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瘦瘦小小的人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腹部的傷口已經(jīng)用紗布精細(xì)地裹住,而仍可見大量透過紗布漫開的血,觸目驚心。
纖細(xì)白皙的手一圈一圈地暈開碗中的湯汁,少晚面無表情地調(diào)涼著藥湯,深感自己就是一塊路邊的磚,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她放下手中的碗撇頭看去,一個小小的身影急急忙忙地朝這邊跑過來。
“你當(dāng)心些……”
凡音仿若未聞,直接從她身邊跑了過去。
少晚無奈搖搖頭,抬眼間看到兩個身影緊隨其后地走了進(jìn)來。
她扯扯嘴角,“呦?二位忙完了?”
葉念塵鎮(zhèn)定自若地負(fù)手慢步而進(jìn),權(quán)當(dāng)不知她在扯什么閑天。
床榻上,草兒蒼白著一張小臉,聽到身邊有人走近的聲音,掙扎著睜開眼皮,慢慢轉(zhuǎn)過頭看去,看到凡音急切擔(dān)憂的神色,虛弱地笑了,“凡音哥哥……你真的沒騙我……”
此前醒轉(zhuǎn)來時,凡音全然忘記了這里還躺著一個替他受傷的小女孩,他萬分愧怍,咬了咬嘴唇,輕聲問道:“你感覺如何了?我?guī)煾甘谴蠓颍蝗蛔屗狈惨粝氲搅巳~念塵的輝煌事跡,立刻止住了話。
葉念塵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不知道小徒弟哪里來的勇氣瞧不起自己多年積攢下來的醫(yī)術(shù),她氣鼓鼓地將止月往前推了一步,哼一聲道:“這個小沒心肝的只曉得他止月大哥樣樣都好,都忘記了當(dāng)初是誰天天給他換的尿布,我不管了,你去看他們罷?!?p> 止月輕笑了笑,本想說凡音的擔(dān)憂不乏很多事實(shí)依據(jù),看了葉念塵的表情,還是選擇憋住了嘴邊的話。
“大夫?”少晚回想起她之前提起過的,但那時候并沒怎么放在心上,她此刻覺得有些荒誕好笑,“我竟都忘了,你……行醫(yī)救人的?”
“是啊,”葉念塵理所當(dāng)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其實(shí)之前還考慮過賣棺材來著,但還是做個大夫更方便一點(diǎn),”她偏過頭,對少晚一笑道,“畢竟賣棺材的話,接觸到的只不過是靈魂不知飄蕩到何方的一堆腐肉罷了。”
“這么久,辛苦你幫我瞞著那邊啦?!?p> 她看著止月兩人的方向,小聲對少晚說著。
少晚挑眉看了她一眼,轉(zhuǎn)頭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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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看著空無一人的街巷,長吁一口氣。
他總歸無法追千少陌到曲州亭江。
思緒慢慢冷靜下來后,他忽然想起九年前的那一段時間,一個人突然莫名其妙地變得喜怒無常,或是一言不發(fā)地獨(dú)自待上一天,原來都不是沒有緣由的。
他總以為師父是高高在上的,一言一行,皆為眾人表率。
沈言覺得有些荒唐,加之幾時前的那些話,就更為荒唐。
他默默地往回走著,回想起凡音的模樣,確實(shí)覺得他和千少陌很有幾處相似,他心下疑惑著,怎么之前就沒看出來呢?
其實(shí)論起來,凡音和千少陌的性格也是驚人地相似,都是天生的勞心勞力的性子。
思緒飛遠(yuǎn),他未能注意到不遠(yuǎn)處的聲響,直至走到了近處,一陣低低的抽噎之聲才傳入了耳中。
沈言驚疑不定地循著聲音找過去,等看清楚在路旁抱膝埋頭哭泣的姑娘之后,連忙驚詫地走上前,不確定地輕聲問著,“阿蕪?”
她從臂膀間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鼻頭因?yàn)榭捱^都是紅彤彤的,臉上還劃過一道道淚痕。紹蕪的模樣很是秀麗可人,哪怕此時哭得眼睛紅腫,也未減一二分容顏,反而更顯的惹人憐惜。
“你怎么了?”沈言蹲下身,手足無措地掏出一塊帕子遞給她,“怎么在這里哭了?”他心頭劃過一絲猜測,小心翼翼地問道,“難道是因?yàn)榻套涯銇G在這里了?”
盡管沈言問得很小心,然而紹蕪聽了他的話,惱羞成怒,將帕子扔到他的臉上。
“你滾吶!你也來看我笑話了是不是!”
沈言面對她的遷怒慌張無措,不知該作何安慰,口笨舌拙地,“我、我沒有……你不要生氣……”
她抱膝坐在地上,怒視著面前的人,
“反正你們都不喜歡我,反正沒有人在意我,可我偏偏就要最好的,我什么都要最好的!我喜歡的人,就是要這世間萬里挑一的!”
沈言閉目嘆息,“沒有誰不喜歡你的,你是紹皖長座的獨(dú)女,他自然愛你,其他人也都會喜歡你的,你不必……”
“有什么用!”她大聲喊著,用袖子擦著臉上的淚水,“又有什么用,我看得上的人不喜歡我,他把我丟在這里,嫌棄我,就像嫌棄路邊的雜草一樣?!?p> “仙宮閣殿,每個人看到我都是笑著的,”紹蕪哽咽著,看著他,“可那不過是因?yàn)槲沂墙B皖的女兒,他們背地里說我刁蠻、說我任性、說我蠢而不自知??赡怯衷趺礃?,我是紹皖的女兒,我天生就該比他們過得更好的,我天生就有刁蠻任性的資本不是嗎!他們見不得我好,背地里詆毀我,可我就是要所有最好的東西給他們瞧瞧!”
沈言默然無聲。
“你怎么不說話,”紹蕪瞪著他,“你看不起我?你也覺得我配不上慎夜嗎?”
“阿蕪,”沈言認(rèn)真看著她,“你認(rèn)為最好的,有可能不是最適合你的,慎夜他生性冷漠,枉顧人情,他甚至可以看著別人生死危難而無動于衷,這樣的人,就算他再如何的好,你怎么敢想象與他共度過余生?!鄙蜓哉Z重心長,盼她能想通明理,“他待凡音尚如此絕情,更何況是其他無關(guān)之人呢?”
紹蕪抽噎著,許久,才胡亂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
沈言以為她想通了,正開心地打算勸她離開這里,就聽她拍拍身上的土,說道:“帶我去找慎夜。”
“阿蕪……”
紹蕪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才不是什么其他無關(guān)的人,我也不管他是什么樣的人,我就是要這世間最好的,就是要他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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