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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劍錄

第二〇回 守客棧狄漢臣守株待兔 尋令牌賞晴柔深入虎穴

掛劍錄 尉遲咬金 4784 2023-11-10 14:52:45

  酉時。

  太陽落西,夜幕降臨,整個河中府華燈初上。

  這也是大宋一座繁華的都市,雖說比不上東京的喧鬧,但是也兀自有屬于自己的絢爛。賞晴柔選在這華燈初上的時候出行,皆因她知道,這座城市的這個時間,是最易將人遺忘的。

  而現(xiàn)在,她一席青灰布衣,一副尋常男子的裝束,走在這河中府的路上,沒有誰對其側(cè)目,亦沒有誰認出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伴月閣老板。

  她沿著護城河一直走,最后拐進一個偏巷,穿過巷子,停留在一堵斑駁的籬墻處。若是不了解河中府的人,斷是看不出這籬墻的位置的,但是晴柔對這河中府的地形一清二楚,這個越過這座籬墻,便是那裕隆客棧的后門,而鄭小虎的房間,便在這后門不遠處。

  一直以來,晴柔都是通過這道籬墻與鄭小虎聯(lián)系。

  她惦記著鄭小虎的那點東西,若是落到宋人手里,鄭小虎身份暴露無疑,那徐碩暗殺劉文堅的命案也就前功盡棄。

  鄭小虎的屋子依舊那么整潔,雖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暮春初夏的時節(jié),這里依舊透著一點點清冷之氣。

  這鄭小虎其實本姓旁當,是興慶府府邊一普通牧民,但是早年就喜歡干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性情也頗躁,但是野利南鳶看中其性格實在,沒有心機,而且一身肌肉,孔武有力。在一樁命案里將其從深牢大獄撈了出來,自此以后,這個莽夫便追隨野利公子左右。

  他就是野利南鳶身旁一只低賤的狗。

  而自己呢?晴柔想到蜷縮在床邊的野利南鳶,突然有一種錯覺,野利南鳶在自己的眼里,才更像一只狗,一只無家可歸的沒有安全感的流浪狗。齜牙咧嘴只是為了自己不受欺負而已。

  晴柔走到鄭小虎床邊,熟練地將被褥掀起,露出那塊滿是木紋的木板,她的手指在凹槽處一劃,面上的兩片板子自然分開,露出了內(nèi)里。

  晴柔抖了抖鄭小虎的衣物,然后收回鄭小虎的雙刀,然后想了想,抽出木板內(nèi)的一個隔板,這個隔板尤為隱蔽,除了晴柔,誰都不知道這板子內(nèi)還藏有一個隔板。

  但是……這個隔板內(nèi)除了晴柔心心念念惦記的鄭小虎放置于內(nèi)的一塊大夏國令牌之外,竟然還有一只尋常小箭,晴柔大驚,雖說只是尋常小箭,但是出現(xiàn)在這里就非同尋常了。別人不知道不好說,但是她賞晴柔是知道的,這只箭便是與當日插在徐碩房間內(nèi)衣柜上的箭是同一套系。

  話說當日那封信,是她遣下面的姑娘送上去的。這伴月閣的姑娘也是會接一些外客的,稍微大一些的客棧內(nèi),伴月閣姑娘上上下下,也是常事,因此,那日有姑娘上下,進了徐碩的房間,送一封信,都不是多難的事情。

  但是,晴柔竟然忽略了那只箭。當然,她也確信那一套小箭都在自己那兒收藏著,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伴月閣內(nèi)……難道有奸細?

  即便有奸細,這只小箭又怎會被送到鄭小虎床板下的暗格?

  不過,幸好這小箭還是落入了自己的手里,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晴柔一面自思著,一面將那令牌和小箭收起。

  “放下!”

  那拿著令牌和小箭的手尚在空中,一把寒刀架在了晴柔頸項之上,她心下一驚,怪只怪自己急于拿到那鄭小虎手里的令牌,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還有人進了這屋子。

  你道那手持寒刀的人是誰?

  正是大宋國殿前司侍衛(wèi)狄青。方才他到了鄭小虎房間,發(fā)現(xiàn)了這床板的秘密,但是搜索下來鄭小虎的私人物品并無異常之處,他料定這鄭小虎還有其他秘密,而這大夏國人自然是忌憚這秘密,勢必會派人前來,他便在這間屋子來個守株待兔。

  但是,這狄青又如何篤信這鄭小虎會有蹊蹺?

  原來那狄青發(fā)現(xiàn)了床板的秘密,但是搜索之下無果,無奈之下將那床板的兩扇蓋子從凹槽內(nèi)劃出,這一劃不要緊,竟然發(fā)現(xiàn)了其蓋之下的秘密!

  這木蓋看似斑駁,將其翻過來,上面竟然密密麻麻畫著一副地圖,狄青俯下身子仔細觀察,這幅圖詳細地畫出了大宋國各路以及其下州府的府衙以及軍營分布,重要踞點用紅色圓點標注出來。

  一個小小的西夏探子竟然有如此之能力?狄青暗自搖頭,這鄭小虎背后應該有一個暗哨組織。而繪制這地圖的人,應該是在大宋國浸淫已久,深入到大宋內(nèi)部,了解其地形地貌、風土人情乃至朝廷州府作戰(zhàn)方針,狄青稍作想象便免不了心驚膽戰(zhàn),這大宋的一舉一動竟然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中,還談什么國泰民安?

  狄青當下明了,即便這組織能舍棄鄭小虎這顆棋子,也不會舍棄地圖,還有他手里的這些“證物”,而這床板之下是否還有別的秘密,還不得而知。他倒是愿意賭上一賭,看看會不會有人前來尋這鄭小虎的物件,狄青便躲于房梁之上,見那晴柔入內(nèi),便知道這兔子終究是來了。

  “放下!”狄青聲音并不大,但在晴柔聽來卻力重千鈞。她心中雪亮了,自己這次是徹徹底底陷入了敵人的彀中。

  晴柔將手中的令牌和小箭慢慢放下,并不說話。

  “閣下是什么人?”

  晴柔依舊不說話。

  “不說話是吧,跟我走一趟,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p>  狄青的刀始終不離晴柔的頸項,人卻慢慢移步至她眼前,屋內(nèi)光線已昏暗,借著窗外灑進的斜陽光線,晴柔尚能看清眼前男人的輪廓。高大魁梧,棱角分明的面部頗顯冷峻,而那臉上的刺配尤為明顯,晴柔心下一驚,這男人難不成是從深牢大獄中出來的?一時間竟然不敢確定對方是什么來頭。

  “你不用琢磨我是什么來頭,大宋殿前司狄青是也?!?p>  晴柔心下一驚,這人竟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狄青見狀,暗自發(fā)笑,卻并不言明。眼前這只“兔子”雖是男子裝束,卻分明是個女人。瞧她那秀氣的雙鬢之下一對雪白的耳朵,耳垂上的耳洞一目了然。除此之外,再看他皮膚白皙,鼻梁高挺,眼眶深陷,那微微散落的發(fā)絲微卷,分明就是黨項羌族女子的模樣特征。

  可惜那狄青初到河中府,未曾造訪那大名鼎鼎伴月閣,否則便能一眼認出這個女扮男裝的西夏女子乃伴月閣呼朋引伴的老板娘。

  狄青料定眼前此人不會開口,也不多費口舌,當即將那晴柔綁了,將鄭小虎床板內(nèi)的令牌、小箭甚至衣物都一并收了,將那兩塊刻有地圖的板子往背上一綁,便推門往門外走。

  這如何脫身?晴柔暗自思忖,落入這大宋侍衛(wèi)之手,恐怕兇多吉少。但是這行動失敗,若是回去見那野利南鳶,也不見得能夠保全。若是如此,尚不如一死了之。

  正思忖間,忽聞那狄青大喝,“誰!”

  晴柔猛地抬頭,見兩只飛刀直逼眼前,頓時肝膽俱裂。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狄青鋼刀一凜,擋在晴柔面前,抬手一掃,兩只極速飛刀觸于鋼刀之上,火光四射,“啪”地落于地面。未及喘息,轉(zhuǎn)瞬之間,又是兩只飛刀迎面而來,那狄青將綁的像粽子一般的晴柔往屋子里一丟,鋼刀再度出手,兩只精巧飛刀落地。

  “果然是大宋殿前司侍衛(wèi),好功夫!”

  黯淡的云空之外,聲音回蕩,狄青大驚,循聲望去,三名身著夜行服的精悍殺手立于眼前,仿佛憑空從土中生長而來的三棵樹一般。不用問這些是什么人,狄青心下明白,這是沖著剛剛捉住的那位“兔子”而來的。方才飛鏢便是想要了“兔子”的命。

  狄青一面擔心那屋里的“兔子”,一面又擔心背上的地圖,加之那木板覆于脊背之上,行動頗受阻撓,饒是那狄青一身功夫,被這三名殺手團團圍住,亦不能脫身。這殺手招招斗狠,出手皆致命,但狄青畢竟出身行伍,又在殿前司多年浸淫,不是普通侍衛(wèi)。

  他情知這三名殺手若是齊上,自己定非對手,也分身乏術(shù),便想方設法各個擊破。但見其鋼刀突起,直逼左側(cè)殺手面門,那人大駭,手中短刀忙起手招架,誰知那狄青此招只是虛晃,鋼刀中途一拐,直奔中間殺手面門,那人身形一滑,齊著鋼刀劃過。但卻不知,狄青此招亦是虛晃,再一回手,方才那左側(cè)殺手稍作喘息,不想這宋將勢頭竟然再度逼向自己,未做防范,被那大刀生生坎下半個肩膀,頓時血流如注。

  另外兩名殺手見同伴受傷,驚駭不已。

  二人面面相覷之時,暗中三枚銀針飛來,那兩名殺手畢竟不是普通人物,身形一閃,三枚銀針竟然深入一人發(fā)髻。

  狄青再度出手,兩名殺手亦使出聲東擊西的手段,試圖令那狄青處于腹背受敵的局面。未曾想那狄青并不上鉤,只攻右側(cè)一面,那殺手疲于應付,而左側(cè)一人竟被那狄青的銀針所迫,不能近身。眼見那被砍傷的殺手氣息越來越弱,兩名殺手亦分身乏術(shù),非但救不了同伴,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

  兩名殺手雖不能傷及狄青,卻也令他占不到太大便宜。饒是那狄青渾身本事,對壘兩名殺手,依舊能占上風,卻也不能快速制勝。狄青心里惦記著復命,又掛懷屋內(nèi)被縛的“兔子”,內(nèi)心不斷盤算如何脫身。

  兩名殺手之間,右側(cè)較為受累,明顯體力不支,左側(cè)則是精神高度緊張,狄青的銀針齊發(fā),天色漸暗,視線受阻,那殺手也是愈加力不從心。這個格局三人僵持不下,二人都盤算著狄青此刻體力消耗較大,可趁此機會,加速進攻。不想那狄青似乎看穿二人的計謀,一個閃身,改變的打斗的路數(shù),之間鋼刀一偏,并不對左右兩側(cè)而來,而是向那重傷之人飛去。那左右兩側(cè)殺手驚詫不已,但見右側(cè)殺手一個飛身,瞅準狄青的空檔,一把利劍直逼狄青腰眼。那重傷殺手更是肝膽俱裂,想不到此時竟然自己身處最危險境地。情急之下,就地翻滾,欲躲開狄青的刀風。

  不想那狄青招數(shù)看起來實在,卻是實實在在的虛招。落刀架勢沉穩(wěn)萬分,方向卻偏離了十萬八千里,刀風所落之處,竟然是一直置身事外的左側(cè)殺手,狄青這一刀有拔山扛鼎之力,那左側(cè)殺手反應不及,竟生生被狄青鋼刀劈成兩半,鮮血噴了狄青一臉。

  那余下的兩名殺手見同伴死狀萬分驚恐。但并不退縮。狄青心下明白,這三名殺手此番前來,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失敗回去亦是一個“死”,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拼個你死我活。而當下,亦只有一名殺手尚有招架之力,一名同伴重傷,一名慘死,那人氣勢明顯不足,但是劍下生風,招招致命。狄青心中雪亮,連失兩名同伴令其心志失衡,看似氣場十足,實則已到了崩潰邊緣。他耐心與其周旋數(shù)個回合,那人出招狠辣,卻每每撲空,焦躁情緒顯而易見。

  天色漸暗,昏沉中但見刀劍銀光四射。只見那殺手持劍緊逼,一支既柔且剛的長劍在狄青胸前弄影,狄青身形急閃,與那殺手身體相靠。好一個狄青,右手鋼刀隔過殺手之劍,左手出其不意招著殺手門面重力一拳,那殺手躲閃不及,被打個正著。狄青并不松懈,推手自那殺手胳膊上一抓再順著手臂一滑,自肩髎穴、肩蠕穴,再到消樂穴、天井穴,再到曲池穴、手三里……竟是將那人手臂上穴位點了個遍,握劍之臂幾近廢除。須臾之間,寒劍落地,手臂一陣酸麻之后再無知覺。

  一旁那重傷殺手見狀,亦想起身,怎奈傷勢太重,加之失血過多,一點力氣都用不上,整個身子癱軟如泥。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狄青鋼刀架在那手臂廢除的殺手頸項之上,面沉似水,啞聲問道。

  那人面罩之下眼色閃躲,狄青一把將其面罩扯下,露出一張高顴骨,深眼眶的臉,不用問,便知此人來自西夏。

  “西夏殺手?”

  那人并不說話,只見其齒間用力,狄青大駭,慌忙伸手扼住其兩頰,將頜骨一捏,但為時已晚,只見那人滿嘴血污,一只舌頭竟然生生被咬斷。

  狄青只得寄希望于一旁的重傷之人,未曾想那殺手亦同樣如法炮制,滿口鮮血,待狄青上前探看時,那人已經(jīng)氣息全無。

  狄青心下一陣懊惱,酣戰(zhàn)一個時辰,竟然是這么一個沒結(jié)果,一個活口都未留下。

  一個閃念,狄青猛地想起那被推進屋子里的“兔子”,便無心顧及那已經(jīng)命喪黃泉的殺手,趕緊推門進屋,哪里還有那賞晴柔的影子。

  鄭小虎的屋子跟他們離開時沒有兩樣,地上卻多了一堆繩子,狄青當然知道這是自己用來綁住“獵物”的繩子,現(xiàn)在孤零零地被扔在地上,好像在嘲笑他是個十足的笨蛋。此時,狄青才明白,那三個殺手僅是一個幌子,對手使出一招“調(diào)虎離山”計。觀這三名殺手,并不像是普通的江湖殺手組織,其配合默契,相互扶持,可見紀律嚴明。狄青浸淫軍隊多年,對西夏軍隊部署亦有了解,當下便懷疑這三名殺手來自那李元昊最得力的鷹犬野利南鳶。

  那是否說明,這只“兔子”也是野利南鳶的部下。否則他花大力氣救她作甚?

  但是野利南鳶是救她,還是滅口?狄青想到最開始那三枚飛刀,分明就是沖著那只“兔子”的命而來的。

  正思忖間,狄青聞到一股焦火之味,“火藥!”狄青頓感驚懼,暗自叫道“不好!”。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一個鯉魚躍龍門,自那柴門飛閃而出,須臾之間,便聽得身后“砰”得一聲巨響,那間小屋被炸得七零八落。

  不一會兒便聽前面客棧人聲鼎沸,“走水啦!快救火!”呼聲四起,狄青飛身越過籬墻,急著回衙門復命。心中卻是無比懊惱,本來已經(jīng)守到了一只大兔子,誰知道半路殺出了一只狐貍,生生把到嘴的美味給搶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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