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藏在云霧中。
屋頂瓦片整齊排列,原本青色表面覆蓋了一層暗淡,爬在上面并不舒適,細滑的表面有些難以立足。
蘋緩慢調(diào)整呼吸,停頓幾秒,跳到另一間屋頂隱藏。
一名下人提著燈籠走了一圈,例行公事地朝角落轉(zhuǎn)轉(zhuǎn)腦袋,沒有可疑物品。屋頂他是從來不看的,畢竟他一介下人遇上能爬墻上屋的家伙,基本只有跑路了。
待下人走遠,蘋跳向另一間屋子,這一下比先前利落了些。
臨行前,不是沒有思考和打算,她不是對于戰(zhàn)斗和死亡一無所知的笨蛋,但莫名其妙的,當時知道了要與試煉成功的七人一同執(zhí)行任務(wù),第一反應(yīng)是:
抱著自己睡了一宿的女孩,還活著嗎?
八人碰面,結(jié)果是沒有。
對蘋來說,算不上失望和傷感,只當做是一名過客,擦肩而去了。
確保蒙面布系緊,她貓腰穿過屋頂,無意間看到另一名同行人跳入窗。
蘋微微恍惚。
這么快就開始行動了。
腦中空白半響,她翻身下去,跳入窗戶,開窗時產(chǎn)生了響聲,因此蘋蹲地,抽出短刀看著黑黑的屋子,空無一人。
捫心自問,蘋害怕死,害怕看見死人。但如今已然成為刺殺者的她,興許是沒有資格說話的,也沒有機會說話。
遲冉和教頭的級別究竟是誰高誰低,他是大管事亦或是小嘍啰?
蘋不知道。
她怕自己做錯了,遲冉得跟著被算賬。
一步一步潛行,下一刻會遇見的不管是五歲孩童,還是花甲老人,蘋都必須動手,再他們喊出聲音之前——未免太殘酷。
黎志縣的紅色夜幕仿佛重新籠罩,與當時的自己不同,現(xiàn)在的蘋除了拼命保全自己,似乎還能決定他人的性命了。
伸手,摸索一面墻壁,很光滑,富貴人家才有的墻,她走了幾步,碰了一面屏障,立刻扶好。
花紋看不清晰,她聽遲冉說過,這種樣子的是屏風,如果是白天,她估計會新奇地細細打量。
可惜現(xiàn)在是夜晚。
靜謐的氛圍里,混入了一攤污水,悄無聲息地攪渾安寧。
她終究是握緊了短刀,微微弓著身子,像是一只潛伏的獵豹,一點點謹慎地挪移。
根據(jù)霍青娘的講解,嚴淡人應(yīng)該在附近的屋子居住。
遠處傳來一聲尖叫,片刻的沉默后,是傾巢而出的侍衛(wèi),很快,蘋聽見了密集的腳步聲,伴隨著發(fā)現(xiàn)刺客的嘈雜聲音。
快速搜查了一遍屋子,只有靠墻的床被本身的簾布遮擋看不清內(nèi)里。
觀察幾秒,蘋無聲無息地靠近架子床,伸手抓住簾子一邊,拉開一角。
蘋聽見溫柔的一聲驚嘆。
里面是一名女子。
“是誰?”女子原本躺在床上,此刻緩慢坐起來,伸出手探了探。
手腕被人握住,女子察覺脖頸微微冰涼。
云霧散開,圓月純粹地暴露了細膩的天宮流水,淌過女子唯美的臉龐,駐足在她深邃的目光里。
兩個女孩寂靜了,對視著。
門外傳來侍衛(wèi)的聲音:“有人嗎?開開門!”
來人了……
蘋松開女子的手,躲進了被子。
沒有回答,侍衛(wèi)踹門闖了進來!
燈光照亮架子床,幾名侍衛(wèi)愣住了。床上的人用被子遮住脖頸以下的部位,玩味的眼神看向他們。
一名侍衛(wèi)注意到被子里有其他鼓起的東西,動動嘴想解釋什么,女子卻語氣含怒道:“滾。敢提一個字——拔舌?!?p> 他們退了出去,輕手輕腳地關(guān)門,但似乎沒有遠去。
屋內(nèi)的兩人保持僵硬的姿勢,蘋掀開被子,臉上仍舊帶著蒙面布,刀始終卡在女子脖子上。
她得殺了她才行。
蘋見過死人,見過人殺人,可她沒有殺過人。
與自己無冤無仇的人,要怎么殺?
女子看起來卻很平靜,審視蘋半天,眼神像是看進了蘋的骨髓里:“我困了?!?p> 女子慢動作躺下,花樣繁多的衣襟略微敞開,胸口平平,可見鎖骨。
月光皎潔,她看清了她。
女子撫摸蘋的蜷曲的膝蓋,即使脖頸刀刃切割肌膚,也神情困倦放松,毫不在意地問道:“你是男人嗎?”手指上移。
蘋躲開,女子的手落空,幾秒后落下。
“哦,你是女人?!?p> 又是漫長的寂靜,外面?zhèn)鱽泶蚨仿?,周圍的人?yīng)該都醒了。
急迫感襲來,蘋必須做點什么了。
“嚴淡人在哪?”
蘋故意變聲,嗓音粗糙,雖然并不成功。
一個含蓄的微笑浮現(xiàn)在女子美麗的面孔上,她拉拉蘋的衣角,示意蘋靠近。
“嚴淡人是皇子??隙ú粫∵@里,你要不要換個地方找他?他最近好像要去邊關(guān)了?!泵难廴缃z,女子仰視著蘋。
蘋眼神冷淡。
但嚴淡人今晚肯定住在這附近。
待要再問,門外的侍衛(wèi)猛的踹門沖進來:“殿下!刺客到附近了,快離——住手!”
變故。
太快了。
恍惚一瞬。
手中短刀已被人奪取,獵物與獵人的身份互換,二皇子嚴淡人緊緊地摟住蘋,側(cè)身束縛了她的行動。
染血的短刀再次品嘗了另一人的味道。
這時,蘋才注意到,他是有喉結(jié)的。
“殿下!”
“噓……”二皇子嚴淡人張開嘴,牙齒咬著蘋的蒙面布,拽下。
臉頰濕潤了,唇吻的感覺很特殊,隨著蒙面布掉落,蘋瞳孔微縮。
她呆了。
“看吧,果然是女孩子?!眹赖寺曇艋謴驼#腥艘羯冋?,語氣輕佻,穿的衣服不倫不類,“吶,小姑娘,現(xiàn)在你跑不掉了,本殿下這邊的人很多,你那邊的人很少,而且他們肯定不會管你的,阿……”
他打了個哈欠,嘀咕自己真的困了,又叫侍衛(wèi)快點去把其他人抓住,不然明天所有人穿女裙。
說著說著,短刀轉(zhuǎn)向女孩的心口處,擁抱更緊,刀尖緩慢刺入,痛楚和心跳一起顫抖了。
確定她黑色的夜行衣被血濕潤,頗有閑情逸致的嚴淡人突然瞥見被子乍現(xiàn)紅光,一股暖意包裹大腿——著火了。
著火了。
著火了。
“我靠!”
火焰撕扯布料,刺激了嚴淡人的眸子。
“滾!”甩開蘋的同時,一巴掌順勢呼出,蘋側(cè)身閃開。
而他滾下床,侍衛(wèi)連忙過來幫殿下?lián)錅缁鹧?,而女孩則將點燃的被子拋向他們,拾起短刀逃了!
“追,殺了她——”
憤怒的聲音響徹庭院,分散在其他各處的七名刺客察覺了侍衛(wèi)突然的緊張,因此確定了嚴淡人的方位。
血花爆開,七人瘋狂擊退面前的敵人,從幾個方位躥向那間屋子。
有長槍飛出,穿透一名刺客的腹部,但這名刺客沒有停止腳步,隨著慣性沖出幾米倒地。
長槍歪斜地指著天,輕微搖晃。
一部分侍衛(wèi)包圍這名仍在喘息的刺客。
方才僥幸逃了的蘋清醒過來,殺了個回馬槍,重新跳進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