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文小心翼翼的,不停的打量戒心的臉色,戒心當(dāng)下狠狠地將他瞪了回去,德文脖子一縮,不敢輕舉妄動了。
劉道長幸災(zāi)樂禍,從他懷里搶過戒心的鞋,拂塵夾在咯吱窩,一手一只鞋,跑了過去,:“來來來,別因為這點事置氣,先穿鞋哈,小心著涼?!?p> 戒心從他手里接過鞋,彎下腰穿好,也沒好臉色。
劉道長干笑兩聲,從懷里摸摸索索,掏出了一張銀票,將銀票重重的拍在戒心的手上:“我說你怎么這么大氣性,原來是沒錢花,你也不早跟師傅說,師傅要是知道的話,哪會讓你因為錢委屈,看看,咱這水靈靈的小臉都餓瘦了一圈,心疼死師傅了…”
說著的同時,劉道長又瞪向戒律:“你這個做師兄的怎么照顧人的,我好好的徒弟都被你餓瘦了?!?p> 在他這稱得上無理取鬧的埋怨下,戒律巋然不動,甚至語重心長的回道:“劉道長,如果沒記錯的話,你跟戒心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還是別自作多情,平白讓尚書大人看笑話。”
這話刺耳,劉道長好一陣吹胡子瞪眼:“怎么沒關(guān)系?她受教于我,可不是我徒弟!誰規(guī)定收徒非得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我就不愛搞那些虛招子,戒心,來,你給為師告訴這個小禿驢,咱倆到底是不是師徒?”
戒心雖是被護國寺收養(yǎng),但十年來,劉道長亦對她愛護有加,不僅傳授了煉丹之術(shù),還對她分外寵溺,寺里有了上好的布料或者貴人打賞的玉佩金簪等,也都會第一時間讓她挑選。
戒心略一猶豫,抿抿嘴的說:“劉道長是我?guī)煾??!?p> 戒律一噎,德文立下嚶嚶嚶哭了起來。
宋枳微微驚訝:貴圈水真深…
劉道長手持拂塵,囫圇一甩,拂塵尾端的墨色長毛便在空中畫了個滋滋得意的圈,然而得意沒多久他緊接著嘆下了一口氣,而后抓起了戒心的一只手,很是感懷道:“你說——如果當(dāng)初將你丟棄的那人多走幾步把你丟在清心觀該多好,為師肯定會金玉成堆的把你養(yǎng)的比皇帝的公主還金貴,這樣一來你也用不著為了養(yǎng)師兄師傅而四處除鬼煉丹搞得那么辛苦了,戒心,要不然你還是來清心觀吧?!?p> 戒心沒立刻回答他,而是垂眼瞅了那張白花花的銀票一下,最后緩緩?fù)凭芰嘶厝ィ骸皠⒌篱L,雖然你傳授我煉丹之術(shù)我很感激,但我既然被住持師傅收入門下那我就是護國寺的人,住持師傅與諸位師兄這十年來對我有養(yǎng)育教導(dǎo)之恩,我不會離開他們,這錢你拿回去,我不能收,清心觀——也不去?!?p> 許是許多年來被拒絕的次數(shù)太多,產(chǎn)生了抗體,這番話下來劉道長也不見沮喪,而是慢慢收回了銀票。
“不過為師不會放棄的,凡事講究萬一,萬一有朝一日你厭倦了護國寺的清修生活,歡迎隨時來清心觀來找?guī)煾??!?p> 戒心呵呵一笑:“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會考慮的?!?p> 這是一句很體面的拒絕。
“罷了,不說此事了,為師要回去了?!?p> “現(xiàn)在?”這么突然,從清心觀來京城路途遙遠,不多留會么。
劉道長也略為遺憾:“我來尋你的這幾天內(nèi),道觀來了一位貴人,底下的徒子徒孫不敢接見,所以我得趕緊回去。”
戒心雙手合十:“那道長路上小心?!?p> 他們約好的,當(dāng)著護國寺的師傅師兄不喊他師傅。
臨走前劉道長不死心的摸了摸她柔軟的發(fā)頂,平日犀利又冰冷的目光慈祥的像在看自己的小女兒:“真的不跟師傅回去?”
戒心亮如夜空的眸子美麗:“不去了,我跟師兄師傅再停留幾日把小皇子的案子弄清楚再說?!?p> 劉道長遺憾的走了。
“嘿嘿,戒心,那個…”
德文踩著小碎步挪了過來,他未語先笑剛要說什么,只見戒心突然冷下了臉,頭一扭。
德文瞧她這不像因為方才大腦而不愉,倒想真的動怒,登時很是納悶,湊到戒律耳邊低,低聲問:“戒律,你師妹這是怎么了?!?p> 戒律眼角冰冷,暗諷:“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德文沒好氣兒地瞪他一眼,問在場的最后一個人:“那宋大人你知不知道…”
宋枳好看的眸子彎起,搶先答道:“不知道?!?p> 場面一度很尷尬。
德文重重一咳,邊往外走邊仰頭看天的道:“后院的貓發(fā)情了,我先去吃頓飯,晚上可能有大雨,誰知道大理寺審出結(jié)果了沒,十里長街那邊今晚有燈會,今年冬天要不要腌白菜…”
三人聯(lián)手把德文擠兌走了…
宋枳盯著外面,德文那略顯倉皇的背影,掩唇輕笑:“戒心,看來你這兩位師傅對你很上心?!?p> 見慣了師傅訓(xùn)徒弟,徒弟不敢吱聲的場面,陡然見徒弟拿捏師傅還是第一次,稀奇有趣。
而且那兩位——一位是有畫符鬼才金算鐵卦之稱的護國寺住持德文大師,另一位是有煉丹圣手道教杰首之稱的清心觀觀主劉道長,德文在金陵朝名聲響亮,劉道長在南方諸國名氣也不小,兩位都是天下聞名的得道大家,多少和尚道士擠破了頭想投入這二位門下,然而這兩人卻誰都不要,一心只要戒心,只搶戒心,真是羨煞旁人。
同時這也能說明戒心的天姿妖嬈!
“師妹,晾他幾天別搭理他,讓他知道知道自己錯哪了?!苯渎擅榱私湫囊谎?,語氣涼涼。
戒心冷笑:“對,誰讓他隨便收徒還不跟我們商量,他不知道我怕那個誰嗎?!?p> 戒律:“呦,小師妹還有怕的。”
戒心脖子一縮,悻悻開口:“我…我見不得他那張臉?!?p> 戒律把臉湊到她眼前,歪頭:“怎么就見不得了,人家是寧小侯爺,一張如花似玉的好臉蛋,畫本的身材,京城里不定多少名門閨秀喜歡他呢?!?p> 戒心茫然的搖頭:“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到他那張臉,全身都會疼,仿佛血脈里有刀子在割,很疼?!?p> 害怕又閃躲的語氣,還有莫名其妙的疼,一切顯得反應(yīng)激烈,戒律眼眸微深,良久將身體坐正沒再說什么。
“二位說的是誰?”宋枳開口。
戒心嘴巴微動,想到傅劍那嚇人的臉沒回他,戒律嘴巴閉合,也沒說的意思。
宋枳尷尬的咳嗽兩聲,隨后道:“對了,如今皇子一案水落石出,兇手也已由大理寺接手,兩位大師來京城一趟不容易,今晚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碧春園?!?p> 聽到碧春園三個字,一股熟悉又親切頓時襲上心頭,戒心愣了。
戒律卻知道那里:“京城最有名的戲園子?!?p> 宋枳淡笑:“對,今晚是碧春園名角兒青伶姑娘本月最后一次登臺,屆時定然會熱鬧非凡,二位大師今晚若是有空何不一同前去?”
戒心將那些陌生又熟悉的情緒從腦袋里清空,想到自己來京城就是為了見識好玩的,于是答道;“好?!?p> “阿武,去備馬車?!?p> 守在前廳外的阿武一身黑色勁裝:“是,公子?!保D(zhuǎn)身離去。
阿文臉龐白凈身著青衫氣質(zhì)安靜手腳比起阿武纖細(xì)的多,跟他的名字一樣,長著一副斯文秀氣的書生模樣,阿文從外面進來,上前,推起了輪椅:“二位大師,請跟我來,阿武馬上便能備好馬車。”
幾人不急不緩的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一個人進來,阿文推著宋枳的腳步停下,恭敬低頭:“老爺?!?p> 宋枳蒼白的臉出現(xiàn)一抹病弱的笑:“爹,你回來了?!?p> 戒心戒律在他們后邊幾步,聽到聲音倆人看了過去,是上午才剛剛見過面的宰相宋遠橋,他停在宋枳前面一步,站的筆直,仿佛脊背上的每根筋骨都是由最堅硬的冰錐做成,直的都有些不近人情。
見到宋枳喊他,宋遠橋鷹一般的眼睛緩緩地動了動,落在宋枳蓋著黑毯的雙腿上,淡漠的點了點頭,沒有問他要去哪里,也沒囑咐什么,就那樣淡漠地走了。
不過這次打了照面后,戒心倒是看清了宋遠橋的相貌。
他的眼睛最引人注意,很冷,眼角驟然下勾眼尾筆直上挑,整個眼睛的形狀十分窄長,眼白占據(jù)了眼眶的大部分,瞳孔狹窄倒豎,看起來既奇怪又驚悚,就像某種張著黑色花紋的毒蛇,只是看一眼便能從那雙眼里獲悉無限的冰冷與邪惡,同時他還長了一張清瘦的臉,顴骨高凸、鼻梁尖聳、嘴唇削薄、下顎狹窄,是一張不近人情的臉。
戒心對這位重臣的臉初步印象很差。
宋枳像是沒有看到宋遠橋?qū)λ睦淠?,笑著對阿文揮了揮手,阿文斯文白凈的臉劃過一絲心疼,張張口最后看了一眼戒心戒律還是什么都沒說,推著宋枳上了馬車。
看來宋家父子之間并沒有外界說的那般父慈子孝啊,起碼父慈他們看不出來。
戒心戒律對視一眼,跟著走了上去。
阿武阿文一個翻身,坐在馬車前:“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