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偶有秋風吹落懸在枝丫上的黃葉,在地上打幾個轉(zhuǎn)兒,“簌簌”聲清晰可聞,襯的殿中愈發(fā)安靜。
下面坐著一眾如春日朝陽般的少女,燦燦然。每個人都安安靜靜地坐著,等著趙縕華來。
沈風眠今日心情頗好,于是坐在鳳榻上,饒有興趣地打量這些年輕的妃嬪。
此刻才通知她們陛下今日會過來,有懊惱的,有緊張的,又不安的,之所以懊惱,應該是沒能早些知道,沒有好好打扮,之所以緊張,第一次見天子,又有幾人不緊張?之所以不安,是唯恐自己禮數(shù)不夠周到,沖撞了陛下。
看著小動作頗多,心情寫滿面龐的少女們,沈風眠心底悵然,她好像,很早以前,就沒了這些獨屬于少女的心緒。
“其實你們不必緊張,”沈風眠抿然一笑:“平常心就好了,若是今日見一面陛下就如此緊張,那往后侍寢,可怎么辦呢?”
聽得“侍寢”二字,到底是未經(jīng)人事的少女,不由地羞紅了臉,低頭側(cè)目。
“陛下駕到?!奔氶L細長的帶著拖腔的聲音從殿外響起。
殿內(nèi)的人聞言紛紛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袖,撫平衣衫褶皺,梳理發(fā)髻上的珠翠,還有輕咳一聲,清嗓子的。
沈風眠也站起了身,看著那道明黃色的身影入了殿,彎腰側(cè)禮,聲音淹沒在其他五位妃嬪的行禮聲中:“臣妾參見陛下。”
趙縕華徑直走過那些俯首行禮的鶯鶯燕燕,扶起沈風眠:“皇后不必多禮?!笔滞缶蛣菀慌?,握住沈風眠的手,一起落了坐,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都起來吧?!倍蟛琶饬似渌说亩Y。
蘇璇是所有人中最淡定的,她看見了帝后相握的手,知曉傳聞并不假。
所有人重新落了座,也大都垂著頭,不敢抬眸瞧上座的帝后。
趙縕華落座后,始終未在說話,只是自顧自喝著沈風眠準備好的茶。
沈風眠瞧了好幾眼,只得自己先開口:“今日是諸位妹妹第一次見陛下,從李婕妤開始,一一給陛下行禮吧?!?p> 趙縕華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沈風眠看了一眼李瑾兒,讓她開始。
李瑾兒本就膽小,又是從她開始,難免有些緊張,不過世家大族的教養(yǎng)還是在的,并沒有失了分寸,只是一雙手緊緊攥在寬大宮裝衣袖里。
趙縕華終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悠悠抬起頭,瞧著李瑾兒,驟然被天子這般瞧著,又是這般俊郎瀟灑的年輕帝王,李瑾兒愈發(fā)緊張,脖頸后早已順溜起了緋紅,一直到耳垂。
“你父親可是刑部尚書?”剛剛喝夠了茶,潤了嗓子,聲音很是好聽。
“回陛下,臣妾的父親正是刑部尚書?!?p> 趙縕華點點頭,算是知道了。
沈風眠示意李瑾兒坐下,又看向李瑾兒對面的陳婕妤。
陳婉妤出身武家,行禮干脆利落,因著剛剛趙縕華問了李瑾兒父親的官職,所以她加了一句自己哥哥的官職,況且她一向以自家哥哥效力在定遠侯手下,護衛(wèi)邊疆為傲。
“邊疆苦寒,你哥哥辛苦了?!?p> “哥哥平庸,得陛下信任,又有定遠侯教習軍務,是哥哥和我們陳家的榮幸?!?p> 陳婉妤雖出身武家,卻很會說話。
長安城中人人都知道定遠侯言昀是皇后娘娘的異姓兄長,陳婉妤這句話,既討好了趙縕華,也沒落下沈風眠。
趙縕華勾唇一笑,漫不經(jīng)心回了一句:“是你哥哥的確能干?!?p> 奉承討好之語,從小到大,他聽得多了。
陳婉妤落了座,周湄就站起了身:“臣妾御史大夫之女周湄,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落落大方,禮數(shù)周到,但是她太著急了。
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行完禮后抬頭直視趙縕華的人,面色緋紅,一雙含情目盈盈若秋水。今日穿的,也是海棠紅寬袖紗裙,襯得膚色白皙,一瞥一笑,顧盼生姿。
沈風眠唇邊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這個女子,目的很明確。
她微微偏頭,看著趙縕華,這樣明艷動人的美人兒,他應該會有反應的吧。
趙縕華察覺到沈風眠在看他,他看向周湄,眉毛微揚,嘴角勾起,眼里盡是風流姿態(tài):“朕聽說周大人對唯一的女兒甚是看中,琴棋書畫,樣樣都請名家教習,但是,什么是你最擅長的?”
“回陛下,臣妾擅彈琴?!敝茕貭N然一笑,美目流轉(zhuǎn)。
“哦!擅彈琴?”趙縕華瞇了瞇眼,字音拖得老長:“論彈琴,朕只知道皇后擅彈琴,”趙縕華轉(zhuǎn)過頭,拉起沈風眠的手,溫和一笑:“皇后自幼學琴,且擅之。宮中琴師,都比之不及,這許多年來,朕還從未見過有人在皇后面前說擅彈琴?!币痪湓捚狡降?,并無起伏,卻讓在座所有人后脊泛起絲絲涼意。
“臣妾并無冒犯皇后娘娘之意,”周湄臉色霎時慘白,惶惶不安:“臣妾并不知皇后娘娘自幼學琴,棋藝精湛,還請陛下饒恕臣妾冒犯失言之罪。”
沈風眠的父親,生前是朝廷丞相,當年誰人不知,沈丞相的女兒,自幼拜在名師大家門下學琴,一曲梅花三弄,流暢優(yōu)美,剛?cè)岵?,奏出了梅花在寒風之中次第綻放的英姿,雖然如今并不怎么彈,但依舊會有人談及當年沈小姐彈琴時的風采。況且周湄長于長安城,她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本宮已許久未曾彈琴,琴技生疏,早不如從前了。周才人不必惶恐,坐吧?!?p> 趙縕華方才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給了周湄顏色,還有其他人在,沈風眠索性替周湄解了圍,宮中時日長久,若她依舊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也不在這一日。
周湄還是不敢坐,畏畏縮縮抬頭望向趙縕華,見他并不做聲,算是默許了皇后娘娘,方才行禮:“臣妾謝陛下,謝皇后娘娘?!?p> 小心翼翼坐下,垂下頭,再不言語,那身精致的衣裳被她硬生生扣出了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