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多情僧問多情事,惆悵客話惆悵人
洗完澡,燕昭從負責院里起居的丫鬟處,要了身干凈的衣服。雖然是粗麻布料,比不上皇宮里的綾羅綢緞,但好歹是身干凈衣服。
就在燕昭幫我梳頭的時候,隱約從李凌兒的房中傳出一陣嘈雜的聲音,瓷器破裂加上大哭大叫,瞬間整個院子變得不平靜起來。
想必是李凌兒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容貌受傷,氣急了才這般不理智的吧!
我本來想起身出去看看,結(jié)果被燕昭一把攔?。骸靶〗闳タ此錾酰亢么跏切〗憔攘怂?,到現(xiàn)在非但沒有一句謝謝,反而狗咬呂洞賓,小姐要是過去了也落不著好,還是不要去了吧!”
我想了想,燕昭說的也未嘗不是沒有道理。現(xiàn)在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去火上澆油為好。
和燕昭說了會話,她便回自己屋里了。
由于沒有什么事可做,我就早早熄燈。
雖然熄了燈,但我就是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對門李凌兒吵鬧聲也漸漸的弱了。
月光透過窗子撒在屋里,讓整個屋子都有了些許光亮。我呆呆的盯著天花板,想起了之前和舅舅在碎葉城的日子。
舅舅這些年一心都撲在邊防上,三十好幾了也沒有娶妻生子。如果不是我硬要跟他回安西,他恐怕是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這樣說來,在這世上,我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對于我來說也是如此。
我還記得剛來碎葉城的那段時間,由于水土不服,我的身上長了很多紅色的疹子,奇癢無比卻不能用手去抓。因為只要用手抓,疹子就會破潰,輕則因為護理不好留下疤痕,重則因為傷口腐爛危及生命。
曇釋略懂醫(yī)術(shù),他在醫(yī)書里查到,這樣的疹子叫做“鬼面天花”。
這種“鬼面天花”先是從軀干長起,然后蔓延到四肢脖頸最后長到面部。
如果不在鬼面天花長到臉上之前處理掉它的話,那么等它長到臉上,人就必死無疑!
而治療鬼面天花的唯一辦法就是用針將毒疹挑破,然后將挑破疹子的針刺在牛身上,多試幾次,確保牛也能感染。
而最重要也是最關(guān)鍵的是用帶有那頭牛的血的銀針刺到我的疹子中,每個疹子都要刺,一個也不能遺漏。做完這些以后,還要用特定的草藥熱敷患處一個月才能確保痊愈。
當時我的鬼面天花已經(jīng)蔓延到了四肢。可以說相當危險了。
曇釋再試驗成了以后,便馬不停蹄的為我施了針。雖然說男女授受不親,但事關(guān)性命,我們誰也沒有顧忌太多。
雖然挑疹子聽起來不難,但是它的疼痛程度遠遠超乎我的想象,那種疼痛,就像無數(shù)只螞蟻在啃食你的軀體,不僅是疼痛,還有難以忍受的煩躁感。
我強忍著疼痛,抓著身下的褥子,滿頭是汗,幾乎虛脫。
曇釋看我這個樣子,便讓我放松一些:“你這樣強忍著有什么用?疼便喊出來,喊出來便能好受一些?!?p> “喊了我怕我忍不住想哭……”我搖搖頭。
“那就哭出來?!睍裔尶偸沁@樣,他的語氣中老是帶著一股讓人捉摸不透的感覺。這種感覺會讓人忍不住去接近他,哪怕是了解一星半點也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般。
“他們都說你是高僧,可你年紀并不大啊!”我借此機會想解開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
“你就那么想知道?”曇釋微微一笑,在我身上又是一針,這一針力道比之前大一些,扎下去的一瞬間,我是疼到呲牙咧嘴。
“你就不會輕點?”我憤憤地瞪了他一眼。
他還是像之前一樣,微微一笑:“你看,我這所謂高僧也有失手的時候!可見,人們對我的評價也有失實的可能不是么?只不過是參透釋家法門比別人早上十幾年,便被高僧來高僧去的叫,我也沒辦法??!”
“那你還真厲害!”我全然忘記了剛才的疼痛,想要和他繼續(xù)聊下去。
“厲害什么?”曇釋眉毛一挑聲音如若游絲,很是撩人。
“就是……就是很厲害!”不知不覺我的臉竟然一陣陣的發(fā)熱起來。雖然重要部分都被蓋了起來,但這樣被一個男人差不多看光怎么會不害羞呢!
“罷了,厲害也不及小丫頭你覺悟高。如此榮華富貴你都能拋得下,心甘情愿來這荒蕪之地,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了!這倒讓我佩服的緊?!?p> 曇釋說這句話的時候很真誠,相信他也是發(fā)自肺腑的認同我。
“出家人都是四大皆空,難道你還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吐吐舌頭,調(diào)皮的看著他。
“我……我嘛,我自然是有的?!睍裔屝ζ饋砺冻鰞蓚€酒窩,煞是好看。
“那你放不下什么?你倒是告訴我??!”
我好奇的看著他。很奇怪,我對他似乎天生就是有好奇的感覺,我似乎對他的一切都迷一般的有興趣。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我自己也說不清。
“這個嘛,等你長大就知道了?!睍裔岝r有的摸了摸我的額頭。
“不告訴就不告訴,總有一天我都會知道!”我嘟著嘴不高興的說道。
曇釋并沒有再理我,而是專心致志的繼續(xù)給我治療疹子。
曇釋的方法很成功,用針刺過以后,我的癥狀有所好轉(zhuǎn)。接下來就是敷一個月的草藥再看下情況。
雖然病情穩(wěn)定了,但不代表接觸過的人不會被我傳染。所以,舅舅府上的人沒有人敢伺候我敷藥。
舅舅為了讓我盡快好起來,白天忙公務(wù),晚上就徹夜不休息每隔一個時辰就替我換藥,第二天又繼續(xù)視察軍營。
一個月之后,我是好了起來,但把舅舅累的夠嗆,甚至鬢邊也生出幾縷白發(fā)來。
那時候我就暗暗發(fā)誓,長大以后要好好孝敬他,不僅是因為他是我舅舅,還是因為他把我看得比自己命還重要。
這樣的恩情,叫我怎么能不記在心上?!
正是因為這樣,一想到自己的無能為力,我心里便萬分難受。
夜已經(jīng)深了,周圍一片寂靜,皎潔的月光仿佛夾帶著一絲寒氣,周圍的溫度下降了很多。
興許,明天會更艱難一些也說不定!我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