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徵言從圖書館出來,踏進了館前的小花園閑逛。時近黃昏,四下無人,很安靜?;▓@里花木蔥蘢,流水淙淙,淺白色的陽光斜斜地自天際的云間穿過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周徵言背著雙手,晃悠悠地踏橋而過,再繞過一片深幽密集的竹林。遠遠的,她看到對面來了一大群男生,他們走在曲折的林間小徑上,有說有笑。
周徵言的目光在那一大群人的身上一晃而過,心里瞬間想起一個詞:“烏泱泱的”。她扭過頭,側身往路邊稍微站了站,想等這群人先過去。
忽然間就聽到有人喊:“言言?”
聞聲,周徵言定睛一望,就看到了陳潤茗。人群里,那人身形瘦高,穿著月白色的外套,黑色的牛仔褲,一副干干凈凈的樣子。至于其他人,她只認出有一個是陳潤茗同寢室的,叫做潘子。她沖他們微微點了一下頭。
“言言!”陳潤茗穿過人群,徑直走向她。
周徵言看著陳潤茗走進自己,目光極快地將他上下掃了一遍:他的頭發(fā)長長了一些,額發(fā)快遮住眼睛了,有種凌亂的美感。他那腰身依舊緊窄,其下一雙腿筆直修長,——這身/段放進人群里,真真是個亮眼的存在。
看到這里,周徵言挑挑眉,這身/段,也許將來畢業(yè)了他還可以去做個模特啥的當副業(yè)。
?。ê髞淼氖聦嵶C明,周徵言當時想多了,因為四年后,陳潤茗進了一家為部隊開發(fā)演習平臺的企業(yè)。)
“你幾時回來的?”周徵言問。
“今天早上。我們實習結束了?!标悵欆椭茚缪悦鎸γ嬲局?,他略低下頭,看著她,問:“言言,你們實習也結束了?”
周徵言笑笑,“沒。我來給老師交實習論文,單位給了7天帶薪假。”
“不錯,還是帶薪的?!标悵欆阒茚缪砸煌驹诼返囊粋龋缓?,他就扭頭對那群男生說:“你們先走吧?!?p> 那群男生聽了,紛紛露出了然的神色,估計也沒興趣當什么電燈泡,都笑著和周徵言打了招呼,‘呼啦’一下,就過去了。
這條林間小徑上就只剩了他們兩個。
以往,陳潤茗不管是去學習還是吃飯,一般都是跟著一群男生,烏泱泱的。(用現(xiàn)在的話來講,就跟男團似的。)
周徵言想起這一段,就笑了笑,說:“你們真是烏泱泱的一群男生?!?p> “男生嘛,大家都是一個專業(yè)的,一起做事比較有氣氛?!标悵欆α诵Γ茚缪?,眼睛里一派溫情脈脈,“言言,好久不見?!?p> “嗯,好久不見?!边@么說來,也確實有近三個月未見了。
周徵言雖然和陳潤茗并肩站著,神思卻有些渙散,她一直在回想昨夜慕容語問的那個問題。
看著身邊的陳潤茗,他,和慕容語也是差不多的年紀吧……
鬼使神差地,周徵言四下看看,然后朝陳潤茗微微撇過頭,也很低聲地、做賊似的,問人家:“你平時有沒有**過?”
“……”陳潤茗的神情,似乎有了那么一瞬間的僵硬,然后,他有些氣急敗壞,也有些咬牙切齒地問:“言言,你問這個做什么?”
“沒有了,有點好奇,就是問問?!敝茚缪悦嗣亲樱趺催@么大反應?
看來對于這個話題,不論男女,都是敏感的。她昨晚被問到時,不也是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么?
“好了,言言,你跟我來!”說著,陳潤茗輕扯了她的袖子,領著她向來時的花園那片竹林走。
那片竹林枝繁葉茂,青翠欲滴,旁邊有一套青石打磨的桌椅凳,石桌面上還刻著楚河、漢界的棋盤,倒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兩個人一人一個石凳,隔著圓圓的小石桌相對而坐。
陳潤茗的神色看來有一些莫名的急躁。他直直的望向她,但眼睛里似乎有簇小火苗在跳動一般,燦然生輝。
這情形……似乎是在那里經(jīng)歷過?
出于女性的本能,周徵言忽然感到緊張,她小聲地跟陳潤茗說:“阿茗,我們說好的,在我同意以前,你不能碰/我……”
陳潤茗聽了,眨巴了下眼,似乎有些疑惑。他看著她,問:“我不大明白。言言,我是廣東人,你們北方女孩子說的‘碰’,一般是指什么?”
聽了陳潤茗的那句問話,周徵言卻在猛然間,想起了慕容語給自己寫的第一封信。
慕容語在信里,給她寫有這么一段話:“言言,那個男生和你,拋開地域和飲食習慣問題先不講,你們并沒有共同的成長環(huán)境和文化背景,你覺得:他真的適合你嗎?”
——在當時,周徵言并不明白慕容語寫的這段話到底是個什么意思,還奇怪他為什么這樣說。
現(xiàn)在,聽了陳潤茗的問話,她想,她大概明白了。
原來,這就是文化差異。
周徵言細細地想了想,說:“別人吧,我也不大確定。我自己的理解,‘不能碰’,就是不能擁抱、接吻……,咳,那些太親密的接觸,都算吧。”
陳潤茗聽了,擰了擰眉,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后抬頭,嘆了口氣:“我本來以為,只有上/床才算是‘碰’的??磥?,你們女孩子的看法,和我們男生不一樣?!?p> 聽了這句話,不知怎么的,周徵言自桌子旁猛站了起來,往邊上站了站,有些緊張地看他。
“放心,你不愿意的事情,我絕不做?!贝蟾攀强闯隽怂姆纻?,陳潤茗緩緩站了起來,輕聲安慰:“我……不碰你。如果我給不起你婚姻,就更不能毀你的明天?!?p> 陳潤茗的聲音很低,是在說給周徵言聽,卻也更像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周徵言聽了,低頭想了想,深以為然。
忽然之間,周徵言卻覺得身上一暖,——陳潤茗還是徑直繞過來,抱住了她。
這個懷抱極其溫暖,也結實,卻讓周徵言猝不及防,下意識地掙動的時候,又聽得陳潤茗在耳邊急切地說:“別惱我,言言,別,別動。我就想這樣抱你一會兒,就一會兒,好不好?……要知道,我們都幾個月沒見面了啊……我在研究所很想你的,可是又出不來……”
周徵言這人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陳潤茗的這個理由,讓她有些無法招架。
算了,由他吧?!?p> 陳潤茗微弓著身子,抱著周徵言,她能聞到他身上那種淡淡的皂香,也能聽到他“咚咚”的心跳,也能看到他腦袋上微微卷曲的黑發(fā)。
——可是,她又能怎樣呢?
——她連回抱他一下,都不能。
不知過了多久,陳潤茗的臉龐在周徵言的肩窩處輕輕蹭了蹭,才戀戀不舍的松開。
陳潤茗拉著周徵言,依舊回到石桌旁坐下,兩人都低著頭,大概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一片難言的靜默。
“言言,有些事、有些人,我知道你放不下,所以我一直在等你?!标悵欆鋈徽f了這么一句話,然后抬頭給了女孩兒一個笑容,那個笑容很奇異,有一絲夙愿得償?shù)臅晨欤钟幸唤z難言的苦澀,他看著她,又說:“同樣的,在我給不起你婚姻之前,我都不能碰你??晌覍嵲谌滩蛔 巯戮褪?,想抱抱你?!?p> “……”周徵言又摸了摸鼻子。
明知道,她心里有人,為什么,還要來招惹她?兩個人背負著一紙契約,卻沒有一般情侶之間的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她總想著快畢業(yè)了,到時候契約作廢,好還他們兩個一個自由。
——可眼下這樣子的、貌似已經(jīng)越了界的一個擁抱,到底算個什么呢?
黃昏漸趨黑暗的光線里,兩人在石凳上不知道坐了多久,陳潤茗仍在低低的述說:“馬上要畢業(yè)了……言言啊,等我在我家鄉(xiāng)那邊混的好了,來接你可好?雖然不是用轎車來迎你,可是……”陳潤茗的聲音有些輕,“雖然不是用轎車來迎你,可是……我想你做我的妻子?!?p> 陳潤茗抬頭,仰望了一下那竹葉掩映下別有一番水墨意境的天空,一雙眼睛里充滿了對未來的向往。
“……”周徵言又摸了摸鼻子,——話題這么快就跳到嫁娶的方面去了么?
雖然陳潤茗說的話,周徵言是一句也接不上,卻在瞬間有些想哭,她想起了書上的一句話:“許你十里紅妝……”
可是,她這樣的人,似乎是不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