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又遇戰(zhàn)亂
耳邊,是越來越清晰的廝殺和吶喊聲,就連暨晚都聽見了,想來,靖王的叛軍已經(jīng)攻進了蓉城。
而墨白聽到的聲音更多,更清晰,有小孩害怕到低聲啼哭,顫抖的問:“母親,我們會死,對嗎?”
他的母親明顯也很害怕,卻還是對他說:“生死有命,每個人都會踏上這一條路,只是早晚罷了,何況,我們一家人生在一起,死在一起,下輩子便還能成為家人。”
小孩喏喏的聲音。“嗯,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p> 似乎有一團霧氣縈繞胸口,墨白愈發(fā)難受,她想告訴他們,人死后是不會有下輩子的,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見她望著蓉城神色動容,暨晚問她?!澳阍趺戳四?,是聽到什么了嗎?”
回過神來,幕蘺下的她神情不明,只有喟嘆的語氣?!拔抑皇锹犚姵侵性S多未逃走的百姓說話,他們明明懼怕死亡,卻又偏偏留下等死,我不明白,這么做,究竟有何意義?”
聞言,暨晚有些悵然,心里在說,墨白,你可知,我于你亦是這般情感,只不過他們是為了自己的親人,而我,只是為了你。
他緩緩說道,如同自己心聲?!盎蛟S你不懂,不周山的人于你來說就如同親人,只是你為人時一直待在千城君上身邊,你的眼里只有崇敬如他,并不敢把他視為自己的親人,可是,你知道嗎墨白,你對他的感情早已遠遠超過親人,現(xiàn)在,你卻不明白這些百姓為了他們的親人愿意同生共死,你又何嘗不能?”
千城君上,是深刻骨髓的人,墨白知道,就算自己的九條命都為他而死,亦不后悔。
默然中,暨晚又說:“后來君上把你托付給我,你居于魔宮,在我與暨玦斗得不死不休中牽扯沉浮,你為了我,同樣沒有吝惜自己的性命?!?p> 確然,那時候的自己不想成為他的負累,墨白不愿他誤會,自己當時受死是因為自己認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應當對他誠摯以報,而非對他有如君上的情意,她說:“暨晚,你是知道的,我為貓所化,貓的一生只會認一個主人?!?p> 暨晚怎會不知,那時候她被封存記憶,以為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才會視自己為主人,在她還沒有想起時,自己就有很清楚的認知。
其實,自己并不想做她的主人,或許千城君上同自己一樣根本不想做她的主人,可是,連千城君上都得不到的情感,自己如何奢求?他只道:“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有一些感情,是可以讓人付出性命的?!?p> 墨白明白,他所說的不錯,只是自己心里盡是君上忽略了他們,其實不周山是自己的家,不周山的人是自己的親人,如果有一天不周山遭逢滅頂,自己亦會與他們同生共死,誠然不周山也確實遭逢滅頂,只不過被君上一人擋下了。
君上還在屠靈塔受金烏之火焚燒,自己卻還在凡世找不到回去的路,那些太沉重的記憶壓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深吸一口氣,自己必須盡快回到不周山,自己不要君上再受苦,那是唯一支撐自己的力量,仿佛也懂得了蓉城的人為何會如此了,其實,他們同自己一樣,有些人的存在,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回過頭,墨白說道:“城中留下的老弱婦孺面對戰(zhàn)爭無能為力,只有選擇這樣的方式成全自己?!?p> “你明白就好?!濒咄硗送爻?,里面的慘叫廝殺聲不絕于耳,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結束,他們只能等待。“仗不打完,我們是不可能通過蓉城的,暫且在這里等一等吧?!?p> 是以,墨白點頭,她始終覺得朝著這個方向走能回到不周山,是一種冥冥之中的預感在牽引。
待到夜幕時分,火光四起,在他們這個方向,已經(jīng)看不到城墻上還有人了,這場靖王叛亂的攻城戰(zhàn)就快要結束。
靖王的叛軍踏著無數(shù)尸骨勝利了,叛軍走上城墻,插上了靖王的旗號。
接下來便是清剿余孽,叛軍把躲在蓉城的百姓全部集中到了校場上,大致有千余人,全都是些老弱婦孺,因為那些能上戰(zhàn)場的百姓都已經(jīng)死了。
其中,有些人是不愿意離開故土,有些人是不想做亡國奴,有些人是為了自己的丈夫或是孩子而留下,面對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叛軍將領為難起來,如不殺之,怕這些人逃走后集結更多的人形成一股力量,往后會報復他們,如殺之,盡都是些老弱婦孺又于心不忍,最終以大局為重,叛軍將領下令,六旬以上老人免死,八歲以下幼童充為奴,其余的人就地絞殺。
很快,那些帶血的刀劍對準了無辜的百姓,火光下,鮮血似乎特別濃艷。
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一個耄耋老者大笑。“哈哈,終歸是要走這條路的,有何懼之!”
說完,年邁的身體踉蹌的撞上刀口,鮮血四溢,他本不必死,可在叛軍攻破城門時,他就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死了,他活下去已沒有意義。
一個婦人連忙抱緊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還不到八歲,不會被處死,早先因為自己對丈夫的愛,她選擇留下來陪著丈夫一起死,現(xiàn)在她后悔了,她的孩子不該因自己的私心賠上性命,她輕聲對她的孩子說:“你要活著,哪怕為奴也要好好活著?!?p> 孩子突然感覺到頭頂有濕熱,是他母親的血,須臾,他母親再無力抱緊他,但是,他記得他母親要他活著,所以,他會好好活著。
最后,這場屠殺下只剩下十幾個孩童和二三十名老人,孩童被圈養(yǎng)起來以后送往各地為奴,難以翻身,而老人則被驅(qū)逐出城,往后是顛沛流離的生活,相信也活不了多久,這就是戰(zhàn)爭,殘酷且冷血無情。
蓉城已為死城,唯一的用途就是叛軍駐扎于此,以防止鄰國番邦救援,前方戰(zhàn)事才可后患無憂,是以重兵把守,斷其后路。
被驅(qū)逐出城的幾十名老人相互攙扶,夜色下,他們茫然不知去路,眼淚,成了最無助的東西。
老人們靠著兩個火把照明,步履蹣跚,行動緩慢,墨白想上去幫幫他們,被暨晚攔下。“墨白,此刻你能幫他們,可在戰(zhàn)爭中,有無數(shù)這樣的人,你幫得過來嗎?”
他們看見的只是少數(shù),還有那些大多數(shù)在戰(zhàn)亂下茍延殘喘的人他們無從得知,原來,無論天族,魔族或人族,對于權力都免不了爭奪,天帝是,暨晚和暨玦是,現(xiàn)下人族的靖王和帝王亦是,不管出于何種理由,最終的目標皆為權力,卻不為那條由鮮血鋪就的權力之路而后退,只因他們想站在至高處,能主宰一切。
不由看向暨晚,嘴唇微啟。“在魔族時,你不爭就會死,那個靖王是否跟你一樣?”
“總歸是有原因的?!濒咄砀嬖V她?!皡s也不排除是他自己的野心?!?p> 墨白不語,在不周山時,她從來不知何為戰(zhàn)爭,就算天帝帶了三十萬天兵伏于三十三天的夜城,她也沒有真正的見過那些天兵是什么模樣,后來到了魔界,暨晚打仗時也沒有帶上過她,直到現(xiàn)在,她才知道戰(zhàn)爭是多么的殘忍,冷酷,難怪君上要守護三界秩序,便是不想見此慘狀吧。
可是要救君上出屠靈塔勢必會與天界兵戈,那時候,君上會否責怪自己引發(fā)戰(zhàn)爭?
這和平,畢竟是他以一己之身所換來的。
思忖中,又聽暨晚說:“墨白,別想太多,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里,我們就要想辦法通過蓉城?!?p> 墨白皺眉?!翱扇爻莾叭灰褵o百姓,只有駐扎的靖王叛軍,定然是不會開城門放人通過的?!?p> 暨晚只道:“我有辦法?!?p> 叛軍攻下蓉城死傷無數(shù),傷兵被安置在民房里由軍醫(yī)照料,其余的士兵要把城里死去的人拖出城外掩埋,以免時間一久尸體腐壞引起時疫,要清理這么多人的尸體,也是一個不小的工程。
暨晚看了看叛軍的穿著,在抬出的死尸中找到了兩具叛軍的尸首,扒了他們的衣服,準備喬裝成叛軍混進城,然后也裝作搬運尸體的士兵,由另一個城門離開。
縱然好潔凈,墨白也知必須得換上,她的一雙綠眸,只有趁著夜色讓人辨識不清,才能蒙混出城,否則天一亮,就很難再有機會了。
除身上穿的衣服和銀兩銀票,干糧和新買來的衣服丟在了地上,兩個人換好叛軍服飾埋著頭,跟著進了蓉城,佯裝在各處搜索死尸,一路往另一邊的城門走去。
所過之處滿是血的濕膩,血的腥氣,和殘肢斷臂,以及死相各異的人,墨白在夜晚看得尤為清楚,不禁掩面,不忍再看如此血腥的場景,暨晚輕輕碰了她一下?!翱斓轿鞅背情T了,不要讓人察覺出來?!?p> 墨白遂放下手,盡量不去看那些死尸的慘狀,兩個人找了一具尸體,低著頭,抬著往西北城門出去。
剛出城門,就碰到幾個回來的士兵,不得不把頭垂得更低,以免被發(fā)現(xiàn),兩個人的心里都是七上八下。
領頭的那個士兵說話了,聲音很大。“我說你們兩個快一點,別偷懶,不然得搬到什么時候?!?p> 原本以為被那士兵瞧出些什么,沒想只是怕他們偷懶,暨晚忙回道:“誒?!比缓蠛湍卓焖俚奶еw走開,到了堆放尸體的地方,兩個人朝四處看了看,見挖坑掩埋的士兵動作機械,仿佛已經(jīng)麻木,根本沒有瞧見他們,于是,兩個人飛快的隱沒進了樹林里。
安全后,這身士兵的衣服自是不能再穿,然他們自己穿的那套衣服也已被鮮血染盡,血腥氣味濃重,穿著這樣的衣服必然過不了一路的盤查。
建都城的地方自然有河流,兩個人在河邊梳洗一番,才找了棵大樹坐下休息,也不敢點火取暖,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任由夜風把他們吹得冰冷。
暨晚猶豫了一下還是抱住了墨白,墨白也沒有拒絕,畢竟兩個人還能相互取暖,這里不是天界,魔界,沒有靈氣滋養(yǎng)他們也會受風寒,若是生病,在這戰(zhàn)亂中人人自危,哪里還有藥鋪供他們買藥材醫(yī)治,就算墨白懂些醫(yī)理,也要有地方長得有所需的草藥才行。
而暨晚,卻是在溫存這一刻難得的相擁,待天一亮,他們又將啟程,前方,不知道還有多少個蓉城這樣的地方在等著他們,越靠近中原,戰(zhàn)爭只會越來越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