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短的碰面后,這幾方人員抹掉一切痕跡,隱進了風雪中,各自消失了。
阿烏也回到了馬宅。
風雪雖大,計劃的進展卻出乎意料地順利,阿烏就真的去睡了一覺。
可是不知是北風一直在嗚嗚響著刮過樹梢的緣故,還是就要找出那個“碩鼠”、找出殺害哥哥的仇人的原因,阿烏一直鎮(zhèn)定的心,竟然再也難以寧靜,血液呼嘯著在他體內奔騰,各種不明的念頭在半明半滅中紛沓而至,然后紛沓而去,他半夢半醒。
阿烏索性在微明的天光中披衣坐起,摸出一支锃亮的黃銅煙袋鍋,在手里反復摩挲。
這是趙胖子的煙袋鍋。
還有哥哥的奔雷刀,在小豬那里。
昨天一系列的事情,將目標指向了二十七王爺,在最初的一剎那,阿烏就已經動了殺心。
在昨天一整天里,他的面色、話語,他部署的任務,一切一切都如常,但是,他的心情瞞不過自己的血液,今天凌晨時他體內奔騰的血液說明了一切。
他要殺了二十七王爺。
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他為圣皇所用、甘做諜探,不就是為了這一天?他千里奔襲、改頭換面,不就是為了這一天?
他重創(chuàng)失憶、茫然無知時,心底念念不忘的,不就是報仇?
“一定要殺了他!”不就是他無時不忘的心聲?
“找到他!殺了他!”不就是趙胖子臨死前對自己說的話?
他心中的熱血,十分渴望殺掉那個一直從容微笑的王爺。
阿烏走到窗邊,打開一條縫兒,寒風猛地灌了進來,給他滾燙的心帶來一絲清涼。
理智慢慢回到他心里。
昨夜的行動,他一直表現(xiàn)得十分淡然,甚至是漠然,只有當他聽到趙乙說“不想活過來”時,才知道趙乙想的,和自己差不多。
那么,他需要把這一切,策劃地更周到一些。
報仇,不僅僅是要那人死。
所以,他需要更耐心一些。
是的,證據,他現(xiàn)在所缺的,就是證據了。
……
阿烏慢慢吃著早飯,琢磨著今天的事情。
烏鴉匆匆跑進來,為他帶來了十六寺那邊的消息。
阿烏打開木鈴鐺,拿出字條。
上面只有一句話:“切勿意氣用事,尤其是你,尤其是對他?!?p> 這是北山的話。阿烏只看一眼,就明白了北山的意思,不禁臉上有點發(fā)紅,接著又發(fā)白。
“尤其是你,尤其是對他”,這話顯然有所指,自己仰慕小豬,看來北山已經盡知,而二十七來向小豬提親,自己要針對二十七的話,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那方面,所以北山才這樣說。
阿烏臉色發(fā)白,是因為他的心情馬上就黯然了:即使自己是因為這一層原因與二十七起沖突,可自己又以什么角度、什么資格呢?假如有一萬個僥幸,日后自己僥幸和小豬能夠在一起,那么這件事更是一個明顯的讓人詬病的把柄。
北山一句話,就令阿烏的心情變得十分糟糕,也令阿烏奔騰的熱血冷靜下來。
他要把這件事處理好,這涉及到仇恨,也涉及到很多人,很多事。
要質二十七于死地,非常難,必須有十分站得住腳的證據。
否則,誰也動不了這個龍子鳳孫。
阿烏漠然的看完字條,漠然的把它扔進了火盆。
……
按照商人的潛在慣例,馬伏芳帶著阿烏備了厚禮,前去拜訪剛到白駝城的貴人們。
昨天十六寺的偶遇,給了他們一個極好的借口,使得他們緊緊抓住機會,來鞏固與貴人的初相識。
第一站自然是去二十七王爺那里,用的理由也十分簡單粗暴,“西北苦寒之地,馬家是藥商,特備了抗寒壯陽偏方靈藥,送給二十七爺防風寒?!?p> 跟隨二十七王爺的下人見慣這種事情,心領神會,笑中帶著驕傲地進行了通報,過了一會兒就將二人領了進去。
進到院子,二人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第一撥來的,已經有客人從中廳面帶笑容的出來了,卻是昨天也見過的,車馬行的人。
阿烏看著他們的身影若有所思。
二十七王爺臉上帶著和藹的微笑,十分平易近人,聽說馬伏芳與白皚人打交道十分有一套,還很感興趣的詢問了馬伏芳一些白皚人的事情,馬伏芳是老成有數的人,也就撿著能說的說了一些,賓主雙方很是融洽。
二十七王爺忽然轉頭,看向微笑侍立的阿烏,笑著問道:
“烏掌柜一直跟著馬掌柜干這一行嗎?”
阿烏垂首答道:“不是的,最近才蒙掌柜的厚愛,聘了來的?!?p> 二十七王爺好奇問道:“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阿烏回答:“做過一些小買賣,也是和白皚人談生意的?!?p> 二十七王爺身后站著的李先生瞥了一眼他懷里半露出來的鼻煙壺,忽然感興趣的說:
“烏掌柜的這個鼻煙壺很是精致,顯然不是凡品?!?p> 阿烏抬起眼,微笑著說:
“一位故人送的,先生對此也有研究嗎?”
李先生微微蹙眉道:
“巧了,我曾經送給一位故人一個鼻煙壺,跟這個很像?!?p> 阿烏仍然很文靜的微笑著:“哦?大師制作的鼻煙壺往往一種只有一款,看起來相似,其實很難完全一樣?!?p> 說著,他把鼻煙壺拿在手里,遞給李先生:“您請品鑒。”
李先生也不見外,接過小壺,對著天光觀賞起來。他看得很仔細,顯然真的是一個內行。
阿烏也不在意,仍是微笑著站在一邊。
馬伏芳看著阿烏的微笑,心里忽然發(fā)冷,上一次阿烏的金蛋亮相,老藥師、楊買辦等死了,這一次翡翠鼻煙壺亮相,會出什么亂子……
李先生看完,小心地還給阿烏,說道:
“絕對精品!不過,烏掌柜的說的對,世上沒有一模一樣的兩個鼻煙壺。”
李先生與阿烏相視而笑,二十七王爺捻須而笑。
唯有馬伏芳,一邊陪著干笑,一邊后背滲出了汗珠。
……
阿烏和馬伏芳離開后,李先生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他低聲對二十七王爺說:
“我仔細看了,的確是胡柚風那把鼻煙壺?!?p> 二十七王爺眉毛一挑:“哦?白駝城里各路人物很多啊。”
李先生說:“當時,那把鼻煙壺是八王爺親自送給胡柚風的,胡柚風整天拿在手上,當做一種身份的象征——誰成想他竟然死了,只剩下了這把壺?!?p> 二十七王爺說:“你覺得,胡柚風與這個烏掌柜是什么關系?”
李先生皺眉道:
“難說。按照一般的傳言,胡柚風是這個人殺的——第8處就這樣認為,但是今天我親眼一見,倒覺得未必如此。
此人眼神清亮,定是個心思清明的人,不會蠢到殺了胡柚風,還把他的鼻煙壺拿在手上到處走?!?p> 二十七王爺看著窗外的飛雪,饒有興趣的說:
“我倒覺得,他是有意的。不是兇手,那么,就一定是很密切的人?;蛘?,是胡柚風最后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