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魚覺得自己有點(diǎn)傻,怎么出門不愛挑日子。
這山上絳月花開得正盛,貼谷的山風(fēng)也嘩啦啦吹來。羨魚割了一籮筐的絳月花,手搭個涼棚向遠(yuǎn)處眺望去,卻見天邊濃云已滾滾而來,西方天空黑云密布,她才意識到這天色早已異常了,不如早上那么晴朗。
“快要下雨了……”她喃喃。
下雨倒沒有什么,她不至于因?yàn)橐稽c(diǎn)點(diǎn)小雨就得個風(fēng)寒什么的;她只是擔(dān)心她背著的一籮筐絳月花。新采的花最嬌嫩了,若是給雨水沖刷過,那可怎么好呢?她一想,連忙向山下跑。
春時的雨來得急,沒等她跑上幾步,雨點(diǎn)就噼噼啪啪地砸下來了。
一瞬間烏云籠罩,天色昏暝,雨像順著天的裂縫傾倒下來似的,先是小雨,后來就大了起來,幾乎將羨魚給澆個透。
“我的絳月花啊……”羨魚皺著眉,脫下籮筐抱在身前,彎著腰去擋住籮筐的口,四周一瞟,忽然記起斂心洞就在這周圍,急急忙忙地尋找那處所在。
這雨中狂奔的情景,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她好像記錯了方位,跑了好久也沒看見斂心洞,只好悠悠地停下來,在雨幕中四處張望,無助地抱著自己的籮筐。不知從哪里起了一陣寒,侵染機(jī)體,她打了個寒戰(zhàn),本來是不愿用法術(shù),再簡單的法術(shù)用了也損耗靈力。
但再不找一個避雨處,她的花可就白采了。
籮筐里最上面一層花已經(jīng)零落卷邊,失去嬌嫩的緋色了。
她只好捏了個訣,低念咒語,預(yù)備使個法術(shù)將自己帶回去。
“哎?原來是姑娘?!?p> 忽然傳來一道清冷聲音,壓過鴻蒙雨聲,就那么鉆進(jìn)她耳朵里。
這聲音似乎帶了一縷清冽梅香,隨后冷香愈發(fā)盈盛,繞在她身周將她包圍,她一回頭。
恰好對上一雙極好看的眼睛。
那眼睛里清澈凜冽,不染纖塵。只露出些許的笑意,不知是哪處仙山里的泉水流淌,不知是哪個清夜里月華皎皎。
雨似乎一瞬間停了。
羨魚手足無措地,向上看了一眼,訕訕道:“原來是撐了傘,怪不得雨停了呢?!?p> 而后又覺著尷尬,索性不說了,等這男人說話。
他說:“姑娘是住在這里么?”
羨魚說:“是呀……”
“那我送姑娘回去罷,姑娘似乎,并未帶傘?!?p> “那……那……多謝了,我家就在這山下……”
外頭雨聲卻顯得傘下世界愈發(fā)寂靜,羨魚抱起籮筐,那人眼尖地看見了,便問了一句:“這是什么花?我從前,倒不曾見過這么好看的花。”
羨魚介紹道:“是絳月花呀。這是我們這里特有的仙……”她生生打住“仙花”一詞,改口道:“奇花?!?p> “絳月?”他低低重復(fù)一句,嘴角勾出來淺淺的笑,說:“連花的名字都這樣好聽,姑娘的名字一定也很好聽。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羨魚?!?p> 她覺著臉上有點(diǎn)燒。
這是她自己瞎取的名字,從來不曾跟詩書典故沾上關(guān)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擔(dān)心什么——這個人,明明已經(jīng)不在她對象的考慮范圍內(nèi)了。
只是也莫名其妙地浮現(xiàn)出夏秋季節(jié),蘆花飄蕩,沅江水岸雪白一片的景象。她想,那個模樣,其實(shí)比這絳月花好看很多呢。
只是默默地抱著籮筐,藏在他的青竹傘下。
“……羨魚姑娘?”
“???”
“呵呵,羨魚姑娘出神本不該打攪,只是姑娘,卻要告知在下,你的家在哪里啊。”這人雙目若星辰,笑起來不知可比得上多少妙齡少女,羨魚抬頭,愣愣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今天實(shí)在是太失態(tài)了。
她平時不是這樣的啊,怎么今天就……就……
唉。
不想了,愈想愈氣。果然這就是紙上談兵么?她讀書再多,應(yīng)對陌生人還是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她今日已經(jīng)兩次遇見這個男人了,直覺告訴她不是偶然,她就此向他詢問道:“不知道閣下怎么稱呼?”
“葉謫。謫仙的謫?!比~謫微笑著回答。
“謫仙?。磕闶恰瓰槭裁吹竭@里來的呢?你從哪里來的呢?”
羨魚隱隱覺得,謫字不吉。她們以成仙為最終目標(biāo)的,自然最怕貶謫流放下界之類。他們都是避諱這個字的。
但……羨魚想,人家就叫這個名字,那總不至于讓人家改名罷。
葉謫答道:“為了一些私事罷了。今日不巧,風(fēng)雨大作,看來并非一個好日子。”
他略微一嘆氣。
羨魚眼里,葉謫就連嘆氣也這樣淡漠出塵。
“倒是姑娘,這么大雨還在外頭……”他一頓,“也不知道帶傘。”
似乎意識到語氣不對勁,葉謫摸了摸鼻尖,沒有再說話。
“三月份我們這兒都要做些絳餅的!一來呢,也是為了祭拜一番普天諸神,二來呢,給自己預(yù)備下些許口糧,無聊的時候便可以吃它解饞?!?p> 羨魚似乎也意識到語氣不對,連忙住了嘴。她好像,說得太多了。
“哦?”他挑眉,俊美容貌浮現(xiàn)一絲好奇,“這個……我還沒有嘗過?!?p> “你自然沒有嘗過啦!你從外面來的,這是我們獨(dú)有的東西,取絳月花做成的。不過我手藝不好……嘿嘿。”羨魚笑著。又低頭撥弄了一下籮筐里的花。
他卻沒有搭話,令羨魚覺得空氣尷尬到了極點(diǎn)。她不喜歡兩人一起時不說話,但對于這人卻不知從哪里開口。
良久沉默后,葉謫又若有若無的挑了話頭:
“羨魚姑娘家中是做什么為生的呢?我看姑娘倒不像農(nóng)家女兒——姑娘身上衣服,青色染得很好看?!?p> 羨魚說:“那是我自己染的,嘻嘻”,俏皮地笑了一下,避開前面的那個問題,只借此續(xù)道:“我采的是雁鈴花的花瓣調(diào)制的青。不濃不淡的,我也覺得好看?!?p> 葉謫輕輕一笑,說:“我家鄉(xiāng)有一種花,渲染的青色也似這般淡雅。只是后來,倒被人采絕跡了?!?p> “雁鈴花在每年秋天雁歸來時盛開……我想,若是你喜歡的話,屆時你來這兒,我可帶你去采一把?!?p> “羨魚姑娘為何斷定我喜歡?”
“因?yàn)槟阋恢倍⒅乙路窗 绷w魚理所當(dāng)然地笑道,“我的衣服千篇一律都是白色,我自己手工不行也不會繡花繡草,沒有花紋圖案,自然是注意這顏色啦?!?p>
姻靜夜
小夜廢話:微雨驚鴻見,三生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