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嚴淡人起身走向屋外,小侍女嘴唇顫抖著,抱一件繡了金絲的白色外衣,問道:“殿下,您的衣服?”
聽見小侍女隱含恐懼的聲音,嚴淡人側(cè)目看看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開口,卻是對著遲蘋果說的:“本殿下,覺得冷了?!?p> 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楊瑞霖,楊瑞霖倒是面色冷淡沒有任何反應,嚴淡人朝遲蘋果招招手。
遲蘋果領(lǐng)會了什么,她走到小侍女身旁,伸手示意小侍女把衣服遞過來。
小侍女怔怔地看著二皇子殿下裸露的雙腳,懷里是他質(zhì)感細膩的外衣,白的不染凡塵。
“二殿下,奴婢……”
遲蘋果從小侍女懷里拿過衣服,小侍女說了半天“奴婢”,終究沒有說出個所以然。
嚴淡人踩上鞋子,吊兒郎當?shù)刈叱鋈ィ骸皣@里做什么?散了,都散了!你,還不走……”
舉著長槍的侍衛(wèi)們聽了二皇子殿下一如既往的閑散語氣,確定他四肢健全且沒有被人占便宜后,默默地退下,只是在不遠處巡視。
“左右,哪去了?”
嚴淡人口中的“左右”從屋頂跳下來,腳底擦滑險些啃雪。
勉強穩(wěn)住,左右拍拍身上的雪,行了一禮,道:“殿下。”
“來的正、正好,”由于遲蘋果還在等小侍女把衣服給自己,嚴淡人已經(jīng)動的打哆嗦了,吸了洗鼻涕,他正色,“給你介紹,我新招的侍、侍女。”
遲蘋果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出場了,于是走近了,站好,并沒有其他動作。
她不懂規(guī)矩。
哥哥從未教過她該怎么面對皇子。
穿的相當單薄卻十分好看的嚴淡人繼續(xù)哆嗦:“衣、衣服?!?p> 遲蘋果把衣服遞給嚴淡人,嚴淡人本來是伸開胳膊,習慣性地等別人給他穿,但看看木呆呆的遲蘋果和大眼瞪小眼的楊瑞霖李染生,便也懶得與她一個小丫頭計較什么了。
左右用白布蒙著口鼻,一雙細長的眼睛打量遲蘋果。
左右記得遲蘋果,那個放火燒屋的本事非常低劣的火元神刺客,不過她的資質(zhì)倒是不錯。
為了表達友好,左右朝遲蘋果扔了一個雪球,砸在肩膀上,遲蘋果一動不動。
冷風中瑟瑟發(fā)抖的嚴淡人:???
二皇子殿下凍的妝都要掉了,他思考片刻,走進離他最近的屋子,進去以后關(guān)上門。
屋里是幾個摳腳大漢。
氣味有些特別。
摳腳大漢們停止摳腳,猛地意識到眼前凍成冰棍的人是誰,慌亂地站起來喊道:“殿下!”
嚴淡人全然不在意屬下的臟臭,坐在床上,宣布接下來的命令。
面對文臣,嚴淡人偏陰柔,話說三分,七分意思全靠文臣心驚膽戰(zhàn)地揣摩。遇到武將,嚴淡人會選擇粗糙一些,不為別的,只求人心。
二皇子殿下原本的住屋里,炭火熄滅,左使大人李染生抬頭,用非常輕,輕到唯有他們師徒二人可以聽見道:“師父?!?p> 楊瑞霖轉(zhuǎn)過身,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李染生,徑直走向遲蘋果。
昔日被稱作“您”都要緊張的徒弟,現(xiàn)在已經(jīng)學會怎么坑師父了。
用獨特的方式認識了遲蘋果,脖頸長布飄蕩的左右示意小侍女跟他來。
小侍女在失去照顧二皇子殿下起居的同時,也失去了對嚴淡人的大半幻想。她焉了吧唧地跟右使大人左右走遠,連去哪里都沒有注意。
嚴淡人走了,左右和小侍女走了,原地只剩下楊瑞霖與遲蘋果。
“蘋果,”楊瑞霖臉上掛著千年不變的微笑,此刻滿是關(guān)切,“有沒有嚇到?”
遲蘋果搖搖頭。
相比北德鎮(zhèn)泡藥罐、前些日子親手殺人,今天的經(jīng)歷還不至于讓她做噩夢。
“太好了,我一直擔心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楊瑞霖往掌心哈了口熱氣,遲蘋果見了,伸手握住他的雙手。
炙熱的溫度由雙手傳遞,楊瑞霖笑出聲,卻什么都不說。
“對了,哥哥他是不是……”遲蘋果正要轉(zhuǎn)頭,被楊瑞霖捧臉,動作卡頓。
“蘋果,你哥哥現(xiàn)在在思考一些問題,暫時不要打擾他?!睏钊鹆仨槃菝t蘋果的小臉。
撫摸臉頰的手冰涼,遲蘋果懵,問道:“哥哥,怎么了?”
笑瞇瞇的楊瑞霖告訴遲蘋果,李染生正在想事情,想好了,再去找他。
遲蘋果不明白,楊瑞霖給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順帶溫柔地說了一句:“等會兒再說?!?p> 話音剛落,一個貌似是管事的人便走過來,為楊瑞霖和遲蘋果安排住處,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些要注意的事情。
楊瑞霖一一地應下,偶爾問幾件不太明白的事情。
遲蘋果一邊走一邊聽,最后發(fā)現(xiàn),她獨自享有一間屋子。少女略微不適應,尤其是在并不是很安全的新環(huán)境里。
整件事情以一種過于平和的方式結(jié)束了。
太平和,以至于像場兒戲。
李染生看著師父捧起妹妹的臉,心臟抽疼。
可他知道自己這件事做的不漂亮,暗自罵道:“活該。”
墻壁的冰霜沒有融化,反而變得堅硬。左使大人李染生站在門口,四肢凍僵。
他看著師父與妹妹漸行漸遠,直到士兵來尋他,說是二皇子殿下找他議事。
表面上,這支隊伍是嚴淡人從洛陽啟程,一路召集來的,事實上,一半都是光義會多年來積攢的人力,一些有問題的,都被嚴淡人的手下給支開了。
進入充斥著摳腳大漢們臭哄哄的屋子,嚴淡人坐在床上,其他人跪在鋪了一層勉為其難也可稱為地毯的地上。
“李染生,以后你是光義會的舵主?!?p> 嚴淡人已經(jīng)套上了足袋,白色繡金外衣披在肩上,細膩的堪比閨閣小姐的脖頸肌膚被白衣襯得顯白。
漫不經(jīng)心的一句話,足以讓李染生難以接受。
舵主。
他李染生不圖這個。
或者說,他現(xiàn)在不圖這個。
李染生樂意自己圓滑世故,處事嚴謹,最后理所當然地成為舵主,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好像特意把自己妹妹交給主子,狗腿子一般換來舵主,換來權(quán)力。
但是,事已至此。
李染生跪下來,態(tài)度恭敬地感謝二皇子殿下的栽培。
嚴淡人笑笑。
同樣跪地的幾人瞧瞧李染生身板弱小,又像是讀書人那般文縐縐地講究禮節(jié),心中多有不屑和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