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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斗紀(jì)

第十六回 夫人怒揭設(shè)色英姬 梁王套陷賣主太仆(上)

漢宮斗紀(jì) 費(fèi)世正 5468 2020-01-06 14:39:03

  上回說梁王彭越的太仆箕肆,在一天天苦思有什么辦法能快、準(zhǔn)、狠地提升自己,能在梁王面前呼風(fēng)喚雨紅起來。到這一天,他忽然心里一亮,想到了梁王是強(qiáng)盜出身,最在意的無非是權(quán)、錢、色,權(quán)自己給不了;錢,自己還是靠他發(fā)工資;那自己能打動他的就是色了,想到點(diǎn)子上,他可太感激自己能有一個聰明的腦袋瓜子,得意得手舞足蹈起來了。接下來,他一路帶風(fēng)疾行,入了家門,穿過廡廊亭榭,進(jìn)入內(nèi)堂,打起珠簾,朗聲招呼起來道:“英姬,英姬!”只聽得內(nèi)堂珠簾碎碎輕響,接下來環(huán)佩叮咚脆鳴,一人鶯啼燕囀應(yīng)道:“哎······”

  話說這人一旦有了安逸,就有了無聊,即便有了眼前的富貴女色,也會生出喜新厭舊,彭越現(xiàn)在就是這樣,功成名就,成了天下有數(shù)的幾個異姓王,應(yīng)該很滿足了吧?可根本就不是,反而是寂寞和不滿足的開始。無奈他有一位很強(qiáng)勢的夫人范氏,本是薄縣大戶之女,傳說是陶朱公范蠡的苗裔,也不知道這個人有什么手段,反正是將強(qiáng)盜出身的彭越收拾得服服帖帖。彭越見了她總會有些畏怯,偶爾有些小動作也是遮遮掩掩,所以,彭越看起來很是安分。但是,太仆箕肆卻看得很是分明,彭越心里在想什么?在打什么小算盤,他可是一揣摩一個準(zhǔn)。

  這一日,箕肆來見彭越,說是城外有一個好去處,名喚范蠡湖,都是壯闊的水池,飼養(yǎng)有各色奇異的魚兒,讓大王去那兒垂釣,最宜修身養(yǎng)性。彭越正被范夫人管住呢,叨叨地正給他上政治課,道:“別看你身為梁王,權(quán)傾一方,其實(shí)不過是個面子上的事情,全在皇帝一念,就會存廢了你,所以你要好好約束自己,遠(yuǎn)離禍祟?!边@會兒,彭越一見箕肆一邊且說著,一邊有詭異的臉色,心里貓爪撓一樣癢癢,趕緊回道:“多謝夫人提醒,你不親愛本王,又如何會這么在意我呢?你放心好了,我一百個聽你的話,自然心中有數(shù),拿捏一個度,不會過分。只是這幾天本王勞心勞力,身體疲憊,所以去找個水面散心,體念一下昔日在巨野澤打魚的時光,這總沒問題吧?”范夫人聽了,輕嘆一聲道:“好了,你去吧,只愿你明白妾這份苦心就好?!?p>  彭越如得大赦,和箕肆率幾個隨從出了城,終于問道:“太仆,你給本王一定找好了逍遙的去處了吧?說出來聽聽,本王要是中意了,定然有賞?!闭l知箕肆聽了,寶相莊嚴(yán),決然回道:“大王想到哪兒去了,臣不是那種閹豎小人,不會教大王去亂來的,還是夫人句句說得對?!迸碓揭宦?,這一下難免興味索然,道:“真去釣魚?釣什么魚?”箕肆低聲道:“好不容易出了王宮,大王難道真不去了?那不空負(fù)這滿眼風(fēng)光嗎?”彭越想一想,點(diǎn)頭便出城,驅(qū)馬去了范蠡湖。

  漢時的定陶可不像現(xiàn)在這么內(nèi)陸,一馬平川,少見河流,那時候它是北方水鄉(xiāng),由于是黃河的黃泛區(qū),這里是巨野澤古湖泊的延伸部分。彭越等一行行去,到了范蠡養(yǎng)魚的水澤,只見水池連片,岸柳成行,閑花野草之中,裝點(diǎn)一些竹籬茅舍,曬著漁網(wǎng),系著小船,美得畫兒一樣。彭越頓時也就忘了世事煩惱,找一處石磯頭開始了垂釣,眼見得蜻蜓點(diǎn)浮萍,蝴蝶沾蓼花,魚兒輕咬餌,正在收鉤的要緊時候,忽聽得一聲“格格”笑聲,猶如打破銀瓶,嚇得魚兒散了,彭越驟然又氣又惱,正要發(fā)作。

  忽聽得一個喜洋洋樣的脆聲道:“叔父如何在這里?”彭越尋聲看去,只見一個二八女兒,正在為箕肆問安,只見她頭梳雙丫,一雙大眼睛眼波流轉(zhuǎn),如同秋波澄澈,整個臉龐脖子玉潔無暇,一襲粉色裙裾照水蓮開,如同水仙精靈,凌波仙子一般。彭越驟然就失魂了,手中的魚竿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掉落,一張嘴張大得像缺氧的魚兒?;烈灰?,急了,一把拉開那女兒,呵斥道:“英姬,你怎么就這么不懂事兒,也不在家呆著,到處瘋跑,你看你嚇跑了梁王的魚兒,該當(dāng)何罪?還不快快給大王請罪?!闭f完,拉住她跪在彭越面前,叩首道:“大王恕罪,這是小可的女侄英姬,冒犯了大王,請大王恕罪?!?p>  彭越怔怔看著這個女孩兒,半天也沒反應(yīng),像是沒了魂魄,英姬看著他那個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道:“大王,大王,你被天打了一雷嗎?怎么你······?”她的話還沒說完,箕肆趕緊打斷,道:“大王,小妮兒說話沒個大小,都是臣該死沒教導(dǎo),請大王恕罪?!迸碓竭@才回過神來,哈哈大笑道:“沒事兒,你家女侄真是可愛啊,箕太仆,令嬡可曾許過人家???”箕肆回道:“回大王的話,還沒呢,臣的弟弟帶著家眷,剛從馬韓經(jīng)過燕地遼東郡過來投奔自己,我這個侄女,年方十六歲,所以未聘?!迸碓揭恍Φ溃骸斑@就好,本王是個直人,我想我們兩家結(jié)過親家如何?”箕肆慌忙拜倒道:“大王,小可人家高攀不上啊?!迸碓奖亲永浜咭宦暎溃骸澳闶遣皇怯X得本王不配?還是覺得本王身為梁王不能呢?”箕肆急忙道:“大王,夫人可是再三有交代的???英姬是我女侄,臣也不能讓她為難大王?!?p>  彭越略一沉吟,頷首道:“太仆說得好,本王心里有數(shù)了,英姬,你過來?本王求你為婦,你覺得怎么樣?。俊庇⒓叩媚槂和t,盈盈一拜,用蚊子哼唧一樣細(xì)小聲音道:“小女子但憑大人做主······”說完急急跑開了去,看得彭越如癡如醉,這魚是沒法釣了,咬了鉤,也只能空手而歸,彭越揮手讓人去收拾釣具,急急回府去了。

  到了晚膳時候,彭越殷勤來和夫人列席,范夫人看著他謙恭的做作樣子,好不納罕,問道:“大王今天效法姜尚垂釣,應(yīng)該大有收獲吧?”彭越聽了故意借題發(fā)揮道:“哪能釣到魚?只是出去轉(zhuǎn)悠一下就空手回來了?!狈斗蛉死湫Φ溃骸澳鞘悄阈脑隰~外,怎么能釣得到魚呢?”彭越嘆了一口氣,道:“我這個梁王做得可凄涼了,你看著王宮里,一個個都是些塵灰老大面孔,伴著我這個伶仃孤家······”彭越還在一個勁地抒懷,聽得一聲陶樽猛地拍在幾案上的鈍響,范夫人顰兒眉頭,呵斥道:“只要我在,你就別想再引狐媚的進(jìn)宮,別想!”這一下,左右全嚇壞了,彭越被弄了一胡頾的湯水,滴滴噠噠個不停,突然來了情緒,吼道:“我是梁王,你以為你能阻擋我納妃,我告訴你,我······”

  “臣妾不能阻擋你,梁王陛下。”

  “你知道就好,那你還說什么?”

  “但是臣妾能阻擋我自己,只要你再有一個狐媚進(jìn)門,臣妾就會先走了,因?yàn)?,用不了多久,你的妄大定會招來橫禍,你還能有久玩兒的嗎?我的大王陛下?!?p>  “夫人,你?好了,好了,咱別說了,請夫人息怒,本王只是開玩笑的,你放心,我梁王心里只有你一個?!迸碓诫x席深深一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夫婦兩人這頓飯看來只能這么郁悶地草草完了。

  一場風(fēng)波就這樣看似平息了,時間被打上了不安的烙印,慢慢地流淌。這一天,范夫人忽然聽得使女來報,說是朝廷聯(lián)絡(luò)大臣,護(hù)軍前將軍欒布前來求見。范夫人趕緊迎出來,看見欒布急匆匆進(jìn)來,趕緊上前行禮道:“不知道欒前將軍有何見教,只管使人來召小婦人去就行了,安能勞動將軍前來?小婦人見禮問安!”欒布拱手道:“夫人原籍可是薄縣?”范夫人愕然道:“正是,但不知前將軍如何得知,又所為何事???”欒布點(diǎn)頭道:“這就是了,我今日在前街酒肆上飲酒,聽到鄰座有一個人,說他是從薄縣來的,并說起起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來,說是梁王夫人范夫人娘家的事兒,我就留了心,請他來了,他和你家可能有些關(guān)系,就讓他來說吧?!闭f完,揮手讓進(jìn)來一個人進(jìn)來。

  只見那個人行商打扮,見了范夫人拜倒在地,道:“臣參見夫人,臣是個販繒的商人,這一次途徑薄縣,恰好遇上一件大事,就是薄縣城里同仁坊有名的地方大戶范太公家,突遭大火,繼而引得滿城燒了起來,逶迤半條街,燒得滿天通紅,連官家都去滅火也把控不住,最后,說是太公也被燒傷······”范夫人聽了,大驚失色,面色死灰,哭叫道:“那是我家,你可說的屬實(shí)?”那人嚇得渾身顫抖,道:“小人知道這事兒事關(guān)重大,是要命的,哪敢胡說?都是小人親眼得見的,薄縣人瘋傳,是祝融的火龍下界,所以滅不了火······”范夫人大哭:“我要去見大王,回家去看看······”

  欒布陪夫人去見彭越,說明來由,彭越驚詫道:“既然是丈人家遭此不測,到現(xiàn)在也沒個信來,也不知道怎樣了,肯定是很嚴(yán)重,那本王就派人護(hù)送夫人回家探視吧?!狈斗蛉耸脺I,急著要走,彭越點(diǎn)起將軍扈輒護(hù)送她立刻出城南下薄縣去了。

  過了半個多月,范夫人才從薄縣歸來,見了彭越,見他一揮手,從外面讓了一個人進(jìn)來,正是英姬,素服荊釵,打扮得樸素如同奴婢一樣,來拜見范夫人。彭越道:“夫人不在家,內(nèi)庭事兒多,所以本王就暫時替你找了一個新幫手,此女是箕太仆的女侄,英姬,過來謁見夫人?!庇⒓бc衽,盈盈一拜,脆聲道:“小女英姬謁見大王夫人。”這時候,彭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來了,他做好了好多種準(zhǔn)備,來應(yīng)對范夫人爆發(fā)出來的責(zé)難,甚至于最后有不惜翻臉的打算??墒鞘虑樘龊跛囊饬现饬耍灰娔欠斗蛉诵︻伻缁ǎ碌米鶃?,親手扶起英姬,然后脫下手腕上的碧玉鐲子,交給了她,嘖嘖稱奇道:“多標(biāo)致的人兒,別說梁王,就是本夫人也是見了忍不住愛憐,都是一家人了,稱什么大王夫人,可不見外了?就叫姐姐好了,大王也真是的,也不提前吱一聲,沒個預(yù)備,不過本夫人這個鐲子雖然不貴,不足以迎新人,但也是姐姐一片真心啊?!?p>  這一說,讓彭越懵了,緩一下,心里尋思,到底我是梁王,夫人見了既成的事實(shí),不得不低頭啊,便笑起來道:“哎呀,這一下就更好了,看到你們姐妹親熱,本王就對內(nèi)庭的事兒放心了?!狈斗蛉朔愿赖溃骸懊妹矛F(xiàn)在身為梁王妃子,怎么能這么樸素寒磣的打扮,這不是讓人指著我們家夫主來損嗎?快快下去吧,去換上華麗的深衣釵帶過來?!庇⒓н@才在使女們的擁簇之下,退出朝堂出去。

  對于這個結(jié)局,彭越那是越想越開心,心里美美的,自念這才是做大王的真正境界啊,不由得細(xì)看了范夫人一眼,笑瞇瞇的問:“夫人,這一次歸寧,府上沒有事兒了吧?”范夫人淡淡回道:“家宅子雖然在烈火中燒毀了,天幸得還有田莊,家父雖然受傷,現(xiàn)在也沒有大礙了,家兄不幸遭兇過世,后事業(yè)已經(jīng)辦妥,就多謝大王記掛,臣妾謝過了?!迸碓娇吞椎溃骸拔覀兎驄D間不用客氣。”說完一雙眼到處逡巡,坐立不安,范夫人不動神色,冷冷地道:“臣妾乏了,要下去歇息,大王趕緊下去陪陪新娘子,不要冷落了新人才是啊?!迸碓接行┚狡?,笑道:“那就謝過夫人大度了?!闭f完就起身下去。

  彭越自從納了新妃子,那是朝朝暮暮專寵,有時偶爾也還想起發(fā)妻,心里頭有些歉意,只是,范夫人大度得很是驚人,看起來根本就沒有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很快彭越就心安理得了,心想誰讓自己是大王呢?這事兒就這么過去,時光荏苒,一個月過去了。這一天,范夫人的使女來找彭越來了,道是夫人找他飲宴,彭越便放下懷里的英姬,安慰道:“卿卿你等我,本王好久冷落夫人了,姑且去應(yīng)付一下,很快就回來了?!庇⒓о僮?,不屑道:“大王,你可真偏心啊?!迸碓芥倚χ腿シ斗蛉藢m里去了。

  彭越見了夫人,頓時就呆住了,不是叫自己過來飲宴的嗎?那幾案和筷子碗盞都沒有,就別談美酒佳肴了,難道啃殿堂里的柱子啊?正要開口問訊,范夫人號令一聲:“既然大王來了,就不用耽擱他的好時光了,趕緊上菜!”話音一落,只見軍卒押了一個人上來,滿臉血污,五花大綁,見了彭越夫婦,跪倒塵埃,嗚嗚哭了起來。彭越的心一抽,暗叫不妙,故作糊涂地問:“這是誰啊?夫人這是何意啊?”范夫人一指那個囚徒吼道:“大王在此,你有話還不快說?留著下到黃泉下去交代司命大人嗎?”那人這才嚎啕大哭,對彭越哀求道:“大王,你就認(rèn)了吧?小人吃打不過,早就招了?!迸碓筋D時氣得暴跳如雷,頭上青筋凸起罵道:“你是誰?再敢來胡說,挑唆我們夫婦,我可要你的命?!?p>  那人嚎啕道:“我不說夫人要我的命,我說了大王你要我的命,小可反正要死在你們兩個手中,還不如說了,免受眼前的皮肉之苦。小可只是皮包水的身體,怎么能受得了那燙烙的刑罰啊,大王。不是你讓我小的為了引開夫人,設(shè)計去他娘家放一把火燒了她家的宅子的嗎?小可也沒想到,那風(fēng)那么大,燒起來就滅息不了,將你大舅子燒死了,這出了人命也不能怪我啊。

  后來,你又讓小人裝成商旅,故意在定陶酒肆里泄露給欒布大人,讓他通知了范夫人,你不是說范夫人機(jī)靈,只有欒布說她才相信······

  大王,然后,夫人前腳一走,后腳你就納妃,你這主意環(huán)環(huán)相扣,無懈可擊,大王你什么都想到了,可是你就從沒想過小可后路,小可被夫人用心一直追蹤,經(jīng)過不懈拿得,如今被她打得面目全非,大王,你不能不管我啊?你不管我,你給我的那些錢,我沒命去花,又有什么用呢?”彭越聽到這兒,大罵道:“你這個賊人,真是該死。”那人硬是停不下來嘴,又抱怨道:“大王,你是王啊,你納妃有什么?你懼怕夫人干啥?你們兩口子這事兒不好商量的嗎?非要牽扯小可生不如死······”彭越怒吼一聲:“我要了你的命······”說完,上前一劍砍死了那人,一時間,血流滿地的血腥場面駭人之極,彭越下令軍卒將他拖了下去。

  范夫人在錯愕中,久久失語,然后夢游一樣質(zhì)問道:“你竟然就殺人了,下來是不是該輪到我了?”彭越嘆氣道:“夫人,你不要這么說?我承認(rèn)都是我的錯。”范夫人搖頭道:“你不承認(rèn)也不行,你給他的證據(jù)——書信都在臣妾的手上。現(xiàn)在滿地血腥,你該怎么收拾?”彭越沮喪不已,只是對范夫人折腰道歉不已,范夫人道:“你令人灑掃,臣妾累了,先去歇息了?!闭f完拂袖而去,彭越碰了一鼻子灰,也沒心情去找英姬了,自己找個清凈之地生悶氣去了。

  就這樣過了數(shù)日,這一天,將軍扈輒滿頭是汗,飛一樣跑來急報:“大王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夫人她不見了······”彭越一聽,將懷中的寵妾英姬布袋一樣扔掉了,在英姬的尖叫聲中,他大吼道:“什么?夫人不見了,夫人不見了?怎么可能?”一路狂奔,直接沖進(jìn)范夫人閨中,只見房當(dāng)中的幾案上,鮮明顯眼地留有一份黃色絲帕?xí)牛碓节s緊搶在手中,瞪大雙眼念道:“臣妾范氏敬啟,大王陛下得見此書之時,臣妾去也。今大王納妃新寵,妾素來不敢有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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