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是三人交談,后來就變成陳青岑和連雪饒越聊越盡興,我在一旁聽著,插不上話。手里的活干得差不多后,陳青岑提出一起去看看周庭舒他們那邊情況如何,雪兒欣然應允。
走了幾步,雪兒才終于“大發(fā)慈悲”地想起來我這個被無視半程的可憐蟲,回頭對我粲然一笑,“相悅,一起去吧?!?p> 去當電燈泡嗎?
我嘴角抽搐,“你們去吧,一會兒我得去幫漣漣搭帳篷?!?p> 她點頭,一副深明大義不強人所難的樣子,與當初軟磨硬泡拉我一起進外聯(lián)部的表現(xiàn)大相徑庭,“好吧,那我們去啦?!?p> 我盯著他們的背影,心里盤算著什么時候吃到連雪饒的喜酒。
“覃相悅,”身后突然傳來沒有溫度的女聲,毫無防備的我被嚇了一跳,卻絲毫沒有表現(xiàn)在肢體動作中。
我佯裝平靜地回頭,看到張瑩瑩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碳火不夠了,你去樹林里撿些樹枝過來,記住,要干樹枝,濕的燒不起來。”
“好的。”
再回頭就發(fā)現(xiàn)原本還離我不遠有說有笑的連雪饒和陳青岑早已不見蹤影。
重色輕友。
我忍不住心里念叨一句。
雖然已是黃昏,但夕陽并未落盡。我秉承著快去快回,早點撿完早點吃飯的信念,一溜煙跑到了對面的樹林。
邈寺山每天都有工作人員專門負責打掃,雖然也有不少枯木落葉,但適合生火的樹枝卻很難找。
稍微粗大一些的樹枝早已沾滿了泥土灰燼,還爬了不少橢圓形的蟲子。我一手抓著木枝頂頭,使勁把骯臟物甩下來,一手撐開袋子,手忙腳亂把木枝塞進去。
余暉愈漸消散,樹林愈加黑暗,檢驗樹枝也越來越吃力,待我意識到已經看不見手上的樹枝那一瞬間,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完全黑了。
才發(fā)現(xiàn)我早已忘記了來時路線。
就算留一百二十個意,憑我感人的方向感都不一定記得路線全身而退,更不要提我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找適合生火的樹枝上,不知何時起壓根忘記了自己正處于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
我試圖回憶來時的路線,展眼望去四周竟都是一模一樣的樹,根本無從下腳。跌跌撞撞像只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找了一番依舊絲毫沒有頭緒,前后左右陪伴我的除了樹還是樹。
我趕緊拿出手機想向雪兒求助,好死不死的,手機竟然停機了。
后路一下子被斷了,肚子又餓得咕咕叫,我欲哭無淚,放棄掙扎,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只盼望著有人能發(fā)現(xiàn)我的消失給我打電話,然后順便幫我充個話費。可我自己心里很清楚,這種情況發(fā)生在此刻的概率微乎其微。
這片樹林樹木茂盛,參天大樹不在少數,而我們特意選了開闊地帶安營扎寨,所以里面會比雪兒那里天黑得早很多,等到他們發(fā)現(xiàn)我不見后,再出來尋找,也要花很長時間。
且不說我的手機已經停機,哪怕運行正常,在這片陰郁的樹林里也不一定有信號。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偶爾鳥兒飛過時翅膀振動的聲音。
邈寺山風景絕美全國聞名,平常傍晚來小樹林散步幽會的小情侶也不在少數,怎么今日這里突然像禁地一般,毫無生氣?
禁地……
背后突然開始冒冷汗。恐怖電影里的陰森畫面像長鏡頭一般在我腦海中一個接一個地放映。
越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思緒被拉得越遠。
白天尚且可以欣賞陶醉這片幽美的樹林,順便點評一下各樹品種,可晚上獨自一人迷路于此,還徹底失去和外界聯(lián)系的媒介,就只剩下陰森森的恐怖和無助了。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贖》。作為世界上評價最高的電影之一,它有數不清的經典臺詞和名場面。可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卻是影片中最大的轉折。
犯偷竊罪的湯米1965年來到肖申克服刑兩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從湯米口中安迪知道當年殺害妻子及其情人真正的兇手,他立即去找典獄長諾頓。諾頓假惺惺地同情安慰了安迪一番,擔心安迪出去后,自己缺少帳目上的幫手,又擔心他泄露自己洗黑錢的事,所以當安迪向典獄長提出要求重新審理此案時,不出意外地遭到了斷然拒絕,并受到了單獨禁閉兩個月的嚴重懲罰。為了防止他再生事端,典獄長甚至不惜害死湯米。
可是以安迪的聰明才智,他怎會猜不到典獄長會拒絕他的請求?從他剛進入肖申克起,就做好了越獄的準備,他明明表面上已經裝作被馴化,為什么還要打草驚蛇多生事端?
這也是我最喜歡這部電影的地方。
安迪是一家銀行的銀行長,年輕有為,事業(yè)有成,雙商超群——可他并沒有被刻意神話。
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十九年來平白無故受到的屈辱和冤屈有一絲洗刷的可能時,他還是希望自己得到平反,期望自己可以以自由之身大大方方走出肖申克的大門——哪怕這些希望在身為旁觀者的觀眾看來毫無可能。甚至每看一次,我都想拉住他,勸他不要沖動,因為他的一時沖動和感性會連累無辜的湯米白白犧牲。
他無法做到如同其他被作者偏愛的男主一般,繼續(xù)冷靜籌謀,當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以“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救世主心態(tài)面對不公和命運的捉弄。
這才是活著的安迪,有血有肉的安迪,跌下神壇的安迪,離凡人最近的安迪。
哪怕優(yōu)秀如他,也會有雙商掉線的時候。
就像,哪怕大多數人對我的評價都是溫和,冷靜,聰明。從小到大我也一直以“別人家的孩子”的標準要求自己,每次不想練琴,不想畫畫,不想學習的時候,都以別人的進步鞭策自己。
別人可以的,我為什么不可以?
別人可以考頂尖大學,我也可以,別人可以一個人活成一支隊伍,我也可以。
別人可以勇敢堅強地面對黑暗,我真的不可以……
我依舊控制不住自己對黑暗的恐懼,我很害怕,并且無法裝作很勇敢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