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豬一笑,說:
“開玩笑罷了。所以,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兒,所有的姑娘都有煩惱。
你不要以為,只有濟爾根家的女人嫁到青鳶,其實,青鳶皇族的公主,也大多會嫁給濟爾根家做福晉。青鳶開國以來,只有一位公主例外地嫁給了中原人?!?p> 沉默了一下,小豬才繼續(xù)說:
“比如,我的母親,就是青鳶的公主?!?p> 阿烏小心地說:“但是我好像聽你說過,你的家事,很復雜?!?p> 小豬神色黯然:
“是的,很復雜。令我從小就感到郁悶,也令我至今與父親不和。不過,你也聽到了,幾百年的歷史一起壓下來的話,單個人是沒有什么話語權(quán)的。哪怕她是圣皇最寵愛的女兒。”
阿烏說:“方不方便,嗯,說給我聽聽?”
小豬嘆氣說:“這些三姑六姨的破事兒,你也要聽?”
阿烏認真說:“不是破事兒,是你的事兒?!?p> 小豬一怔,然后才緩緩地說:
“從我記事起,父親就不和母親住在一個王府里,他另有別府,也另有別的女人和孩子。那邊別府里當家的側(cè)福晉姓納蘭,我從小就恨她?!?p> 阿烏心中暗自一笑,也許,這才是小豬心底的真正情緒,她畢竟,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
小豬說:
“這里面沒什么道理好講。也許,這些豪門宮斗的事,在別人看來,都是狗咬狗一嘴毛的爛事,都是幾個女人爭一個男人的破事,臭不可聞,俗不可耐。我也這么想,可是我仍然恨了十多年,即使此時,我也仍然是恨的?!?p> 阿烏點頭:“我明白?!?p> 小豬說:“所以,我從小也恨我的父親。小時候見父親的時間本來就不多,幾乎每次見他,都要吵架。
而看見母親,我也很難受,她的一生,明明多姿多彩,卻因著這個男人,而始終無法解脫。他使她成為整個草原、甚至全天下的笑柄。你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難堪嗎?”
阿烏說:“你不要太難過,那不該你事。”
小豬自嘲一笑:“怎么不該我事?我在這樣的家里活了十多年呢。我的身上流著他們的血,我的頭上刻著他們的烙印?!?p> 阿烏說:“不,不,你只是你?!?p> 小豬低聲說:
“我太貪心了,是嗎?有時候想,我生在這樣的家里,承受這樣的痛苦,可是,我也因此錦衣玉食,有書讀,有馬騎,我想學的一切,都有最好的師傅來教。我的眼界,幾乎高于所有的女孩子。想要的太多,是不行的。”
阿烏說:“你的確與天下所有的女孩子都不一樣?!鳖D了頓,他說:“你并不是庸脂俗粉。要的多,和貪心不是一回事?!?p> 小豬終于展演一笑:
“小時候最快樂的時光,就是跟皇爺爺和小爺爺在一起的時候。
小爺爺,就是北山大法師,他是我父親的堂爺爺,呃,也就是說,他跟我太爺爺是兄弟。當年,兄弟倆一個是流金部的大汗,一個舍身加入了昊天教,到雪原圣城學經(jīng),拜在當時教主門下,后來成了草原上的大法師。”
阿烏恍然大悟,當初,他在十六寺劫持大法師時,曾經(jīng)聽小豬叫過“不要傷害我小爺爺”,當時以為“小爺爺”是信眾對大法師的稱呼,原來不是,是因為大法師本來就是小豬的親人。
小豬繼續(xù)說:
“我從小有很多時光是跟著他的,相比于父親和母親,小爺爺才更像我的家人。小爺爺學識淵博,而我又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所以小爺爺教了我很多東西。因為女人不能在昊天教里擔任職務(wù),要不的話,說不定我還會加入昊天教。”
阿烏心里一驚:幸虧,昊天教不收女法師。
小豬說:
“除了昊天教,小爺爺把他所有的都教給了我。包括當年我們流金部的艱難,草原上的紛爭,當年一些大事的處理。所以,在我心中,家,指的是整個流金草原,是家族傳承,而不是王府里那個痛苦陰沉的小家庭。”
阿烏心中一沉,說不出話來。
小豬又是自嘲的一笑:
“當然,我眼界有限,也沒見過什么幸福的家庭。我生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候,這真不是我能選擇的?!?p> 阿烏心情沉重起來。不過他勉強一笑:“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p> 小豬說:
“皇爺爺——就是當今圣皇,我10歲到12歲的時候,曾經(jīng)在他身邊生活。圣皇有97個皇孫,我是唯一一個在他身邊生活過的女孩兒?!?p> 阿烏脫口而出:“那就是還有男孩了?”
小豬一笑:
“是啊,當時還有一個唯一的男孩兒,是四爺家,也就是四舅舅家的弘歷。那時皇爺爺說,他歲數(shù)大了,喜歡身邊有些孩子的歡笑,所以找了我和弘歷去暢春園陪他讀書。
當時還有幾家大臣家的孩子,總共有四五個的樣子,大家跟著皇爺爺住在暢春園內(nèi),那時,皇爺爺在處理政務(wù)之余,就和我們一起讀書、騎射,談?wù)勚v講,有時候還唱唱歌,打打麻將。
在我們這些孩子面前,皇爺爺可一點皇帝架子也沒有,就是一個慈愛的老人,性情和藹,通透幽默,而且無比睿智,我們都非常崇拜他。那一段時間,也是很快樂的。
嘿嘿,我從小沒有得到的父愛,竟然是從兩個老人那里得回了一些,想想也是令人唏噓,同時,這也是無比幸運的。又有幾個人,能在海提時代,就得到這樣兩個智慧的老人的教導呢?
所以,想想這些,我也就心意平了。
每個人都有他的道路要走。而這些道路上,得到和失去的,并不一定是什么??傄獙W會接受?!?p> 阿烏說:“這就是你要嫁給皇族也無所謂的原因?”
小豬溫和地說:“不是無所謂,而是我肩上的責任不一樣?!?p> 阿烏說:“哪怕……有可能像你的母親那樣?”
小豬說:“不會。因為我會吸取母親的教訓?!?p> 阿烏:“但是,你說你仍然恨。”
小豬無奈地說:“是的,仍然恨,從小就如此的事情,大約永遠也改變不了。”
阿烏心情更加復雜,不由吶吶的說:“你們,好像也很可憐?!?p> 小豬忽然一笑:
“不,不!她們可憐,但是我不?!?p> 阿烏看著她明艷動人的臉龐,問道:“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