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桃花祭-6
聽說黎叔紅玉請了個厲害的老道來,李啟源一夜都沒睡踏實,腦中不停地將狐小末的種種悲慘結(jié)局都設(shè)想了一遍。
或許是因為那條大尾巴被釘死在祭壇上,流盡最后一滴血;或者是被當(dāng)做異端燒死在祭壇前,開啟了另一個世界的通道;或者是被永遠鎖定在桃花源中,永生永世不得離開祭壇......
每一種結(jié)局都能讓李啟源一身冷汗地嚇醒過來,另一邊的狐小末反而睡得吹起了鼻涕泡。
一夜被嚇了這么多次,李啟源根本沒心思睡了,就著窗欞透過來的半明半滅月光,靜靜地守在狐小末的床前。
這傻孩子啊,心中真是一點不藏事,都這時候了她還能睡到這樣踏實。
一只腳踢到褥子外面,兩條胳膊伸過頭頂,張了嘴睡得毫無形象,口水順著嘴角淌到枕頭上。
也不知道她做了個什么夢,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嘴里嘟嘟囔囔地說些什么“夫君,我要跟你在一起”、“留在青丘”之類的夢話。
李啟源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輕輕將她伸出褥子的腳丫子塞回去,又將她兩條有些冰涼的胳膊塞回褥子,還沒開口,卻聽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方才兩人夜逛福家府邸雖然沒拿到什么明顯有價值的東西,可狐小末最后一句話卻讓李啟源心生警惕。
這厲害的道士來得晚,還沒見過長尾巴的狐小末,會不會他現(xiàn)在想來做點什么陰謀詭計?
李啟源將鞋子脫下,貓著腰躡手躡腳地走到窗下,收斂了自己的呼吸,靜靜細聽門外的動靜。
那一陣窸窸窣窣聲后,又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聽到又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也虧得李啟源耐得住性子,一直不動聲色地緊貼著門窗,連呼吸都調(diào)整得特別細微,才聽到極輕微的一聲“噗”。
定睛一看,窗紙被一根細管子點破了個洞,那細管子伸了進來,過了一會兒吹進來一股裊裊青煙。
李啟源心中暗叫不好,黎叔和這道士是想將自己二人毒死在這里嗎?
這樣一想,心中又是各種恐怖的念頭,眼前卻有些幻影出現(xiàn)了。
看著似乎是回到了李府,祖母正笑著看一個肉乎乎的小兒滿地亂爬。
母親則站在祖母身側(cè),也是滿臉笑容地指著那肉乎乎的小兒說些什么。
雖然這副場景看起來十分溫馨,可李啟源還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這一把掐得太狠,差點沒叫出聲來。
眼前的幻影消失了,空氣中那裊裊的青煙向著二人的床榻飄去。
又過了一會兒,聽到外面黎叔壓低了聲音說,“梁道長,這藥劑你可要把控好啊,不能讓那姓莫的丫頭出事啊。”
另一個干癟嘶啞的聲音,“放心了,老福,咱們等了多少年,眼瞅著有這么一次機會,哪兒能弄咋了?!?p> “這小丫頭不會死掉吧?”黎叔還是有些擔(dān)心。
這也是李啟源關(guān)心的。
“老福,你想啥呢,你就這么信不過我?這心香只是讓小丫頭降低警惕心,明日我們?nèi)绾伟才潘疾粫挟愖h,沒到祭壇,哪兒能讓她出意外啊?!?p>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這小丫頭不出事,怎么樣都好的。”
“那是自然,怎么這幾十年了,何曾見過這么完美的祭品?我怎么可能讓她出意外啊,若不是看她有幾分法術(shù),我都恨不得施法將她收到我手中,安安全全地將她放到祭壇上了?!?p> “老梁,你說隨這丫頭來的這兩人,尤其是她夫君這個書生,咱要不要解決掉?”
“老福,你瘋了?剛才說我不能讓小丫頭出事,你就想讓她夫君出事?”
“我看那書生有些精明的樣子啊,怕到時讓他瞧出破綻啊。”
“所以啊,這心香不光對小丫頭有效,也會對這書生有效的。明日里咱們只要備著這心香,他們一靠近咱們,總是能夠想到最美好的事,又怎么會防備著我們呢?”
“可我總擔(dān)心這書生啊,雖然這書生看起來十分文弱,可那雙眼睛似乎知道我們在做些什么呢。老梁,我可告訴你了啊,這姓莫的丫頭可是幾十年不曾見過的絕好祭品,你若是弄砸了這事,我可不會輕饒你的。”
“想什么呢?莫說你想桃花祭成功,我更想好不好?當(dāng)年咱祖師爺綠水仙人那可是得道升仙了,若是這次桃花祭成功了,那我不也跟著得道成仙了嗎?”
“所以我才覺得,咱們應(yīng)該把一切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情況都給避免掉,比如說這個書生。這丫頭似乎很聽他的話,這書生悶聲不吭氣的,難保他沒看出點什么道道來,與其讓咱們這么擔(dān)心,不如解決了他?!?p> “老福,我警告你啊,你這人就是沉不住氣的。你都說了這書生十分機警,你也知道這丫頭很聽他的話,若是他平白消失了,你覺得這小丫頭還會跟我們走嗎?你得長遠了來看?!?p> 黎叔陰惻惻的聲音,“也對,實在不行,到了桃花祭壇上,將這兩人都放上祭壇好了。反正這丫頭也舍不得這書生,不如叫他們做一對同命鴛鴦好了?!?p> 李啟源的心狂跳起來,他聽過狐小末的介紹,黎叔是莫家寨的人。
就算他失了莫家寨的記憶,但能提出這個提議的人,必定不是良善之輩了。
梁道長同意,“對嘛,就算有什么計劃,也得等到這兩人都上了祭壇再說。行了,這心香也吹得差不多了,我再弄一個影子跟著他們,就能確保萬無一失了?!?p> “啥叫影子,你可不能打草驚蛇啊?!?p> “廢話,你懂還是我懂?你既然擔(dān)心這兩人識破了咱們的計謀半道逃跑,那我就給你點信心嘍。影子嘛,一聽就明白了啊,只要我將這兩個影子放進去,日后他們便是跑到天上地下的,我也能知道?!?p> 說完這話,那根細長管子被抽了出去,緊接著一根干枯的手指頭在窗紙那個洞上摳了一下,那洞越發(fā)地大了。
再仔細看時,從那洞里飄進來兩張小小的符紙。
其中一張符紙一落地,便發(fā)現(xiàn)了緊貼在門窗上的李啟源,到底是符紙,它也不知道李啟源是清醒的,或許還當(dāng)李啟源夢游著呢,搖搖晃晃地便要貼上來。
若李啟源睡著的,那也就讓它貼了,可自己是清醒的啊,手一抬,掐住了符紙。
那符紙像個小人一樣在李啟源手中扭來扭去,很想掙脫他的控制。
李啟源不知道這小人如何成為自己的影子,但心中有個念頭,可不能讓它得逞了,手上越發(fā)地使勁了。
這一使勁,你小人兒符紙竟讓他戳破了,扭來扭去的小人定住不動了,再然后真的變成了一張符紙。
方才梁道長的話讓李啟源有些擔(dān)心,他道法如此高明,會不會知道這小人符紙已經(jīng)被自己弄破了?
梁道長等了好一會兒,沒聽到什么異常。
美夢中的狐小末越睡鼾聲越大,這些倒是給了他一個提示,里面的人肯定中了心香和影子了,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
“行了,老福,這事成了,咱回去休息片刻就該出發(fā)了?!?p> 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后,外面再也沒聲音了,他們真的走了。
李啟源握著破了個洞的那張符紙轉(zhuǎn)到狐小末榻前,另一個小人符紙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或許已經(jīng)成了狐小末的影子。
梁道長所說的心香和影子,在狐小末的身上都成功了,明日她會不會對黎叔二人言聽計從呢?
若是她事事都聽黎叔二人的,那不是將自己二人親自送上祭壇了?
可她中了梁道長的心香和影子啊,怎樣才能讓她扛過這法術(shù)的迷惑呢?
睡夢中的狐小末翻了個身,身上的中衣已經(jīng)歪得不成樣子了,一大片的脖子、胸膛、肚子都露出了白生生的一大片,兩條白皙的胳膊又伸出了褥子。
看她這睡姿實在有些不老實啊,李啟源嘆了口氣,這傻孩子連睡覺都是個孩子樣。
此刻他心中一點男女之別都沒有,將狐小末身上的中衣拉扯整齊了,又將紐扣一個個扣好,再將她的胳膊放進褥子,又守了一會兒,沒發(fā)現(xiàn)什么意外情況。
原本只是想給狐小末蓋好褥子,迷迷糊糊間,自己擠上了狐小末的床榻,十分順手地將狐小末攬在懷中,那條大尾巴倒是很乖巧地歪朝另一邊了。
“嗵”地一聲巨響,迷糊中的李啟源被狐小末一腳踹下了床榻。
這一腳實在太重了些,聲音也太響了些,不僅李啟源給踹醒了,狐小末自己也嚇醒了。
“夫君......”她看了一眼臉朝地的李啟源,“你怎么在這里啊?”
李啟源個子比她高些,昨夜狐小末一定讓他睡床自己睡榻。
床榻之間隔得蠻遠的,李啟源無論如何不該在自己榻前醒來。
李啟源心中惦記著心香和影子的事,哪兒顧得上男女之別,“曉芙,你身上沒事吧?”
別的事上狐小末人是傻了些,可關(guān)于李啟源的點點滴滴,她可是一點不傻的。
眼珠子轉(zhuǎn)了一下,“夫君,你昨夜......沒睡好?你在擔(dān)心什么?”
虧得她臨時拐了個彎,不然李啟源可是要鬧個大紅臉了。
“嗯,是沒太睡得好,你昨晚打了一夜的呼嚕啊。”
狐小末相信自己睡覺姿勢不老實,可摸一摸身邊,明明床榻還是熱乎的,而且方才那一腳......他昨夜害怕了跟自己睡在一起呢?
這樣一想,心中欣喜萬分。
李啟源一看她眼睛亮晶晶的,臉上一片緋紅,倒是擔(dān)心起來,難道那心香的作用散不去?自己怎么這么快便結(jié)束了呢?
還是......鬼鬼祟祟地往狐小末身后看了看,想看看影子是不是也在。
狐小末一看他的動作,以為他不好意思了,“行了,夫君,咱們趕緊洗漱吧,說不定黎叔紅玉他們已經(jīng)準備好了呢。說起來啊,也幸好有他們啊,不然我們根本不知道桃花祭一事呢?!?p> 李啟源想起梁道長的話,“曉芙,我瞧你似乎有些法術(shù)?”
雖然可以肯定李啟源不介意她的狐貍尾巴,可狐小末還是不愿意他知道更多關(guān)于青丘的事。
就算以后要留在青丘,那也得慢慢告訴他實情。
含糊其辭道,“或許是到了這幻境才有的本事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會些什么?!?p> 李啟源一咕嚕爬起來,握著狐小末的手,含情脈脈地盯著她看,“曉芙,你好好想想這幻境中有沒有教會你......能讓你隨時隨地都聽我話的法術(shù)?”
狐小末哪里知道李啟源心中擔(dān)心什么啊,理所當(dāng)然地說,“夫君,你說話我定然是聽你的啊,不用法術(shù)都可以的。”
“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便是你在睡夢中、你在迷糊中,你也能聽我的話?!?p> 狐小末細細回想一遍青丘的法術(shù),“好像是有這么一個......不過可不是讓我聽你的,而是讓你聽我的?!?p> 李啟源腦子就是轉(zhuǎn)得這么快,“那好辦啊,你將這法術(shù)反過來對我施放就行了啊?!?p> 狐小末從來不知道法術(shù)還可以倒過來施放的,“這也行?”
“自然是行的,只要你相信我,這法術(shù)又是你施行的,便是失敗了也不打緊的?!?p> 想想也對,這狐魅人心本就是青丘狐族勾搭人類所用的,若是反過來......那不是人魅狐心了?
可就是沒有這法術(shù),自己也一樣被他魅惑了啊,用不用確實也沒關(guān)系的。
“那咱試試,拽你幾根頭發(fā)啊?!?p> 伸手拽了李啟源一把頭發(fā),又將自己的頭發(fā)拽了一把下來,衣衫不整地盤腿坐在榻上就開始施法了。
她指尖冒出一絲青光,兩把頭發(fā)先前還能分得出是誰的,可青光一過,兩把頭發(fā)擰成了一股,化為一縷青灰落在狐小末的掌心上。
李啟源不知道這法術(shù)到底如何施行的,可看狐小末笑嘻嘻的樣子,估計不會有錯的。
狐小末攤了手,指著掌心的青灰對李啟源說,“原本要讓你聽我的話,該是你飲下這些青灰的。”
李啟源笑著說,“等咱們出了這幻境,你讓我喝多少我都喝。”
狐小末也笑著說,“那沒關(guān)系的,我聽你的還是你聽我的,原本都是一樣的。不過這青灰看起來好臟啊,須得就著茶水才能飲得下去?!?p> 李啟源麻利地給她倒了杯水,看著她一飲而盡,松了口氣如釋重負,“行了,咱們趕緊起吧?!?p> 剛好外面紅玉的聲音響起,“莫姑娘、李公子,咱們今日可是趕時間呢,二位也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