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偉明回來了,他身邊還跟著兩個說著稀奇古怪的語言的人。林家村的村民們用驚奇的目光,看著他們三人從南走到北,又從東走到西。期間,這三人還不停地比劃和爭論著什么,仿佛林家村藏著一個寶藏,三人正在為如何分配才公平而大傷腦筋。不過很快,村民們就知道何偉明在打什么主意了。他跑到一個村民家里提出想買對方的田地,結果被人家毫不客氣地轟了出來。何偉明沒有退縮的意思,他又去另一家商談買地,還是一無所獲。接下來第三家、第四家......
林穗看丈夫跟個“神經(jīng)病”似的東跑西竄,忍不住埋怨:“當家的,咱有了錢也要顧念到別人,你想把人家比命還要緊的地買走,任誰也不能答應。你就省省心吧!”
何偉明氣急敗壞地說:“咋了?我不給錢是咋的?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我還能坑他們!”
“我就不明白,你要那么些地干啥?這又不是舊社會,你還想當回‘地主’撐臉面?”
“我做的事可比當?shù)刂黠L光的多!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一邊呆著去!”
林穗也上了火,罵道:“精能死你!我看你就是個燒包!”
最后,吃盡了閉門羹的何偉明氣得病倒在床上。一方面,是他兒時的夢想終于宣告破滅,內心有點接受不了;另一方面,他自以為“有錢能使鬼推磨”的買地計劃,還遭到了村里人的謾罵奚落和冷嘲熱諷,令這位新晉的“財神爺”臉面上實在掛不住。
那兩個和他一起來的人也是氣鼓鼓的走了,臨走前對何偉明說了一番話:“何經(jīng)理,你這樣做是行不通的。游樂場建在離人口集中的城市如此遠的地方,結果只有死路一條。我們廣東人不坑朋友的,你人很好,就是腦筋不太靈光。再見了,有時間來我們那里玩,我們請你喝早茶啦?!?p> 這一病,讓何偉明在床上有了一個多星期的反思時間。他覺得自己“不差錢”,連位高權重的人也能高攀上,怎么對付幾個沒錢沒勢的農民就這么費勁?心想:“只要買到了地,把游樂場建起來,風不風光無所謂,哪怕不賺錢我只當開著玩還不行?大不了就賠個百八十萬的,我承受的起!可現(xiàn)在這樣算什么?連個想賠錢的機會都沒有,真是窩囊??!”
過了不久,老丈人和丈母娘也先后上了門。林近善一見到何偉明就說:“再好的日子也經(jīng)不起人糟踐!你要覺得錢扎手就扔河里去,比這么丟人現(xiàn)眼的強!”
周琴連忙勸解說:“偉明不過想干點事,就是方法欠妥?,F(xiàn)在娃都病倒了,你少說兩句?!?p> “要我說這是活該!沒錢的時候啥事沒有?!?p> 林穗有些心疼丈夫,插嘴說:“爸,他也憋屈的不行,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p> 林近善最后說:“我把話撂這:‘人旺鬼上身,豬旺屠夫找’!”
接著,宋琦和林稞相攜而來,宋琦拎著幾條活蹦亂跳的鯽魚對林穗說:“姐,這給姐夫熬湯喝,多放些枸杞。”
林穗答應著把魚拎進了廚房。
宋琦望著眼前氣派的洋樓和裝飾考究的房間,不禁暗暗嘆了口氣。僅僅時隔兩年,曾經(jīng)夜晚斗酒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造化弄人,自己已經(jīng)從臺階上摔了下來,而何偉明似乎在一夜之間就登上了人生的巔峰!他還折騰什么呢?想證明自家的祖墳上冒青煙了?命中注定會比別人了不起?
林稞微笑著說:“姐夫還是不要太操勞,守著遮云山一樣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你要是累壞了,我姐和孩子怎么辦?”
何偉明嘆著氣說:“哎!稞兒,我認命了!看來真不是干大事的人。你和小宋給咱們好好經(jīng)營,千萬別學我?!?p> 宋琦點著頭說:“何哥,你想散心就來釣魚吧,我燒魚的手藝還行,到時給你嘗個鮮。”
林稞說:“就是姐夫,你也可以去‘展鵬臺’坐坐,那里的風景特別好,總悶在家里可不行?!?p> 何偉明苦笑著擺了擺手,說:“我這病沒啥,喝場酒就好了。你和小宋都別走,稞兒陪你姐做飯去,小宋陪我喝兩杯?!?p> 宋琦雖然對酒精很反感,但為了讓何偉明舒緩落寞的情緒,只好勉為其難的上了桌。兩人從下午三點一直喝到黃昏,宋琦為了陪好何偉明不得不控制自己的酒精攝入量,基本都是何偉明喝一杯他喝半杯。即使這樣,宋琦也沒能奉陪到底,他在即將喝吐的時候跑到了院子里,手扶一顆樹感到天旋地轉,他趁著意識還算清醒連忙朝魚塘邊的住所走,怕醉倒在這里回不去。林稞見狀趕了過來,攙著腳步踉蹌的宋琦朝魚塘走,心疼地問:“怎么樣琦哥?是不是很難受?”
“嗯,我想吐?!?p> “你要忍不住就吐吧,吐出來會好過些?!?p> “還是快扶我回去,我躺在床上就好了。”
這邊的何偉明久等宋琦不見來,生氣地對老婆說:“你看我倒霉不?喝個酒都沒人愿意陪。”林穗勸道:“少喝點,你的酒量誰能陪???喝多了更難受?!?p> “你不懂。酒喝不到位置還不如不喝?!彼猹q未盡,又自斟自飲地喝了幾杯,這才嘟囔著誰也聽不明白的話躺倒在床上。這么折騰了一天現(xiàn)在終于消停了,他在閉上眼的那一刻還在想:“人活著真他媽不易,啥也不想才好。但凡有個念頭喝多少酒也忘不掉!”
等何偉明從這次純屬自找地打擊中緩過勁來,他內心已徹底沒有了雄心壯志?,F(xiàn)在,他的最大愛好除了喝酒就是賭博,閑來無事就召集起村里的敗家子們玩麻將牌,而且怎么刺激怎么來。輸贏對他來說根本無關痛癢,要的就是一個樂子。看著紅紅綠綠的鈔票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他那如喪考妣的臉上才能流露出一絲活泛的表情。
林穗見丈夫終于有了一個雖然不體面,但好歹不丟人現(xiàn)眼的事情做,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他去了。她善良的內心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妥。的確,在真正的危機到來前一切似乎風平浪靜,不過暗流涌動之下,山呼海嘯就快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