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松竹院,程艦延程嘉余和阮姨娘三人在一塊用了素齋,阮姨娘倒是溫柔小意,給父女倆都夾了菜,對著程嘉余噓寒問暖,程嘉余都一一答了,程艦延卻只擺了張臉沒怎么說話。不得不說這個阮姨娘心理承受能力極高,程嘉余覺得自己在短短的相處之中都能察覺出程艦延對阮姨娘的冷淡,偏偏這位阮姨娘跟看不見似的,一切如常。
等到用完素齋,程艦延把程嘉余留了下來,“你先回去吧,我同九九還有話說?!?p> 阮姨娘一愣,很快反應(yīng)過來,柔聲應(yīng)是,帶著身邊的碧蓮走了。等回到房里,身后叫碧蓮的小丫鬟就沒忍住,“老爺怎么這樣,好歹是在小輩面前,姨娘放心,等回了程府,老太太會為您做主的。”
阮姨娘卻心知肚明,程老太太能怎么給她做主,做主做到自己兒子房里嗎?當(dāng)初要給程艦延娶繼室就跟程艦延分了心,如今憑什么為了她一個半老徐娘再跟自己的長子分心?她這輩子是沒指望了,可她就想要個孩子啊,她年紀(jì)也大了,當(dāng)初滿心的歡喜已經(jīng)被磨得什么都不剩了,只希望有個孩子傍身,將來她老了好歹還有人送終,可她卻連這樣的機(jī)會都沒有……
碧蓮還念叨著,“大小姐也是,雖說是父女,可好歹男女有別,這大晚上的還待在老爺房里算怎么回事?”
這位碧蓮小丫鬟似乎忘記了是程艦延主動讓程嘉余留下來的,阮姨娘好一會兒才溫聲打斷,房里才算安靜下來。
程艦延把程嘉余留下只有一個理由,“剛剛趕著回來沒來得及問,你說清楚,顧家的小將軍也在這?”
程嘉余早猜到程艦延是為了這事,腹稿了許久,把緣由都講透了。她只說顧明彥來辦事,自己不知情,是偶遇,又把兩人之前的一些姻緣挑著講了。她也有些顧忌,把顧明彥曾經(jīng)闖她馬車的事情隱了去,說自己在陳習(xí)宴和顧明彥見過幾面,又說了顧明彥當(dāng)初回京曾在她莊子上借住過,隱晦提到顧明彥跟程艦?zāi)虾苁?,而中間跟他最大的接觸不過是在陳習(xí)宴上寥寥數(shù)面。
程艦延何嘗聽不出來程嘉余有所隱瞞?只是程艦延也顧慮著程嘉余女孩子家的小心事,沒有戳破,只想著回去問清楚程艦?zāi)??!澳悄悴豢咕???p> 程嘉余抿唇神色認(rèn)真,“女兒不抗拒。顧公子是良人,于公于私,女兒都很滿意?!?p> 程艦延打量著程嘉余認(rèn)真的神色,忽然就想起了當(dāng)年的崔氏。他與崔氏定下親事以后,程老太太在京城聽說后的不滿傳到了江陰,崔氏那樣軟和的性子卻跑到他跟前問他,是不是會因為程老太太不娶她了。
眼前的程嘉余眼里認(rèn)真的神色像極了當(dāng)初的崔氏。到底是母女,她也是崔氏的血脈啊。
程艦延便沒有再問,只希望那個未來女婿能擔(dān)得起自己女兒的這一句“良人”。
程艦延很快就放了程嘉余回去,他今日趕路也累了,早該去休息,程嘉余也懂事的回了自己的房里,早早的洗漱上床休息。
至此一夜無話。
程嘉余醒時外面蒙蒙亮著,以為還早,出了門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早了,只是天色陰惻惻的,雨將下不下。程艦延派人來問她,他還要去一趟花廟向莫先生辭別,問她要不要一起。程嘉余想著左右無事,去看看若生也好,就跟著去了,不曾想到了才發(fā)現(xiàn)小沙彌不在,莫先生說他去找他師叔要會小龜了。
陰差陽錯,跟著喝了茶聊了幾句,莫先生說要帶程艦延去見一個人,恐怕程嘉余不是很方便,程嘉余自是識趣,只道自己可以先回去,于是辭了兩人,原路返了回去。
程嘉余帶著元喜元佑走過那條滿是雜草的小路后就回到平坦的路上,程嘉余想著昨日若生提到他小師叔常待在崇英殿,想了想便問問了個和尚,往崇英殿去了。
崇英殿也是處偏冷的地界,往崇英殿的小路有些雜草已經(jīng)生長出來了,中間卻又分明有條路,看起來不是沒人來過,只是沒人打理罷了。到了崇英殿,果然連個看殿的小僧也沒有。香爐里燃著幾根就要燒盡的香,空氣中檀香彌漫。
程嘉余微微嘆氣,看來若生是不在了,她剛想走,卻掃到殿里供奉的那尊佛像,這樣的佛像她并沒見過。
那佛像面上帶笑,看著并不是慈祥或者憐憫,反而像極了一個活生生的人,笑容溫煦,眉目溫和。
程嘉余看著殿內(nèi)神像上掛著的笑,微微愣著。
這不是佛,是人。
有人把人的樣子刻成佛像,每日祭拜。
這個殿叫崇英殿,卻沒有哪一塊石碑寫著尊的到底是哪一方佛。程嘉余忽然有些毛骨悚然,很想離開,卻還忍著沒走,讓元佑在旁邊找看看有沒有人,自己在殿內(nèi)端詳起來。
殿內(nèi)的一切擺設(shè)都很正常,除了那尊佛像之外沒有半點異常。程嘉余不免冷靜下來。這里常駐的應(yīng)該就是若生口中的“小師叔”,而若生是莫先生座下的弟子,莫先生能允許若生跟這樣的一個人接觸,說明莫先生對此未必不知情,甚至于,整個寒山寺也許都是知情的,但是她方才問路,那個指路的和尚神色卻沒有任何異常,這樣一來程嘉余反而不害怕了。
一切分明處處都是異常,大家卻都如常對待,程嘉余覺得自己何妨不也如常對待,這樣想著,她回到了神像面前,跪在了蒲團(tuán)上面,雙手合十。
她原本想元佑應(yīng)該很快就能回來,不想程嘉余等了許久也沒見,想了想還是讓元喜在附近找找,細(xì)細(xì)囑咐了不要里太遠(yuǎn),然后繼續(xù)跪著,沒有再合起掌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許久,殿外忽然瓢潑大雨。程嘉余心想,還好出門帶了傘,也給程艦延留了。耳邊細(xì)碎的響動,她睜了眼睛,想是元喜回來了。
“如何?”
跪的久了,腿有些麻,她站起來的一瞬間腿突然軟了下來,差點向一旁倒去,卻被一把攙住。
不是元喜。
攙住她的手大而有力,她也瞥見那個人的袍子并不是元喜今日穿的藍(lán)青色粗布。
站穩(wěn)了抬眼看去,不由得愣住。
“多謝?!?p> 程嘉余低頭,收回被攙著的手,不想腳下沒力,還是微微踉蹌了下,顧明彥還是伸手?jǐn)v住了她。
“去那邊坐著吧?!鳖櫭鲝┛聪蛄似珡d,那里有張茶桌,上面也有個茶幾。
程嘉余應(yīng)了聲,由著顧明彥攙了過去,坐在了桌子旁,程嘉余又道了聲謝,顧明彥回了句不必,然后把偏廳的小門打開,盡是新鮮的空氣,看得見殿外的雨漸漸沒有剛開始那般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