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竟然有一個身體單薄,被頭散發(fā)的人,在清冷的帷幕中翩翩起舞,他衣著古怪,仿佛是一個假人,但是一雙沒有內容的雙眼,黑洞一樣,儼然就是一個瘋人。這還了得,在戒備森嚴的宮廷里,他竟然謎一樣出現(xiàn)不說,還公然在大殿上起舞,這人是誰?是怎么穿越森嚴的宮門門禁,然后在宮中登堂入室的?丁禮面對這漢宮瘋人跳舞謎一樣的場景,他急了,心里尋思,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就發(fā)生在眼前,還在自己當值的時間里,這對皇上如何交代?不管怎么說?也不用說了,當今第一要務,就是抓到這個神秘的瘋人再說。
丁禮一聲號令,虎賁軍健兒上前就按住那個瘋人,誰知道接下來,那個瘋人舞雖沒法跳了,但意猶未盡,只要那手腳還有一丁點兒松動,他就在那兒律動,那情景十分怪異嚇人。丁禮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報與皇帝,皇帝正在埋頭籌劃怎么終極處理這個燙手的山芋——丞相蕭何而苦惱。一聽這茬可就嚇呆了,立刻就放下西瓜撿芝麻。這還了得,漢宮的主殿里突然就多了瘋人跳舞,這算怎么回事兒?難道朕所有的廷尉和衛(wèi)尉虎賁軍都形同虛設嗎?這樣一來,那不就是誰都可以進來?這事兒可就大了。劉邦越想越覺得不簡單,便萌生出一個不管怎么樣,自己都要親審一次的想法來,除了事關漢宮的安全,還有一條那就是皇帝也是人,也有人所有的好奇共性。
這不審則已,這一審下來,皇帝仰天浩浩長嘆,這水好深,深得如同深淵,人是神秘人,事是靈怪事。因為這件事兒出現(xiàn)得很靈怪,一開始,劉邦很小心地不敢貿(mào)然接近,只是依照慣例發(fā)給九卿當中的衛(wèi)尉府和武官中的太尉府一起初審,衛(wèi)尉王陵和太尉樊噲商議了一下,下令將那個神秘人提審到了衛(wèi)尉府。廷尉后將軍丁禮過來交割,并將如何發(fā)現(xiàn)他的情形仔細地復述了一遍,又把從他身上搜出來的物品一一交給王陵和樊噲過目。當這兩個人一看見那些東西的時候,一起發(fā)出夸張的驚嘆聲:“上蒼,這都是些什么啊?這些東西怎么這么靈怪,這么邪門?。俊闭f完,王陵上前一一清點,看見那些東西是桃木人偶、微小石翁仲、陶人俑、玉獸牌和從沒有見過的古錢,林林總總,都是自己平生未曾見過的奇珍。
樊噲為人粗豪,不耐煩那么多的細節(jié),一坐堂衛(wèi)尉府的公廨,就開門見山的吼問那人:“你是什么人?怎么進宮去的?有多少同黨?快快從實招來。”那人被吏胥們架起來,扔在那兒,就像一個悶葫蘆,儼然活在夢中,對樊噲的問話充耳不聞,仿佛和他沒有絲毫關系,只是在迷醉地跳舞不停。這一下可把樊噲惹毛了,自己上前就把綁那人的繩子挑斷了,那個神秘人這時候就像蓄積了上滿發(fā)條的機械能玩偶,在堂上跳起規(guī)整律動的機器人舞蹈來。氣得樊噲破口大罵道:“你這鼠輩,竟敢故弄玄虛來戲弄你爹,看來我不給你一點顏色,你不知道看清楚我,還不快招了?!蹦闹滥侨艘廊皇俏倚形宜氐靥?,樊噲的話對他哪有絲毫影響。一邊的丁禮提醒道:“舞陽侯,你問的問題也太多了,我從羈押他的時候開始到現(xiàn)在,我就問他一個問題,他也自始至終沒吭一聲,何況你一下子來問這么多,這沒用?!?p> 王陵也幫腔起來:“既然丁禮將軍問了半天也問不出一個聲來,你又來這么問?還有什么意義?還是再想別的辦法才是?!狈畤埑吵橙氯拢溃骸澳鞘悄銈?,只會問,對這種裝聾作啞的人,一切都是裝的,豆腐服鹵水,光棍無賴服一打,今天碰上了我,我讓他來跳舞。”說完,突然生變,一腳將那人鏟起,頂在頭上盤旋,可那人手腳還在律動,仿佛身上有還未釋放完的機械能,也或者是身上被什么邪惡的術數(shù)控制了一樣,氣得樊噲七竅生煙,一把扔了出去,將那神秘人摔了一個倒栽蔥。隨著那人的身體落地的恐怖肉身鈍響,大家眼光都發(fā)直了,這莽夫看來真不是審案的料,這樣下去,案子還沒審完,嫌疑人就讓他給打死了。
王陵和丁禮正要開口制止,但被接下來的情景嚇壞了,只見那個神秘人跌落在地上之后,整個脖子腦袋都歪了,他突然勃發(fā)出驚人的平衡能力,從地上一個鯉魚打挺,彈了起來繼續(xù)舞蹈。但瞬間他終于停了下來,這讓大家都松了一口氣。樊噲正要自鳴得意,看見他原來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袋脖子摔歪了,他遲滯了一下,然后雙手把住腦袋一用力,爆發(fā)出“咔咔咔”的巨響,硬是將腦袋擰轉擺正,然后又若無其事的跳舞。這一下輪到堂上所有的人毛骨悚然了,雖然,這三個人都是久經(jīng)沙場戰(zhàn)陣,殺人不眨眼的武將,但眼前的這一幕,讓他們的強大心理瞬間就被摧毀了。王陵大吼一聲:“趕緊拿下這人?!?p> 但是,堂上這位神秘人在剛才的表現(xiàn),讓所有都嚇傻了,一下子連動也沒人動,好在丁禮是領教過的,再度上前將那人羈押了。王陵這才下令要將這神秘人下到自己的衛(wèi)尉府獄中,下令讓人嚴密值守,不得有一絲一毫的疏忽。這時候,樊噲突然制止道:“且慢,這事兒得讓太醫(yī)來瞧瞧,看是什么原因他控制不了自己?”王陵訝異道:“這讓太醫(yī)來干什么?”樊噲道:“讓你一刻也不停地動一天,你不累死才怪呢,他死了,皇上還追查啥???這不是你和我的失職嗎?誰能擔待得起?”說到這兒,聽得王陵不住點頭,急令人去太醫(yī)院招太醫(yī)來。
不大一會兒,太醫(yī)過來了,見狀大驚道:“好玄啊,這是癲舞的癔病,是停不下來的,一直舞到累死為止,除非你們將他綁起來”樊噲道:“果然就是跳舞病,把他死死綁起來,打入牢中,讓獄卒飼喂吃的喝的,千萬不要讓他死了?!避娛可锨皠邮謱⒛巧衩厝私墖缹嵙?,讓他再也跳不了舞,抬到獄中去了,這邊,王陵看了樊噲的神操作,大加折服,道:“好個舞陽侯,果然是粗中有細,難得,難得。”
丁禮因為有要務在身,先行去了,這一次初審事實上是已經(jīng)失敗了,樊噲愣了半天,撓頭道:“這廝好生怪異,他好像一點也感覺不到痛。”王陵有些恍惚,應道:“你說的很對,這人沒有痛感,我感覺他不是我們這個世界里的人?!狈畤埿ζ饋淼溃骸拔艺f王哥,他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那他是哪個世界的人?難不成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王陵道:“我也不知道,看來我們一下子也沒辦法審出個名堂出來,我們還是先回皇上再說,你看如何?”樊噲頷首首肯,也實在沒有心思再說話了。
當樊噲和王陵謁見皇帝的時候,皇帝劉邦的反應根本就沒有他倆預期的那么強烈,因為在劉邦的心里,既然一個人能突破層層宮禁,進入長安宮的主殿跳舞,沒有異常的神級手段那是做不到的,既然他做到了,那接下來出現(xiàn)令他倆咋呼的事兒也是在情理之中了。劉邦淺淺的一笑,問:“把那個奇人關嚴實了?”樊噲、王陵聽了點頭稱是,還把細節(jié)告訴了劉邦,劉邦贊許了一回,接下來問:“身上可搜出靈怪的東西出來?但肯定沒有兵器對吧?”樊噲叫道:“皇上圣明,你真是神仙啊你,的的確確是這樣,什么桃木小人兒、土的石頭的小人兒,玉獸牌,不知道哪兒來的古錢,俺也不認識,古古怪怪的,就是沒有兵器?!?p> 劉邦的雙眸放出奇異的光,道:“都是山海經(jīng)世界來的人和事兒,朕倒是要好好見識一番,至于說到朕推測他沒帶兵器,因緣其實很明顯,他要是想做出對朕不利的事兒,憑他的異能直接就來找朕了,何必要費心去殿上跳瘋人之舞?”樊噲大笑道:“可不是嗎?陛下,趕緊看看那些靈怪玩意兒,完了找叔孫通和陸賈那兩個博士來問一下?!闭f完就招呼人獻上來。一邊的王陵趕緊制止道:“陛下且慢,這些都是未知來歷,不明作用之物,只怕是不利于陛下的龍體,依照臣來看,還是不看的為好。”劉邦不以為然的回道:“安國侯的好意朕心領了,事關漢宮宮闈安全,朕是一國之君,不看那些證物,如何處斷?朕能擁有萬里河山的福澤,難道說還不能壓制幾個區(qū)區(qū)邪異的物件?再說不是還有你們都在場嗎?天日朗朗,眾目睽睽之下,難道說我們一朝文武還怕他什么野狐靈媒不成?朕今天倒是要會他一會。”
王陵想了想,倒是覺得劉邦說得很有道理,也就作罷了,將從那神秘人上搜出來的那些物件,親自奉上,樊噲或許是受到了王陵的暗示,趕緊侍衛(wèi)在皇帝身邊。劉邦細細地看了那一眼器物,心底忽然涼透了,眼前的那些東西陰氣森森,似乎籠罩著一片鬼影,那些桃木、石頭和陶土人一個個面目猙獰,似乎在撕心裂肺的吶喊,整個腦袋鼓脹得眼珠子似乎都要彈出來,恍惚間,這些人偶似乎活動起來,變成無比具有攻擊力的鬼仔,劉邦暗叫不好,趕緊收斂心神,做了深呼吸,良久才平復下來。
劉邦又拿起那些自己不認知的古錢,摩挲一番,看見上面用蝌蚪文鑄刻“宜室宜家”四個字,突然冷笑起來道:“鬼蜮伎倆,這些都是厭勝之術,是有人在宮中對朕下手,這個世界上鬼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好啊,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使用這些旁門左道的巫術,看朕怎么徹查?怎么治死你們?將那個神秘人給我?guī)蟻?,”王陵趕緊勸阻道:“陛下且慢,你帶他過來也沒用,他始終不說一句話,只是在僵硬地舞蹈?!狈畤埜胶偷溃骸熬褪牵阍趺词┬桃膊缓檬?,就是把他的頭打掉了,他還是不吱聲,我們都懷疑他不是真人,而是個機器人形,依臣看來,還是不要見他了?!眲畋涞鼗氐溃骸半y道他是傳說中的周穆王機器人嗎?既然知道問不出來他,朕何必要問?既然知道他沒痛感,那還打他干嘛?難道除開你們的辦法,朕就沒辦法了嗎?只管帶人過來,其余的休要問。”
不大一會兒功夫,廷尉虎賁軍們就將牢牢綁在大木架子上的那個神秘人帶了過來,劉邦對視他那空洞的眼神,緩緩地道:“將他解綁?!狈畤埡屯趿瓿粤艘粐槪嵝褎钸@人一旦解了綁,就會繼續(xù)他機器一樣的舞蹈,劉邦早就看穿了他們的擔憂,開口道:“將他的上衣脫了?!狈畤埡屯趿赀@一下子吃驚不小,皇帝這是干嘛呢?劉邦急忙就堵住他們的嘴,道:“照朕說的做就是了?!边@一來,這兩人再也不敢說話,樊噲揮退軍士,自己親自上前動手脫掉這神秘人的深衣,袒露出的竟然是襦裙,嚇得他驚叫起來:“她是女人,她是女人嗎······?”就在這時候,王陵道:“皇上,她的身上果然有名堂?!?p> 劉邦從容上前,盯住那神秘人的臉,道:“動手,撕下她臉上的易容面具!”王陵揮退軍卒,親自上前,用手輕輕一帶,那神秘人的臉上就有面具被撕開了一角,里面露出······他報道:“皇上,原來她真是一個黃毛小丫頭······”劉邦審視一番道:“果然不出朕的所料,你們不認識她?”大家聽了一愣,紛紛搖搖頭,劉邦冷笑道:“他們身為有司推官,竟然這么不細心,如何把官司細查入微不誤判?”王陵躬身肅立道:“臣等愚鈍,請皇上教誨。”劉邦道:“她是那個鼎湖宮秦公主身邊的侍女,當時好像那秦公主喊她竇兒,朕對當時印象太深了······”樊噲聽了惡龍咆哮般道:“好個前朝余孽,被收孥了,還敢害皇上,我來一刀殺了他。”劉邦瞠目樊噲道:“休得亂來,事情會是那么簡單?就當不知道這層情況,一如既往審下去。”樊噲、王陵趕緊喏喏受命。
劉邦、樊噲、王陵湊近一看,看見那丫頭的心窩上封印畫有一個小小的肖像,一看就認得是蕭何的頭像,果然,旁邊寫有一行小隸書字:“贊文終侯,漢丞相,沛縣蕭何。”樊噲吼一聲:“天啊,她在用厭勝邪術在詛咒蕭何,看來蕭丞相被人害了。”聽到這兒,劉邦渾身一震,臉色大變,卻一言不發(fā),他在等待兩個臣下繼續(xù)發(fā)表自己的意見。王陵道:“她用厭勝巫術來害蕭何,那她自己跑到宮里來跳舞干嘛,這在情理上說不過去吧?”劉邦沉吟良久,道:“她一個小丫頭,如何認識丞相?她為什么要去害他?這里面另有玄機,讓謁者立刻去恭請陳平、叔孫通過來現(xiàn)場,找一個口齒利索的過來,就找少府蒯通吧,先告訴他事情的始末,讓他組織語言,等他兩個人應招前來,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楚了?!?p> 不大一會兒,這兩個人就應招前來,這會兒,蒯通先得了事情真相,腹稿打好得妥帖了,見了陳平、叔孫通,那是竹筒倒豆子——順溜說清楚了。陸賈奏道:“陛下,事情是這么回事兒,這厭勝術也有很多種,有一種叫做魘鎮(zhèn)術,就是施法的人,沒有法力害得死對手,就通過第三方近前來借刀殺人,現(xiàn)在我們見到的就是這種?!标惼窖a充道:“也就是說,那個用厭勝術的人,邪術的功力尚淺,根本就沒辦法害死蕭何,所以冒險來用藥物控制這個倒霉的小丫頭,然后讓她到宮里來魘鎮(zhèn)皇上,妄圖通過借皇上的手來殺死丞相,這就是為什么這個瘋人在宮中跳舞的原因?!标惼秸f到這兒,大家恍然大悟,不約而同地哦了一聲,劉邦沉沉玄思,在心里想道:“那這個控制她的人又是誰呢?是如何找到這個小丫頭的呢?是如何讓她進宮的呢?這個人必不簡單,朕一定要他顯露原形出來。”
蒯通大叫道:“難怪蕭何被下獄中了,原來是被人下了邪術害的?我說呢,皇帝對蕭丞相,論功天下第一,封為相國,宰天下政事,依靠如山,怎么會就為了一句話不合,皇上就將他打入牢里,這不是被人做了妖術,皇上一萬年也干不出這事兒來啊?!狈畤堃慌氖郑澋溃骸柏徼F嘴說得太好了,他娘的我也是這么想的?!笔虑榈搅诉@一步,劉邦突然腦筋急轉彎,尋思,對啊,要不是被人下了妖術,朕和蕭何從沛縣首義開始,那可是袍澤之情啊,蕭何把整個身家,連同族人的性命都拿出來贊助給朕了,而朕自己呢,漢殿論功,朕可是冒著寧可得罪天下人的決心,封蕭何為天下居功第一,怎么也不會因為一時心里對他不爽,一句話,就將他下到獄中的啊,這也不像是朕辦的事兒。
劉邦慶幸起來道:“哎呀,朕一直在納悶自己,怎么竟然會這樣無情狠辣地來處置丞相?原來是有人在施用邪術來害我們,這就難怪了,難怪了。原來是有人用厭勝術害相國,害他入獄了還不知足,竟然追到宮里來對朕施法邪術,必欲至之于死地,所以朕才這么一時糊涂,被人蒙了心,要不然,朕就會失足犯錯,悔之晚矣?!眲钊煌耸亲约阂欢ㄒ獾故捄蔚某跣?,還儼然真被鬼迷了心竅后猛醒過來一樣。
劉邦繼續(xù)道:“好在我們知道得早,相國還沒事兒,那先把這神秘的大殿跳舞瘋人人證關好,不得再有閃失,朕這一回一定要把這幕后的黑手給揪出來,任他是誰,斷不會姑息。明天就由朕來親審,這事兒讓衛(wèi)尉、太尉兩家去辦,如果再有差池,朕不會放任何一個的。”樊噲這時候已經(jīng)猜透了皇帝的心事,大聲應道:“陛下放心,這一夜我和王陵哥哥就睡在牢門那兒,看誰還敢來捋虎須?!庇羞@一保證,讓劉邦總算放下心來,讓他們兩個帶那神秘人一起走了。
劉邦突然想起自己身為堂堂漢家天子,海內人主,竟然被人施了厭勝邪術,造成自己和丞相君臣被離間的事兒,不由得惱羞成怒,頭腦頓時一熱,熱血沸騰,突發(fā)狂吼一聲:“來人啦,傳朕的詔令······”也不知劉邦詔令什么?要對誰開刀?蕭何兇吉如何?那神秘的漢宮跳舞的瘋人又是何方神圣?欲知后事如何,敬請閱讀第三十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