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們不必清楚自己所處的人生節(jié)點，即使過去混沌的理不出思路，也可以憑著生存本能自顧自的活下去。

　　*

　　黎志縣。

　　夜幕完全降臨，并不屬于繁華地帶的小巷安靜了，沉默地點燃燈燭。

　　黑暗中，窸窸窣窣地響著什么東西摩擦墻壁的聲音，睡夢中因此有了些許清醒的人當(dāng)是司空見慣的耗子，不理睬，但脖子忽然冰涼一片，這人很快被自己熟悉的刀刃取走了一切。

　　門外端著燈燭的媳婦正要進門，聽見“唔”的一聲立即回身快跑，可惜屋里持刀的家伙毫不客氣地踹門砍過來，媳婦便不得不大聲喊叫，順帶完全不像是平民女子一般與行兇者格斗。

　　遠遠的尖叫猶如戰(zhàn)斗的號角，蘋猛地睜開眼，前門店鋪傳來乒乓聲響，從經(jīng)驗判斷該是刀劍交錯時的清脆，其中隱約傳來男人的質(zhì)問。

　　夜晚的空氣微涼，她起身披了件外衣，左手執(zhí)一把鋒利的短刀。右手的燒傷還沒好，輕微觸碰便會綿延細(xì)碎的燒灼感。蘋左手使刀其實不錯，但眼下的情況似乎不能只靠一把短刀自保。

　　一時間，小巷多家皆是大呼小叫，傳遞著入侵者的行蹤。不知誰家先開始冒火，綿延紅焰逐漸吞噬這片白日里鄰里和睦的地方。

　　蘋腳下生風(fēng)，人或事拋在腦后。

　　她不清楚入侵者潛藏在何處，于是先跑出廝殺血光充斥的小巷一帶，選了個偏僻地方藏身，同時思索著為何今天突然爆發(fā)戰(zhàn)斗。

　　今年，蘋十五歲了。

　　用瓦罐堆裝飾，雜草蓋在身上，她抓緊懷里的東西，兩只眼睛涌現(xiàn)幾分決絕。

　　幾封信、幾張銀紋票。

　　信封是標(biāo)志性的火漆印章，蘋必須將它們送到。

　　警惕的雙眼掃過外面空蕩蕩的小路，蘋緩慢呼吸，盡量不制造響動。

　　火焰焚寂了小巷，幾個蒙面人踩屋頂上咳嗽著，跑了幾步，便飛蛾一般撲向了死亡；婦人懷中嬰童與她緊緊相擁；瞎掉眼睛大叫的男人仍用菜刀砍什么，與一個渾身著火的“東西”相撞……

　　天明，官兵圍住這片燒爛的區(qū)域，捂著鼻子搜索活人，偶爾能聞到肉香，掀開稻草，唯有空空的瓦罐。

　　“這里沒人，再去那邊看看！”

　　*

　　肚子餓了。

　　背靠樹干，蘋拆開包裹，幾枚銅錢掉了出來，砸在石子上碰撞出響聲。

　　現(xiàn)有發(fā)行的貨幣分別是金紋票、銀紋票、銀幣、銅錢板。十個銅錢和一張銀紋票價值相似，偶爾會出現(xiàn)波動。

　　呆了一呆，蘋將銅錢一枚一枚撿起收好，另外拿了一大塊餅子配咸蘿卜干啃了許久，最后留一半包起來。

　　茂密樹葉縫隙漏下炙熱陽光，星星點點。所幸樹蔭遮蓋廣，炎炎夏日尚有清涼地。

　　“甕——”蟬鳴聲聲，悠長肆意。

　　蘋舔舔手中碎末，繼續(xù)風(fēng)塵仆仆地趕路，懷中的信對她而言算不得珍貴，只是唯有將這幾封信送到，蘋才能有一個去處。

　　連續(xù)幾天住在樹上，忍著蚊蟲叮咬，蘋靠著包裹里的食物走入了城鎮(zhèn)，站在繁華的鬧市，有些辨不清方向。

　　各色商鋪裝飾繁多，有的掛紅燈籠似乎慶祝什么，人們忙碌又情緒夸張，嘈雜而模糊的聲音席卷而來，使人陷入幻境一般的迷茫中。

　　不知待到幾時，衣飾靚麗的女人從對面的樓里走出來，和高聲大笑、動作張揚的男人說話。蘋后退，敬而遠之。

　　她對青樓一向沒什么好感。

　　北德鎮(zhèn)。

　　一碗豬肉燉白菜，和兩個白面饅頭。

　　遲冉倒了杯水，遞給蘋：“不急，都是你的。”

　　“嗯……”蘋左手用筷子相當(dāng)麻利，咀嚼著豬肉含糊回應(yīng)。

　　遲冉笑笑，隨手一本醫(yī)術(shù)讀著，偶爾和蘋說上兩句無足輕重的玩笑。清風(fēng)淡雅，神態(tài)怡然，身著藏藍衣服完全不像一個二十八歲的奔三人士。

　　“明早吃炸醬面吧？”

　　“都行。哥，今回小巷是怎么回事？”

　　“小巷的事情我在查，你不用管，好好休息，陪哥兩天。”遲冉輕輕翻頁，紙頁印刷有些不清晰，指頭擦擦，更模糊了。

　　聞言，蘋默不做聲，解決飯菜，端正坐好，目光炯炯地看著遲冉。

　　安靜半響，遲冉扣上書，輕嘆一聲：“隨你吧?！?p>　　安排蘋去一個平房休息。

　　兩人穿過走廊，一大片空地上，是一群九、十歲的孩子亂七八糟地?fù)]動短刀。

　　太陽熱烈而殘酷，陽光下是孩子們幼小的影子。

　　其中一個孩子正挨打，痛的哭了，木劍丟到一旁。

　　之后更多的打和教育迫使他咬住唇竭力忍耐，繼續(xù)揮舞木劍。

　　無論何時都不可以放下兵器。

　　走廊拐角，幾名身穿夜行服的人經(jīng)過，腳步極輕，其中一人胳膊流血，順手指滴嗒。

　　地面早是黑紅渲染，深淺不一。

　　蘋住宿的屋子里很多張床并排，破舊的被褥疊的工整。

　　角落的一塊區(qū)域?qū)儆谒?p>　　“明天他們會領(lǐng)你去訓(xùn)練。今天先睡一覺，”遲冉頓了頓，抱住蘋蹭了蹭，“哥最近得去長安一趟，我和負(fù)責(zé)你的教頭打好了招呼，挺不住了就休息，還有，在這里我是‘李染生’，你是李染生的妹妹。”

　　“……李染生?！?p>　　“對，我走了，蘋蘋，小土丫頭?！崩钊旧πΑ?p>　　目送李染生走出屋子，一腳踩上并不柔軟、僅有一層床單的木床，蘋站立許久，心緒說不清道不明。

　　墻壁上的窗戶很高，通風(fēng)，墻皮掉落大半，細(xì)小空洞漏風(fēng)。房梁很高，屋頂有稻草填補漏洞防雨。

　　蘋展開薄被子覆蓋全身包括腦袋，閉眼等待夢境降臨，疲憊慢慢包裹全身，腦中閃爍許多事情。

　　鄰居、文人、襲擊者、馬車夫、漂亮女人……紛紛擾擾，他人的面影充斥著朦朧的水霧，思維逐漸鈍化，某一瞬睜開眼睛，又困倦地閉上。

　　困意侵蝕大腦，右手燒灼感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