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到嘴邊的包子被拿開了，合合露出了驚訝之色：“真的？”

　　“這件事只有幾個人知道而已。因為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有賊闖入后宅暗室，說出去不太好聽，所以這事就沒有聲張?！?p>　　“真是個可惡的賊啊！”合合罵道。

　　“是啊，簡直是可惡至極。他不但會毀壞別人家的名貴字畫，還會毀掉別人拜祭用的畫像，一點道義都沒有。那幅畫像被毀之后，小公子難過了很久，因為那是他外婆唯一的一張畫像。他原本是打算將母親的畫像和外婆的畫像一起供奉在暗室里的，誰知道竟然發(fā)生那樣的事情。所以，他真的很想親手將那個毀畫賊抓住。這些日子，他一刻也沒停過地在追查那個賊。但凡有一點點那賊的線索，不管夜里幾更了，天有多冷，他都會立刻趕過去。這件案子對他來說意義格外不同，我這么說你能明白嗎，合合？”

　　原來背后還有這么長一段故事，怪不得蘇郡生會這么在意這件案子，并一定要自己親手破之。他大概是想以此告慰母親和外婆的在天之靈吧。此刻，合合的悶氣消去了一大半，也漸漸明白了他的心情。

　　“合合你也要查毀畫賊的事情嗎？”興娘子問道。

　　“嗯，受雇主所托?！焙虾宵c點頭。

　　“你有把握嗎？”

　　“把握……不太有……”合合有點不自信道，“我對毀畫賊的事情知道得太少了。本來想從蘇郡生那里弄點一手情報的，結(jié)果他居然不肯。那我只能自己去找了?！?p>　　興娘子莞爾一笑，指了指自己：“不還有我嗎？”

　　“你？”

　　“嗯。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毀畫賊的事情。這些事情都是我從小公子那里聽來的?！?p>　　“那太好了！”

　　“但是，你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p>　　“你說！”

　　“如果你真查到了什么，一定要告訴小公子一聲?！?p>　　“放心，我沒他那么小器！”

　　頗為意外地從興娘子那里得到了一些毀畫賊的情報，合合對那個賊有了個大概的了解。再加上之前被蘇郡生誤認(rèn)成了那個毀畫賊，所以合合腦海里出現(xiàn)了這么一個形象——身材中等，體型偏瘦，運動神經(jīng)發(fā)達，警惕性很高，熟悉東京城的大街小巷，對富豪和貴族有敵視情緒。這個人一定其貌不揚，存在感很低，在身邊人看來一點也不像個賊，有很好的偽裝。

　　可知道了這些，合合腦子里還是一片懵，因為不知道的太多啦！不過稍后，陳侯方邀請她去了一次秘書省，解開了她一部分疑惑。

　　那天傍晚，陳侯方派人接了合合到秘書省。它就在景靈宮的旁邊。合合第一次去那兒，十分好奇，一路看一路瞧，直到進了陳侯方那間公案室才把目光稍微收斂了一點點。

　　這間公案室根本不像公案室，更像個豪華的書房。一排沉甸甸的古木大書架占據(jù)了西面整面墻。許多書籍和卷軸分門別類地擺放在上面。其余三面墻壁被名人字畫和波斯掛毯分割了。南邊放著一張寬大的紅木書桌，書桌上最醒目的是那只可以當(dāng)洗臉盆的白瓷大筆洗。陳侯方正在作畫，畫的是文人墨客在冬日里最愛用的那個主題：雪夜。

　　“柿子姑娘會作畫嗎？”陳侯方一面在調(diào)色盤里調(diào)色一面抬頭笑問道。

　　合合走到桌前彎腰看了一眼陳侯方的畫作，然后抬起身來搖搖頭道：“我畫畫跟鬧著玩兒似的，不提也罷。我頂多畫兩手簡筆畫，正兒八經(jīng)的水墨畫我是一竅不通的。您這畫的是雪夜？您倒真的很喜歡這個題材?！?p>　　陳侯方用調(diào)好的紅色顏料，動作流暢地在一片白凈中輕點起了梅花：“我喜歡雪的凈白，梅的紅艷，夜的漆黑，這三種顏色融進一幅畫里，再添上那么一星半點的燈光就已經(jīng)非常好看了?！?p>　　“您也是要去參加什么斗畫比賽嗎？”

　　“呵呵，上次的事情還沒忘呢？”

　　“誰讓上回那位小姐給人的印象是那么深刻呢？所以到最后您給她題詩了沒有？”

　　“當(dāng)然沒有，”陳侯方直起身來，低頭端詳著自己的畫卷道，“我從不輕易給人題詩，除了我妻子的畫卷以外。那晚你走了沒多久，她也離開了。”

　　“那她最后奪魁了嗎？”

　　“她要是能奪魁，那評判者一定是城西瞎了眼的老婆婆?！?p>　　兩人都笑了起來。陳侯方放下了手中的筆，走到屏風(fēng)后洗了把手，再一面擦手一面走了出來。他抬手向暖榻那邊示意了一下，合合也走了過去。之后，他招呼隨從送來了熱茶和點心，兩人便聊了起來。

　　“上次因為錦霞，我想說的話沒有說完。這次我叫你來也還是為了毀畫賊的事情。”

　　“我已經(jīng)著手在查了。”

　　“是不是查得很不順利？”

　　“確實，”合合點點頭，“關(guān)于他的事情很少，所以能抓住的線索就少。沒有線索，很難順藤摸瓜?！?p>　　“其實在找你之前，我也到處去打聽過這個家伙的底細，確實神秘。我想都城里沒有一個賊能有他那樣神秘了。蘇郡生蘇小公子受命查了他快三個月了，結(jié)果也只是查到了一些皮毛。我不能說蘇小公子沒盡力，因為其實他已經(jīng)盡力了，在查案方面他還是很用功的。我只能說那個賊實在是太狡猾了?！?p>　　“他每次動手后都能逃脫，我推測他已經(jīng)在東京城待了很久了。”合合說出了自己的一個推測。

　　“我贊同，”陳侯方點點頭，“此人必定是熟悉都城大小街道的，哪里有近路，哪里可以避過捕手追捕，他都了然于胸。一個人要對都城地形達到這種熟悉程度，沒有五年以上是不可能的。要知道，都城的街道每年都在變化。前朝的坊制到了本朝已經(jīng)形同虛設(shè)，再沒有前朝那種苛刻嚴(yán)厲的約束了。沒有坊制的管束，百姓們搭建起房屋來更加隨意了。這里添一圈屋子，那里多兩層樓房，比比皆是。在這種情況下，街道幾乎是一年一變。而這個毀畫賊對街道的變化了如指掌，所以他一定是在都城居住過很多年的人。他有可能是本地人，也有可能是外來的，但他一定是久居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