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開年之后,暖空氣終于來到了澤國,梨花滿園,正是太子府最美的時候。
難得今日出了太陽,小丫鬟們在梨園里準備了甜點,供太子府里的兩位主子用。
蘭兮面前坐著上官果兒,她是典型的京城小姐,一雙桃花目柔情似水,膚如凝脂,一張櫻桃小嘴未點而紅,略施粉黛,便美的像是月宮中的仙娥一般,舉手投足間都可見她的典雅和落落大方。
與上官果兒的嫻靜不同,蘭兮簡直一刻也停不下來,吆喝著要舞劍給上官果兒看,還是被一群小丫鬟給制止了,說姑娘已經(jīng)嫁為人婦,不可再舞刀弄劍,成日打打殺殺的了。
這些話蘭兮不知道聽了多少遍,耳朵都要聽出繭子出來。看向上官果兒,只覺得這個主母很是神奇——上官果兒是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成日里安安靜靜。要問她喜歡什么,她細聲細語地說她喜歡刺繡,平日里都要做幾個鐘頭的刺繡活,看著她穿針引線,不時一件佳品就制造出來。
說到上官果兒的刺繡,那絕對是要說上一說的,她的手藝在全京城里都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
她曾繡了一條帕子給蘭兮,繡的是迎春花,黃嫩黃嫩的,點綴在枯黃的枝頭,生出許許活力來。
那是蘭兮最喜歡的花。
有時候上官果兒也會把繡出來的東西送給耶律達丹,耶律達丹也對她的刺繡贊不絕口。
總體來說,這一年還是風平浪靜,沒出什么大事。
蘭兮過得很是舒心。
蘭兮撿了塊芙蓉酥扔到嘴里,粗狂的動作又惹得小丫鬟們一陣指責,惹得上官果兒掩唇笑了起來,免不了又是一陣說道,說妹妹侍奉太子,理應知書達理,不也該收收性子了。
蘭兮被說多了,也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是被這般對待,饒是厚臉皮如她也頂不住了,將裝滿芙蓉酥的碟子推到了上官果兒跟前,叫她也吃。
蘭兮將目光移到上官果兒臉上,余光卻掃到了她發(fā)間的金步搖,簪身雕刻著古老的符號,簪頭一只鳳凰展翅欲飛,鳳凰嘴里叼著一串東海珍珠,羽翼上貼了點翠,是根無比華貴的簪子。
鳳凰是太子府的象征。
這根簪子……跟自己初來太子府時,耶律達丹送自己的那根步搖有些像。
她眼神微動,在嬤嬤眼神注視下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夸贊的話?!斑@簪子真好看?!?p> 嬤嬤得意一笑,介紹道:“姑娘有所不知,著珠釵是陛下贈與太子妃的,料子用的是端朝的東珠,貴重無比,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嬤嬤!”上官果兒不悅,皺了眉頭,打斷了嬤嬤說的話。
蘭兮也開口打斷了嬤嬤的話,不耐煩道:“嬤嬤別說了,我都知道。這簪子是太子與主母新婚那天皇上賞賜的,是歷來太子妃才配有的物件。”
上官果兒神色有些不對,卻什么也沒說。
太子府里就兩個妃子,一個是正室上官果兒,出身宰相府,身份高貴;
另一個側(cè)室叫蘭兮,還不知道從哪里生出來的野丫頭。
別說上官果兒,蘭兮都覺得自己不配當耶律達丹的側(cè)妃。
上官果兒與自己在一起應當也膈應的很。
她是京城里的嬌小姐,喜歡女紅,常以女戒修身,溫柔嫻靜。但蘭兮最喜歡的就是舞刀弄槍,喊打喊殺,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與她相處不來。
蘭兮心里明鏡似的呢,不過她倒是不在乎,重新?lián)炝艘粔K芙蓉酥扔進嘴里,看了看天,道:“我看時間也不早了,這樣,我就先回去了啊,明日再來?!闭f完,拍了拍身上的糕渣,四處找著京巴兒,終于在桌洞底下找著了它,笑了起來,“你在這兒啊!”
等將京巴兒抱在了懷里,蘭兮身上的衣服皺了,頭上的玉簪也歪了,讓小丫鬟們好一頓斥責。
蘭兮在太子府已經(jīng)住了有一年了,耶律達丹跟上官果兒感情還行,算得上是舉案齊眉,夫妻恩愛。上官果兒甚至已經(jīng)懷了他的孩子,太醫(yī)說是個男孩,耶律達丹聽后高興壞了,還專門給上官果兒設了個小灶。
太子府廚子做的東西千遍一律,這一年吃下來她都吃膩了,正巧耶律達丹給上官果兒開了個小廚房,她當然是第一個跑去蹭飯。芙蓉酥,雪參湯,鴛鴦燴,吃的她是滿面春光,心滿意足。
至于耶律達丹么……他成日忙于朝政,有時半個月都不見他一面,自成婚之后,多數(shù)時間還是京巴兒陪著自己,閑來無趣了,要么就和小丫鬟們唱戲,要么就去和上官果兒嘮嗑。
手上要是實在癢癢了,那就和劉琨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
只是對耶律達丹……再也沒有當初心動的感覺了。
只當他是與自己很是親切的自己人。
她在小徑上慢慢走著,愜意地哼著小曲,旁邊種著一些半人高的桃花,遠處還種了一些爬墻的月季,應是感覺到了春意,都開始打著花骨朵兒了,擠擠嚷嚷地堆在枝頭,很是熱鬧。
桃樹上站了幾只畫眉鳥,正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她饒有興致地看,卻沒注意道身后站了一個人。
畫眉撲棱著翅膀飛走了,許是受到了驚嚇。
她這才注意到身后站了一個人。
“在這兒干什么?”
熟悉的聲音傳來,是耶律達丹。
已經(jīng)有好幾天沒見他了,他臉上略顯疲態(tài),但還是笑著看她。她瞇眼笑著,輕輕抓住了耶律達丹的幾根手指。
耶律達丹眼里笑意更甚,似乎盛了天上的星星,無比璀璨,眼神微動,反手緊緊與她十指相扣。
她移開與他對視的眸子,重新看向那些鳥兒,指著那些又飛回來的畫眉,歡喜說道:“我在這兒養(yǎng)了幾只畫眉,你要不要喂它們些吃的?”
耶律達丹看著那些又飛回來的畫眉,若有所思地問:“你又沒拿繩子拴住它們,它們怎么不離開呢?”
她得意一笑,朝耶律達丹挑眉,道:“看我的?!?p> 說完,吹了聲口哨,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來了一些沙蟲。劉琨眼睜睜看她從口袋里掏出一手的蟲子,強忍作嘔的沖動,背后汗毛都豎了起來。
那些畫眉撲棱著翅膀飛了過來,齊齊站在她的手上,不出片刻就把一手的沙蟲叼吃了。
“我每天都給它們好吃的吶……”她一震手臂,那些畫眉又重新飛到了樹上。
她拍了拍手心,眼神瞄向了一旁的劉琨,冷哼一聲,很是傲嬌地揚起了下巴,朝他伸出了手。
劉琨心領神會,無比嫌棄地夾出了一副繡著迎春花的帕子給她。
兩人之間動作無比嫻熟,似是常年形成的默契一般。
耶律達丹見狀,幽藍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暗意,更抓緊了與她相握的手。
蘭兮有些不舒服地抽回了手,絲毫沒有注意到耶律達丹臉上表情瞬時凝結(jié),只是擦了手,又將帕子還給了劉琨。
劉琨捏著帕子,十萬個不愿意再把帕子收回去。
耶律達丹臉上擠出了一抹和頤的笑,問道:“為什么不自己帶著手帕呢?”
她沒想到耶律達丹會問她這么奇怪的問題,她性子粗粗咧咧,經(jīng)常丟三落四,所以手帕這些東西一向來都是放在劉琨那里的。這么過了一年,她早已習慣這么做,平常的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結(jié)果有一天,有人問她為什么不自己帶著帕子,這問題就像是問她為什么要吃飯喝水一樣。
所以一時愣了,不知道該怎么和耶律達丹解釋。
怎么跟他說呢?說她丟三落四,所以把東西都給劉琨保管著?
不行,這樣說太毀自己的形象了!
猶豫再三,她還是不知道該怎么和耶律達丹去解釋,好在耶律達丹也沒有再追究下去,走過來,再次拉住了她的手,指尖溫潤的觸感讓她咧嘴笑了起來,反手與他十指相扣,兩人相視一笑,相互依偎著慢慢向前走去。
耶律達丹難得回府,上官果兒早早便在準備了,于情于理,他要去看看他的妻子。
蘭兮跟著他去給主母請安,一路上相繼無言,她有些無聊地四處瞄看著,幾次想要抽出與耶律達丹相握的手。
耶律達丹歲不說話,手上力道卻是極大,死死地與她十指相扣,她吃痛,皺眉看著他——又怎么了這是?
他面色淡淡看著前面,面上波瀾不驚,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她怎么也摸不著頭腦,暈乎乎地跟著他去找上官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