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姜十益舉棋不定。
只要開了方子,汪烈鈞必由他姜家負責(zé)到底。
他做事,向來要做最壞的打算。
他不確定姜崧藍能順利到省城,更不確定自家閨女能成功獲得藥劑……
不過,只要能離開汪家老宅……
姜十益上前,眼淚婆娑地瞧著姜崧藍:“丫頭??!你這倔脾氣?。〉降资菦]隨著我的好處……你這么愛逞能,爹也不管你……”
姜崧藍忽地陷入生離死別的痛苦中,不禁上前擁抱住顯得脆弱的父親,強忍哭意,道:“爹,您放心!我一定能按時回來,您這兒盡心盡力救治著,就算……”
說話間,姜崧藍耳邊傳來姜十益細不可聞的聲音:“丫頭,走了就別回來冒險。你要敢回來送死,就先直接替爹收尸吧?!?p> 語畢,姜十益囫圇將姜崧藍推出門外,表現(xiàn)出一副無能為力的模樣。
在關(guān)門的瞬間,姜崧藍捕捉到了父親眼神中的訣別。
“姑娘,快走吧!”
李秘書打斷姜崧藍短暫的悲戚,催促道:“鎮(zhèn)長等著你呢!小姑奶奶,我們所有人的命,可就交付給你了!”
李秘書也顧不上禮儀,直接拉著姜崧藍的胳膊,步履匆匆走向廊盡頭的房間。
李秘書把姜崧藍送進書房,在門外焦急踱步。
他瞅了一眼窗外,見白家的人已然明目張膽地控制了園子,脊背不禁泛起陣陣寒意。
書房內(nèi),汪鎮(zhèn)長與姜崧藍沉默對視。
僅一分鐘,汪振國敗下陣來。
他如坐針氈,開口詢問:“沒有那勞什子西藥,有法子救嗎?”
姜崧藍斂目,斟酌一番才搖頭:“如果能得到郝伯父需要的針劑,烈鈞哥有八分能活的希望?,F(xiàn)在,恐怕連一分希望都沒有?!?p> 姜崧藍說話的語調(diào)冷冷清清,恰似夕陽西沉?xí)r的秋風(fēng)。
她并未夸大其詞。
她篤定汪烈鈞的急診有蹊蹺,必然有人為因素導(dǎo)致。
她抬眸,看向?qū)γ娴闹心昴凶樱骸巴舨?,我愿意竭力一試,堵上性命也要拿回針劑。我希望,在我還未回來之前,關(guān)于烈鈞哥的一切,都必須聽我爹的。我指的是全部細節(jié),必須不假人手,得由我爹安排?!?p> 姜崧藍語氣誠懇,讓汪振國難以拒絕。
不過,向來多思多慮的汪振國卻捕捉到了姜崧藍話中的另一層含義。
冷靜過后,汪振國也察覺到了兒子病危背后的異常。
他并未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深究,而是點頭應(yīng)聲:“我答應(yīng)你。我可以想辦法將你送出城外,但是怎么去省城,怎么拿到藥,怎么順利回來……你有打算嗎?”
戎馬半生的汪振國沒想到,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得指望一個未滿雙十的小姑娘。
任憑姜崧藍多冰雪聰明,汪振國心中依舊沒有一絲成功的把握。
“這些您不用管,我自然有法子。”姜崧藍豁然確斯,已經(jīng)想好了路線。
只是出門在外,哪里能少了一樣?xùn)|西,便接著說道:“您知道藥劑貴重……”
話音未落,汪振國擺擺手,將早已備好的物品從書桌抽屜里取出來。
清脆的一聲響,姜崧藍看向與書桌碰撞的物品,不由得眼前一亮。
她將取了三條黃澄澄的“小黃魚”,瞥了一眼眼熟的勃朗寧手槍。
她沒接觸過武器,不會使用。
誰知道救命的武器,會不會變成催命符?
好在天氣漸冷,她套了一件時興的短款外套,可以輕松把金條收進衣裳內(nèi)袋中。
“伯父,我還是輕裝上陣吧!”她抬頭看向汪振國,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堅定的目光:“萬一省城戒嚴,我太招搖反而不好?!?p> 汪振國贊許地瞧著姜崧藍,千萬句囑咐只剩下一句:“丫頭,小心行事?!?p> 說完,他想了想,又沉著臉補充了一句:“別忘了回來,你爹還在后面替你撐著呢?!?p> 就算沒有他這句威脅提醒,姜崧藍也不會忘記。
她沒再說什么,安靜地在汪振國的安排下,從老宅側(cè)門處離開。
姜崧藍如老宅中的魅影,在李秘書的掩護下瞬間消失無蹤,所幸沒有被第三者發(fā)現(xiàn)。
自白家小姐一命嗚呼時,汪振國便打定主意轉(zhuǎn)移回年久失修的老宅落腳。
倒不是汪家只有這一座宅子,而是因為這座宅子建造復(fù)雜,再加上肆意生長的植物掩護,外人很難窺探全跡。
汪振國知道白家不會輕易放過他汪家,所以提早有所防備。
姜崧藍戰(zhàn)戰(zhàn)兢兢到達城門附近時,正愁著該怎樣混出城,不遠處傳來老者中氣十足的喊聲:“女娃娃,又要上山采藥哇?”
姜崧藍聽聞略耳熟的聲音,心中大喜。
循聲看去,說話的人果然是前天偶遇的老者。
“大爹,外頭這么亂,您還要出城嗎?”姜崧藍笑眼彎彎,迎了過去,看不出任何一絲慌張。
“再亂也得吃飯不是?”趕牛的老者笑著說:“不嫌棄的話,一道走吧?”
姜崧藍正等著這句話,聞聲立刻答應(yīng),利落地跳上牛車。
老者皮膚黝黑,眼神卻清明。
直到出了城,遠離哨崗,老者才將叼著煙桿的拿下來。
他摸了摸懷中的銀元,問道:“女娃娃,你應(yīng)該不克烏蒙山嘛?你要克(去)哪里,我送你克!”
靠著草垛的姜崧藍一個激靈,暗自心驚:這就被識破了?
老者背對著姜崧藍,卻洞悉一切,笑問:“怎么?不放心我這個老頭子?”
姜崧藍劃量著前往礦場的距離,接茬兒道:“我只是怕耽誤了您的正事,不好意思開口呢!”
老者悠悠地趕著牛車,哈哈一笑:“那有什么!我樂意得很!你盡管開口!”
“不瞞您說,我想去省城一趟?!苯滤{爬過草垛,坐到老者身側(cè),解釋道:“只是好像聽說鐵道出了什么事情,暫時走不了了,所以我想去礦場問問,能不能捎帶我一程。”
老者淡然地砸了砸煙嘴,語氣稍微得意:“這個好辦嘛!我家侄兒在場子做活計,可以幫個忙!捎帶一程的小事,都不算事情嘛!”
姜崧藍連忙應(yīng)下來,感嘆事在人為,且好心有好報吶!
不經(jīng)意間結(jié)的善緣,在關(guān)鍵時刻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