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的講話內(nèi)容其實沒什么特殊的，主要就是表彰一下這一年來大家沒死幾個人，狩獵成果不錯也沒餓著過誰。然后是度過這個寒季的一些安排，還有今晚和明天一整天的爐火之廳流水席的事情。

　　“爐火之廳是什么？”

　　“就是一個很暖和的屋子，我們和導(dǎo)師學(xué)習(xí)法術(shù)也是在那里?！庇壤镂魉忉屩?。

　　“爐火之廳是保護我們一族之‘火’的廳堂，我們一族不滅，那里的火就不熄滅。爐火之廳還會被用作一些重要的事，比如培養(yǎng)祭司，每年的祭典，接待重要的客人等等。”然后圖再把所有重點補充一下。

　　“可照你之前說的，培養(yǎng)祭司好像沒有培養(yǎng)獵人重要啊。”

　　“不過是個屋子而已，無論是射箭還是肉搏都不如直接在森林里練。而且，我們一族的存續(xù)，靠的也不是那間屋子，或者那盆火?！?p>　　圖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是在賭氣。但一旁的蓋烏斯一聽，眼里卻多了幾分意趣。

　　這時族長的話已經(jīng)進行到宣布圖繼任族長的事情上，這是板上釘釘?shù)氖?。這一宣布也只是把事情從心照不宣變成眾所周知而已。圖也必須要上臺，和眾人打打招呼。所以，人群里只剩下尤里西塔和蓋烏斯兩人。蓋烏斯的“騙術(shù)”依然生效，人們察覺不到他們。剛剛的圖也是走出范圍的一刻才被人看見。

　　“你們村子里還有什么是我沒看過的嗎？”蓋烏斯問尤里西塔。

　　“應(yīng)該……沒有了吧？”

　　“是嗎，那我先回去了。”

　　“誒？你要——等等我！”

　　蓋烏斯干脆利落地往秘密據(jù)點走，尤里西塔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臺上的圖看著這兩人離場當(dāng)時就想沖過去，但他必須站在這里，等族長說完，還要等大祭司給他祝福。

　　*******

　　秘密據(jù)點。

　　“龍，你在想什么？”

　　“叫我蓋烏斯。”

　　“哦?！?p>　　“……我在想，你那個朋友很有意思。”

　　“圖？”

　　“對，以我對人類的理解，你們這個種族之中最偉大的一類人被稱為‘開拓者’。雖然每個種族每個時代都有類似的個體出現(xiàn)，但你們?nèi)祟惖拈_拓者，是最……不可思議的。”

　　“圖成為獵人之后，我們的日子都變得好了。是這個意思嗎？”

　　“比這更深遠一點。他們不僅會改變物質(zhì)，更會改變制度，改變精神。讓一整個國家甚至種族發(fā)生天翻地覆的進步，甚至讓凡人更接近神。呵，我說的這些你也聽不懂吧？”

　　蓋烏斯回頭看了眼在一個木箱上坐著的尤里西塔，這個女孩雙手托著腦袋，一臉努力思考的表情。蓋烏斯說的東西確實超出她理解了，尤其是制度、神什么的。

　　但是她很樂意把談話繼續(xù)下去。

　　“蓋烏斯以前是開拓者嗎？”

　　蓋烏斯沉默了好久才答道：“我只是個失敗者罷了?！?p>　　談話成功地沒能繼續(xù)。

　　尤里西塔不知道自己戳中了蓋烏斯的什么痛處，這讓她有點慌神。她并不會安慰人，就算會，她也完全不了解蓋烏斯。她又想找個新的話題出來，但卻找不出來任何一個讓她自己覺得有趣的事情。

　　學(xué)習(xí)的法術(shù)？蓋烏斯恐怕比導(dǎo)師知道的都多。晚上和明天的祭典？蓋烏斯不就是因為沒興趣才回到據(jù)點來的嗎？要不聊聊圖？唔……他們剛剛把這個話題聊死。

　　趕快想，趕快想……

　　尤里西塔的小小心思，旁邊的蓋烏斯雖然沒看著她，但通過其它的感知，他仍然在仔細觀察著這個女孩。其實這短短兩天不到的接觸，讓蓋烏斯很自在。那個圖很有意思，這個尤里西塔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有趣。一個初生牛犢的開拓者，一個天真大膽的小女孩，這讓蓋烏斯產(chǎn)生了一點點的好奇心。

　　遠離了神魔們你死我活的斗爭，在這與天地?zé)o關(guān)的凡人角落，蓋烏斯第一次能放下戒備來與別的生物相處。

　　他隨手拿起身邊的一個小玩意擺弄起來。

　　那是一個由木頭和石頭組合起來的機關(guān)。木材為主體，石頭鑲嵌在上面。這個機關(guān)里有著弱小但精細的元素流動，似乎有著某種很復(fù)雜的輸入與輸出機制。蓋烏斯不知道這是用來干嘛的，作為魔法造物，里面的能量連造一個小火球或者一枚寒冰箭都不夠。但是精致復(fù)雜到這種程度的元素流，卻比很多威力絕倫的軍團法術(shù)都要高級。

　　“啊，那個是沙棋?！?p>　　“棋……想起來了，是你們?nèi)祟惖囊环N游戲？”

　　“蓋烏斯沒玩過？”

　　“通過‘游戲’來安全地訓(xùn)練幼崽的體魄與知識是物資豐盈且居所安全的族群才能做到的。我們那沒有這種余裕，我們的游戲場所是戰(zhàn)場?！?p>　　尤里西塔并不明白蓋烏斯這番話背后到底有多沉重的故事，所以她只能回應(yīng)說：“要玩一局嗎？”

　　“好。我要怎么做？”

　　尤里西塔手中閃爍起一個萊登體系的符文，下一秒，潔凈的細沙就在她手中涌現(xiàn)。她從蓋烏斯手里拿走那個機關(guān)，機關(guān)在她手中幾下變形，成了一個托盤的形狀。細沙落進托盤里，很快就將它填滿。

　　蓋烏斯立刻看出她這是在做什么：“沙盤？”

　　尤里西塔一歪頭，她不知道沙盤是什么。

　　其實沙棋還真就和沙盤差不多，只不過這并不是一個靠斥候的情報拼起來的示意圖，而是一些量化了的戰(zhàn)場元素和平易近人的“規(guī)則”。舉例來說，在沙棋上，如果你想要一隊士兵去攻擊某個地點，你只需要命令某個“兵營”派出多少士兵，然后把“物資”扣掉就行了。但在實際的戰(zhàn)場上，命令的上傳下達能否及時就已經(jīng)是個巨大的問題了。而要消耗的物資又是什么？木材和鋼鐵怎么能混為一談？他們到底是要消耗糧食還是元素水晶？這些問題全都用“物資”一個概念應(yīng)付過去了。

　　到底只是個游戲啊。

　　了解了基礎(chǔ)操作方法的蓋烏斯和尤里西塔立刻開始了一局，然后蓋烏斯用了三分鐘把尤里西塔的城池?zé)藗€透徹。

　　“怎么……怎么會？”

　　“你的出兵太魯莽了，一小支騷擾部隊就騙走了你大半的城防軍隊。三十人的小隊，一個潛進去放火的刺客。我贏這局只用了三十一個士兵?！?p>　　“嗚……”

　　“你應(yīng)該也沒學(xué)過兵法什么的，這局算我作弊了，要再來一次嗎？”

　　蓋烏斯說完這話愣了一下，他干嘛要邀請她？而且居然還盤算起了下一局怎么輸才能顯得不是在放水？

　　“好！”但是尤里西塔沒給他反悔的機會。

　　*******

　　戰(zhàn)況，變得焦灼。

　　兩隊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特種士兵在地形崎嶇的山嶺間迂回作戰(zhàn)，小股的沖突不斷爆發(fā)，積雪覆蓋的松林仿佛被某種巨大的魔獸碾過，連暴風(fēng)雪都沒法掩蓋它的動靜。

　　這是第三局了，是尤里西塔和圖聯(lián)手對抗蓋烏斯。

　　之前蓋烏斯打算故意輸?shù)舻哪蔷郑壤镂魉诙虝r間內(nèi)就輸了。她照抄了蓋烏斯第一局的策略，派了個刺客去燒他的大本營。本來蓋烏斯已經(jīng)做好了配合她的準(zhǔn)備，把所有不能打的兵力集中到后門，讓她能指揮刺客來一場無雙突襲的。然后尤里西塔一看后門人這么多，慫了，讓刺客趕緊回家。蓋烏斯還尋思著要怎么讓她重拾信心呢，那邊立刻一個低級失誤，刺客把自家糧倉給點著了……

　　蓋烏斯未動一卒，尤里西塔就把自己的城池?zé)藗€透徹。

　　這就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吧。

　　而到第三局時，圖加入了。這一局又正好是兩個小隊之間的對抗，有著豐富打獵經(jīng)驗的圖甚至能偶爾壓著蓋烏斯打。

　　但是游擊與試探終究是有盡頭的，戰(zhàn)爭到了白熱化階段時，雙方的營地與兵力分布均已暴露。在難以行動的雪地中，蓋烏斯的法師部隊和圖的游俠都發(fā)揮出了對方?jīng)]有想到的威力。法師部隊干脆放棄了轉(zhuǎn)移，紛紛化身固定炮臺對游俠們可能存在的地區(qū)進行飽和轟炸。而游俠們則借著樹木的掩護點殺護盾枯竭的法師?？傮w而言，雙方的傷亡比是一比一。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個法師與一個游俠在一個林間空地相互對峙。

　　法師已經(jīng)讀完了最后一個銘文，游俠的箭也已經(jīng)離弦。

　　已經(jīng)沒有更多手段，蓋烏斯即將迎來一個同歸于盡的平手結(jié)局。

　　此時，一只獵犬從林中沖了出來，直撲他的最后一個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