師乘歌的衣服。
“剛才不是說不怕？”
“我是……我是擔(dān)心你怕，特意安撫你?！?p> 我聽見他的清脆的笑聲。
昏暗間幾盞紅燈籠幽幽發(fā)光，這巷子千奇百怪，小陌交通，盡頭居然是成群的竹樓。
門口幾簇槍虉草，青色映入臺階，略有幾分文人的雅致。
難道是來拜訪舊友？聽這動靜，像是女子。
他推門而入，很快就有幾個扎著雙髻的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迎上來，我們站在門口，一個小丫頭給我手上栓了條朱紅的絲帶，帶尾上大寫十九。
“這是什么？”我問那丫頭。
小姑娘杏眼圓睜，被我的話一驚。
“我就是問問十九是為何意？”
“是……”
雨師乘歌拉上我，對那小丫頭使眼色，“晚了我們就要錯過了。”
“錯過什么？”
他不答，只是帶著我上了竹樓，我們在第二層的廳堂落座，廳中寬曠，只有十來個人，皆是男子。
腰間配著各色的翡翠玉石，有一些手邊的匕首上還鑲嵌寶石，東胡貴族有隨身攜帶匕首的習(xí)慣，宮廷宴會更是需佩戴長劍入席，這就和我們南魏截然不同，陛下每每舉行宴會，入席之人無論文官武官，一律卸甲落劍。
“這些人在干什么？”我小聲問雨師乘歌。
“等?！?p> “嗯？”
“等貨物?！?p> “什么貨物？”
“看著便是。”他捂住我的嘴，不許我再多言。
須臾，大廳的黑布被一個八字胡的男子揭下。
我被黑布后晃眼的潔白驚住。
那是七個赤裸的少女，背對著我們這些人，潔白的后背上無一傷口，頸后系一根黑色細(xì)長絲線，我往下觀，每人的左腳踝之上都有一個稻草環(huán)。女子結(jié)草即為奴，男子落草即為寇，五國皆知。
可十多年前，諸國就已經(jīng)廢除了奴隸制度，嚴(yán)令禁止販賣奴隸。
少女白皙的背部惹人注目。
我有些憤怒，站起便要離去，雨師乘歌拉住我，“好戲還沒有開始?！?p> “你自己看吧！”我甩開他的手。
環(huán)繞在我腕上的手卻用了力，把我生生按倒在位置上坐下，我唯恐他握碎我的骨頭，忍著痛不動聲色。
“早這么老實不就得了。”他放開了我的手，桎梏放開，我略微可以喘氣。
廳中或橙或紅的燈火映上他的側(cè)臉，我只覺他如林中魅靈，雖皮囊生花，身體里卻暗藏毒液。
黑布前的女孩在男子一聲令下，緩緩向我們轉(zhuǎn)過身。
我呆呆地望著這些出塵的女孩，每一個都是世間絕色，各色的眼瞳表明她們來自不同的國家，或許是西邊的雕題，也有可能是最東邊的伯慮。
身前那薄布薄得尚能看見內(nèi)里的肌膚，我搖頭，還不如直接一絲不掛，穿了和沒穿一樣。
男子們一個個正經(jīng)地端坐，觀賞器皿一般打量這些女子。
我坐不住，難堪地躲開她們的目光，雨師乘歌這個混賬東西，竟然把我?guī)磉@種地方，遠(yuǎn)處的竹樓傳來幾聲女子的嬌嗔，我方知這是什么地方，怪不得不允我告訴博端格。
欲望在四周動蕩，風(fēng)從竹樓一側(cè)灌入，空蕩蕩的大廳里聽得見些許杯盞之聲。
他們在買賣這些女孩，像買賣貨物，牲口一般檢查，我氣得渾身發(fā)抖，仿佛被打了一個生硬的巴掌。
他按住我在我耳邊說道，“我之前也在這里買了一個?！?p> 我把手抽出，“和她們一樣美貌？”
“在我眼里也沒什么差別。”
“我們回去吧。”我說。
“時間還長，慢慢玩?！?p> “天要黑了?！?p> “天黑了才有趣，白天我還沒來過幾次呢，要不是帶著你，我怎么也不會白日來。”
“是我耽了十五王的要事，先行離開了?！?p> 我起了身，他困住我問，“不是說喜歡嗎？”
“什么？”
“你都沒有見過真正的我，我特意帶你看看。”
我的手心發(fā)冷，“你有多少面孔是我未曾見過的？”
“這是一個，還有許多，你見過我初登戰(zhàn)場的模樣嗎，見過我手提敵方將領(lǐng)的頭顱，踏著滿地的鮮血？”他笑道，“有人說我非人，實乃鬼怪?！?p> 我現(xiàn)在也是如此認(rèn)為，這個冷酷的雨師乘歌，不是我眼中面紗脫落，低眸笑意溫和的雨師乘歌。
可我口頭上卻說，“不是，哪有你這樣的鬼怪?！?p> “越好看的人皮下，骨肉愈發(fā)猙獰，骨與皮相合的人這世間并不多，你不信嗎？”
“你到底想要我看見什么？”
“不，只是覺得你一無所知，你不了解我，更加不了解博端格，這樣你也妄想接近我們？”
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成為了“我們”，可他從來沒有如此認(rèn)為，寒意在周身交織。
“我走了?！蔽艺f。
“你認(rèn)得路？”
“不勞費心?！?p> 我跌了幾跤，逃一樣想要離開這個地方，慌亂中不知原路。
闖進(jìn)一戶大門，門里是正在推杯換盞的男子，美人陪侍左右，我闖了進(jìn)來擾了他們，急忙連聲道歉，一回身撞上送酒的丫頭，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那丫頭也跌在地上，酒水灑了一地，也打濕了我的眉眼，臨來時換衣的人幫我束起發(fā)，描粗了眉像男子一般，酒水濕了臉，我的眉也淡回了原色。
這還不算，那丫頭掙扎而起，慌亂中把我的發(fā)帶一起扯下，我撐著地站起來。
一時間，面對著滿座的人無話。
盤腿而坐的女子忘記了給客人斟酒，一個個都盯著我看。
其間一個男子詫異而好奇地問我，“你是哪家的人？”
我不知所措，從沒有發(fā)現(xiàn)男人們的目光竟能穿透衣衫把我釘在柱子上端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