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證據(jù)
“皇兄……?”慕容千涵有些詫異,看著立在廊內(nèi)的慕容千泠,見他神色失落。
然而慕容千泠卻遲遲不語,他垂著頭,手握著衣上錦布,長袍拖在地上,為了遮住他殘疾的腳。
慕容千涵心中不免有些擔(dān)憂,方才那些小侍衛(wèi)們的話,是不是都被他聽見了,他雖不能感同身受,但他知道被這樣議論的話,心里自是如同被插了刀子一般都不好受。
“皇兄……”慕容千涵柔聲道:“宮里雜人胡言亂語,還請皇兄……”
“參見太子殿下?!蹦饺萸с鐾蝗怀饺萸Ш辛艘欢Y,打斷了他的話。
慕容千涵微微一怔,他復(fù)雜的看著慕容千泠,終是咽下了想要說的話,最后扶他起身,“皇兄不必多禮。”
慕容千泠松了口氣,緩緩抬眼卻正對上慕容千涵溫潤真切的目光,他渾身一顫,連忙又垂了頭。
“天氣漸涼,皇兄可有加些衣裳?!蹦饺萸Ш讲欧鏊鹕頃r(shí),無意觸碰到他冰冷的手,便關(guān)切的問。
慕容千泠連忙把手縮到了長袖里,搖了搖頭,而后盯著足尖沉默不語。
“皇兄……”慕容千涵見他如此,也有些不知所措,想來方才見他站在這里應(yīng)當(dāng)是等什么人,便又輕聲問:“在這里是……?”
慕容千泠恍然回過神來,“回太子殿下,母妃她想見你……”
慕容千涵眉頭輕蹙,兄長讓去找林妃商談,可此刻林妃卻主動(dòng)要求見他,他雖不知林妃是有何事,但也應(yīng)能幫助兄長。
“林妃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慕容千涵問。
然而語一出,慕容千涵便知此言甚是不妥當(dāng),如今他答應(yīng)林妃幫她調(diào)查魏將軍被陷害一案,所以林妃來找他談的也定這類問題,宮里頭人多口雜,又怎能隨意就說出。
“林妃娘娘許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還是不要耽擱的好,那我現(xiàn)在便隨皇兄一同前往月宮?!?p> 慕容千涵知道慕容千泠不好回答,于是還未等他開口,就連忙接了自己的話。
慕容千泠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慕容千涵上了馬車搖搖前往月宮。
“參見太子殿下?!绷皱患膊恍斓南蚰饺萸Ш辛艘欢Y。
慕容千涵連忙將她扶起,見周圍并無一位宮女,慕容千泠也離開了,便知道林妃此次找他的事情應(yīng)當(dāng)是很重要。
“林妃娘娘,”慕容千涵輕聲問:“是有何事?!?p> 然而林妃卻沒有直接回答,卻反問慕容千涵:“玉鐲一事有眉目了嗎?”
提到玉鐲,慕容千涵不免有些愧疚,因?yàn)槟窍⒓⊥桦m然是常氏放的,可她背后的人還是沒有調(diào)查出來,現(xiàn)在常氏死了,玉鐲一事更是無果。
他微微抬眼看了看林妃,見她眼中滿是急切和關(guān)心,不禁猶豫,“我……”
他又停頓下來,不知如何去說,周圍立刻變得寂靜起來,氣氛頗為尷尬。
見慕容千涵猶猶豫豫的許久未開口回答,林妃眉顰一蹙,也暗暗料到此事調(diào)查不順。
“對不起……”慕容千涵垂下頭不敢去看林妃,因?yàn)樗伦惨娔菨M懷期待急切的眸子,而后又變得失落,這無疑是魏婕妤硬生生的在林妃面前又死了一次。
“那息肌丸是常氏放的,但是她不知道背后指使的人是誰,而且……她死了,線索徹底的斷了……”
慕容千涵小聲說:“是我……”
“不是你?!绷皱驍嗔怂?,“這不是你的錯(cuò)?!?p> “我……”
“你要知道,無論結(jié)果有多壞,這都不是你的錯(cuò),玉鐲一事是這樣,魏將軍的案子更是這樣?!?p> 然而慕容千涵卻是不懂,他怔怔的看的林妃,說不出來話。
慕容千羽說他并非真心,他也確實(shí)沒有做一件真正能幫助魏將軍平反的事情,林妃這樣說,他非但并沒有一絲釋然,反而更是愧疚和自責(zé)。
“此次請?zhí)拥钕虑皝硎怯懈匾氖隆!绷皱蝗晦D(zhuǎn)移了話題,她緩步走到那個(gè)設(shè)有魏婕妤靈位的隔間,輕輕推開了門。
魏婕妤的靈位映在慕容千涵的眼里,讓他不心中不禁蕩起波瀾,久久不能平復(fù),他輕蹙眉頭看著那木牌上刻著“魏婕妤之位”五個(gè)字,前面擺著幾個(gè)貢品,香座里插著的三支香已經(jīng)燃盡了。
林妃從魏婕妤的靈位后拿出一封信來,可她并沒有直接交給慕容千涵,而是捧著那封信垂眼看了良久,一只手不住的顫抖著輕輕在上面摩挲著。
“這是當(dāng)年魏將軍手下的騎兵,貌似送來的,”林妃長長的輸了口氣,眼睛卻突然紅了,“魏將軍差他把這信送給魏婕妤,上面,便是他被陷害的證據(jù)?!?p> 慕容千涵一怔,盯著那信,信封上染著一塊一塊暗紅色的東西,慕容千涵知道,那是血。
林妃雙手捧著信,彎著腰把它舉過頭頂遞給慕容千涵,“太子殿下,這封信便交于您了,不論查的出查不出,殿下都要切記,三萬亡靈知道您的真心,魏將軍和魏婕妤也知道您的真心?!?p> 慕容千涵渾身血液一滯,他是真心的嗎,他想起慕容千羽這樣問他,他似乎不過是同慕容千羽說的那樣,僅僅是起了憐憫之心罷了。
他看著林妃手中捧著的信,那信封上的鮮血,仿佛一直在凝聚,他似乎在那一片的暗紅色里,看見了罹崖之上一個(gè)接著一個(gè)倒下去的戰(zhàn)士們,聽見了狼煙烽火里的風(fēng)吼馬嘶。
他顫巍巍的伸出雙手,捧過林妃手里的信,就在接過的那一剎那,慕容千涵幾乎是血液熱涌,明明是輕輕的一張紙,慕容千涵卻覺得它比磐石還要重上幾分。
他看著那信封,又看一眼林妃,終于緩緩把它拆開,只見里面泛黃的信紙,皺成一片,上面鮮血更是多了些。
然而信紙的最上面,卻是一道參差不齊的毛邊,顯然上半部分已經(jīng)被人撕了去。
“瑾。”上面先是半個(gè)落款。
之后黑漆漆的字跡,卻是如同刀子一般直直刺向慕容千涵的眼睛。
“軍中有內(nèi)奸!”
字跡潦草,可筆力卻入木三分,蒼勁有力。
僅僅是五個(gè)字,慕容千涵只覺心口一滯,壓抑的他喘不過氣來。
“上面……”慕容千涵看著林妃,“上面的那部分……”
林妃重重的嘆了口氣,沉聲道:“上面是魏將軍被困罹崖的求援信,魏將軍知道會(huì)被截住,所以特意囑咐親兵無論如何都要搶下這信的后半部分?!?p> “可是……”慕容千涵驚愕的薄唇微顫,“求援信沒了,魏將軍他……”
慕容千涵說不下去了,他和林妃都清楚,求援信那部分被截獲,陛下沒有派出一兵一騎,最終魏將軍埋枯骨于罹崖。
然而林妃卻笑了笑,眼里濕潤的似乎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也無所謂了,即使那求援信的部分沒有被劫,這信完完整整的送過來,陛下也不會(huì)派出一個(gè)人去支援魏將軍的。”
慕容千涵一驚,他癡癡的看著林妃,分明看見那笑是多么的悲苦,“為什么……”
林妃閉了閉眼,卻反問慕容千涵,“你知道為什么魏將軍把這信給魏婕妤而不是陛下嗎?!?p> “我……不知道,魏將軍他……”
“因?yàn)樗恍?,”林妃打斷了慕容千涵,“他不信,他不信陛下身邊的人,他甚至連陛下都不信,求援信不是沒發(fā)過,可陛下理會(huì)了嗎,派出一個(gè)人去救援了嗎,魏將軍在罹崖奮戰(zhàn)擋住柔然騎兵的入侵軒北大地之時(shí),陛下還在令金樽查著他的謀逆!”
慕容千涵望著那信,手都在顫抖著,震的紙張微微發(fā)響,他無法想到,魏將軍當(dāng)時(shí)是何等的絕望,又是何等無助,最后才選擇了把這信送給魏婕妤。
“林妃娘娘……”慕容千涵啞著聲,“這封信,是不是不能……”
“不能?!绷皱浪雴柺裁?,無非是可不可以把信直接交給慕容蹇。
但是不能,絕對不能,她把著這信壓在了魏婕妤的靈位下二十年了,送給慕容蹇,怕只是會(huì)換來一句荒唐。
“信上沒有指明內(nèi)奸是誰,陛下不會(huì)去查,更不會(huì)相信,因?yàn)樗豢夏芤驗(yàn)楹磺逡獠恢奈鍌€(gè)字而掀起封塵已舊的往事,而間接的承認(rèn)自己誤殺了忠臣?!?p> 慕容千涵復(fù)雜的看著林妃,良久說不出話來。
“所以,只能靠殿下自己去查,無論結(jié)果。”
林妃定定的看著慕容千涵,一字一句的說道。
慕容千涵輕輕把信折起來收好,把它貼著心口放在衣裳里,那三萬亡靈和魏將軍魏婕妤,真的能看見他的真心嗎。
林妃拭了拭眼角的淚,長長的舒了口氣,她又轉(zhuǎn)身拿了三支香來,引著燭火點(diǎn)燃。
慕容千涵靜靜的立在旁邊,看著魏婕妤的靈位,心緒復(fù)雜,像是壓了塊石頭似的。
林妃朝著魏婕妤的靈位拜了三拜,而后把香插上,任由它燃燒著散出縷縷白煙,這應(yīng)都是罹崖的枯骨所化吧,林妃想。
“娘娘!娘娘!”此時(shí)一個(gè)宮女突然急匆匆的跑來,喘著粗氣呼喊著,打破了屋內(nèi)的沉寂。
林妃眉頭一蹙,“何事如此慌張喧嘩?!?p> “回娘娘,陛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