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魯國
魯國乃周公旦的封地,昔武王崩,太子年幼,周公旦攝行君權(quán),平叛安邦,為周王室立下汗馬功勞。及至成王成年,周公旦歸政。成王感念其功績,特給予“奏天子禮樂”的禮遇,更是希望魯國能夠“大啟爾宇,為周室輔!”在眾諸侯國中,魯國有著顯著的地位與優(yōu)勢。闔閭寄望魯國發(fā)聲,增加吳國的影響力,他派出大夫匡葛為使者,赴魯國都城曲阜鄞見魯公。結(jié)盟最好的方式,就是聯(lián)姻,吳王授匡葛見機行事之特權(quán),以達成盟約。
魯國王宮,匡葛呈上吳王闔閭親筆書信及一應(yīng)饋禮。魯公對這位聲望與日俱增但路途遙遠的使者,除了給予適當(dāng)?shù)亩Y節(jié),并沒有表露出濃厚的興趣。
魯公的夫人敬贏來給魯公送滋補羹湯,正好看到一位使者垂頭喪氣地從啟宣殿離開。敬夫人駐足觀望他的身影,若有所思,遂在踏入殿檻之前示意婢女阿荔去打探消息。敬贏夫人陪著魯公說了好一會子話,才起身告退。剛出宮門,阿荔就湊到近前,悄悄地說:“奴婢方才打聽了,說吳國想與魯國結(jié)盟,君上嫌他們蠻夷粗鄙,沒有答應(yīng)?!?p> “吳國?”敬夫人非常詫異,“他們不是贏勝了楚國嗎?”
“是啊,”阿荔低聲稟道:“聽說他們的國君想更進一步穩(wěn)固地位,參與諸侯議事?!?p> “憑他一個粗蠻小國,也想引領(lǐng)中原正統(tǒng)?”敬夫人嗤之一笑。
“說得就是這樣,吳國使者懇求半日,國君依然不同意。您瞧見的,吳國使者正發(fā)愁如何向吳王交差呢!”阿荔幸災(zāi)樂禍地譏笑。
“吳國,吳國……”敬贏夫人喃喃自語。
“夫人,您念叨什么哪?”阿荔不解地問。
這時,一位溫文爾雅的公子從前廊經(jīng)過,敬贏夫人瞥見這個熟悉的身影,急忙招呼:“洛公子,洛公子!”
洛公子似未聞其聲,不但沒有停住腳步,反而加快步伐,迅速穿過宮廊,消失在敬贏夫人視線中。敬贏夫人抑抑生憤:“瞧到?jīng)],保準(zhǔn)又去找騷狐妖兒?!?p> “洛公子也真是,放著毓秀明慧的皙公主不娶,卻死乞白賴地去纏著人人厭嫌的鴦瑚公主,真是不知好歹!”阿荔附和敬贏夫人的言語。
“哼!”敬贏夫人生氣歸生氣,仍十分看重公子洛,她額眉一皺,對阿荔耳語吩咐了一番。
“還是夫人聰慧,既解決了眼中釘,又給咱們的皙公主尋了一門好姻親。”阿荔不住地恭維。
“遲則生變,快去!”敬贏夫人催促道。
“是!”阿荔不敢怠慢,匆匆忙忙朝另一條宮道走去。
“阿然,你去一趟望雪閣,請洛公子到長華宮,就說本宮有重要事情囑托,讓他務(wù)必來一起趟。”敬夫人吩咐另一位隨行侍女。
“是,夫人。”侍女阿然不敢怠慢,趕緊按照敬贏夫人的吩咐,前去望雪閣。
“洛哥哥,洛哥哥!”
歡愉嬌俏的喚聲脆脆地傳入正殿,敬贏夫人皺了皺眉,微露不滿。片刻,皙公主一邊嚷著“洛哥哥”,一邊歡呼雀悅地跑進殿門,直奔公子洛,拽起他往外走,興奮地說:“洛哥哥,陪我玩兒去!”
“夫…….夫人有要事讓我轉(zhuǎn)告父親,耽擱不得,恕不能陪公主。”說完,掙開皙公主的手,抓過案臺上的娟信,倉惶不安地逃離長華宮。
“跟你說過多少次,走姿要柔雅嫻靜,舉止要沉穩(wěn)得體,不能這么大呼小叫,就是不聽?!本蹿A夫人正色訓(xùn)斥道。
“那是裝給別人看的,洛哥哥又不是外人,裝什么裝?”皙公主年方十六,從小得父母嬌寵,無拘無束,率性自然。
“唉,”敬贏夫人深深嘆氣,從前皙公主年幼,不守規(guī)矩的她,看似嬌蠻,卻也惹人疼愛??裳垡姷搅嗽S婚年紀(jì),依然不顧禮儀,不遵宮規(guī)。一對她說教,答應(yīng)得好好的,一轉(zhuǎn)眼兒,又是一往如故,讓她十分頭疼!“洛公子喜歡嫻雅得女子,就像……就像鴦瑚!”敬贏夫人心一橫,把心底極其厭惡的那個人,舉出來給女兒當(dāng)例子。
“洛哥哥喜歡瑚姐姐,也喜歡我啊,親口跟我說的。”皙公主驕傲自得地說。
“親口親口,他這是隨口說說,騙你呢!”對女兒的不諳世事,敬贏夫人猶自生氣。
“會嗎?”皙公主清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自言自語地說:“可他跟我說的時候,神情真真的呀?”
敬贏夫人不滿地白了一眼女兒,正想交待她長長心眼兒,皙公主“忽”地轉(zhuǎn)身,嬌俏地說:“我去找洛哥哥,問他是不是騙人?”說完,迅即不見了蹤影兒。
“唉!”敬贏夫人唉聲嘆氣,女兒皙鐘情公子洛,她早已知悉。公子洛乃東門襄仲的次子,溫雅博識,很受魯公賞識。如果皙公主嫁給他,是一門難得的好親事??烧l曾想,公子洛與鴦瑚公主往來十分親近,雖然二人沒有定下情緣,明眼人皆能瞧出他們情投意合,十分合適。
卻說這鴦瑚公主乃雪美人所生,據(jù)說其生前是書閣的侍女。一日,天降大雪,魯公在閣中看見一美人從皚皚白雪間綺綺而來,驚為天人,遂納為姬妾,并賜封號雪,以合其絕世容顏。魯公喜得美人,愛其美色,專寵于她。這在后宮乃為大忌,自然會引起敬贏夫人等妃嬪的嫉恨。后來,雪美人身懷有孕,魯公大喜過望,派醫(yī)士精心服侍,可在臨產(chǎn)時還是遭遇難產(chǎn)。陣痛了三日三夜,精疲力竭的雪美人,拼死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終于誕下一名女嬰。耗盡氣血的雪美人只來得及望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就撒手人寰,丟下傷心欲絕的魯公和剛剛降世的可憐的女兒。
魯公給他與雪美人的孩子起名鴦瑚,由服侍雪美人的姑姑細心照料。雪美人去世,敬贏夫人重得恩寵。鴦瑚公主幼年,魯公對女兒十分上心,衣食出行皆為上品。幾年之后,鴦瑚公主出落得美麗可人,年少的公子一見過她,皆無比地傾慕。
既便鴦瑚公主深得父王疼愛,但她畢竟只是女兒身,威脅不到諸公子的權(quán)位。況且,對鴦瑚公主順好,還有助于在魯公面前豎立淑嘉賢德的印象,所以,敬夫人一直沒有刁難于她。直到有一天,敬贏夫人在花園看到公子洛對鴦瑚公主情意流露,這才緊張防范。這洛公子,可是她精挑細選的女婿人選,不僅女兒皙公主鐘情于他,這還是朝中惟有的讓她們中意的一門親事。其父東門襄仲乃當(dāng)朝重臣,她的兒子公子俀能否登上君位,東門襄仲起到關(guān)鍵作用,因此,這門親事萬萬不能落于旁人。敬贏夫人言語上對女兒皙嚴(yán)厲,可自從皙表示執(zhí)意要嫁公子洛,敬贏夫人作為母親,她必須盡力為女兒謀劃,所以才會千方百計阻撓公子洛與鴦瑚公主私下見面。
也自那時起,敬夫人千方百計在魯公面前說鴦瑚公主的壞話,說她私下相授、目無尊長、漠視宮規(guī)等等。魯公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會輕浮不尊禮教,反而勸敬贏夫人心態(tài)寬和,要她對鴦瑚視同己出。
敬夫人一計不成,再生惡計!她買通鴦瑚公主身邊的一個侍女阿杉,讓她故意怠慢公主,在鴦瑚出言教訓(xùn)她時,她與魯公適時出現(xiàn),讓魯公親眼目睹他心目中的女兒私底下的做派!魯公沒想到平日乖巧懂事的女兒對待宮女竟如此蠻橫嚴(yán)厲,十分失望!且被訓(xùn)的阿杉又反咬一口,說她撞見公主私會伴讀的公子,才故意為難于她!魯公一聽此言,頓時怒不可遏,不等鴦瑚開口辯解,便厲聲訓(xùn)斥鴦瑚無規(guī)無矩,敗壞宮室名聲,責(zé)罰她不準(zhǔn)外出,以做反省!訓(xùn)完拂袖離去!
魯公想及自己十幾年來對女兒付出的心血,十分傷心!而這件事的始作甬者敬贏夫人,此時則又在魯公面前充好人,幫鴦瑚公主求情開托。這件事平息不久,敬贏夫人又使了一出計,唆使伴讀非公子早早守在王宮花園。鴦瑚公主每日必去花亭撫琴,公子非假裝被琴聲吸引,來到花亭,恭維鴦瑚公主的精妙琴技,并以此為由攀談。有人欣賞自己的琴藝,鴦瑚公主也不好怒顏相向,便簡單同他交談了幾句。
敬贏夫人適時引魯公從花園經(jīng)過,以此佐證阿杉所言非虛。隔著十幾丈的距離,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但見鴦瑚面帶微笑,魯公以為女兒真的在與男子幽會,遂怒氣沖沖地離開。
公子非見過鴦瑚公主之后,敬贏夫人又安排另一位伴讀公子孚與鴦瑚公主“偶遇”,自然地,魯公又一次遇見二人的“私會”。就這樣,敬贏夫人一點一點抹殺鴦瑚公主在魯公心目中的好印象,直至鴦瑚公主被徹底冷落。
生母不在人世,一國之君的父親又被蒙蔽,兼之有居心叵測的敬贏夫人背地里使壞,孤凄無依的鴦瑚公主除了以淚洗面,別無他法。她像一只孤鶩,倦于險惡的宮庭,能與她為伴的,惟有母親留給她的古琴。撫著它,仿佛聽到母親溫柔的話語,給鴦瑚脆弱的心靈稍稍得到一絲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