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地方的守護神都有幾座供奉的廟宇,百姓求財求子一般都會去廟里拜祭。而守護神為了方便辦公,大都會在自己的廟宇上劃一個結界出來,在里面修筑自己的宮殿居住。
明澈要去見那個五皇子,大概是要把這東洲的所有廟都走一遍。
雪兒暗暗理著思緒。
首先,就這個案子本身來說,劃船的老人告訴我們,殷和沐害死了娟。他的舌頭是被拔了的,說明有人不想要他……說話。
同樣,也有人不想要殷和沐說實話,所以抽了他們的部分魂魄,控制了他們的思維。
……可如果是同一個主使,明明是都不想讓他們說話,為什么有的是被施法,有的是被割舌頭?
為什么要用兩種方式不讓他們說話?
雪兒瞇了瞇眼。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拔舌頭的人和抽魂魄的不是一個人!這案子主使不止一個,他們都各有各的目的,在這個案子里各取所需。
第二,這個老人生前就被拔了舌頭。死后受到他人庇護,幕后主使抽不了他的魂魄,也在想辦法抓他……所以他才會出現(xiàn)在一開始的鬼船上,見到裝扮成琉璃的女鬼和尸胎時,會突然變成烏鴉逃跑消失。
這時,雪兒突然想到,在那個老人第二次逃跑的時候,有一個十分反?!裣?。
她自己倒是沒有看出來她有什么反常的,可是當時她記得,當那個老人跑了之后,明澈對著竹弦說了一句,“我不管你們到底是什么目的……”
這說明,明澈是不相信他們的,明澈對于那個老人在竹弦手底下逃跑了的事情事是有懷疑的。
雪兒突然有了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想:會不會庇佑這個老人的就是竹弦,甚至是水神!他們與老者做交易,讓老人在水邊替他們找在水邊枉死的人,將魂魄獻與竹弦溫養(yǎng)。而他們則庇護老人的魂魄不受娟的迫害……
這不是沒有可能!而且明澈和涂山錦在搜索老人的遺跡時,的確搜尋到了仙族的氣息。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他們在生前就應該有交道了……那在水里枉死的一切人,娟把谷推下河、殷把娟和胎兒投入河里,這一切都有可能是一筆交易了。
這中間有一個人,他和所有人都在做交易……將他們所有人一個一個推下河去。
雪兒突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當她想到這一點的時候,真實地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心臟漫延到四肢百骸。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了人性的寒冷自私。
……
雪兒突然想到,殷和沐兩者都恢復過神識,指認了娟是船上招魂的主使。
……
雪兒悄悄去看明澈的神情,依舊看不懂,看不清明半點他的思緒。
明明此刻他拉著自己走,那雙冰涼的手依舊牽著自己,卻好像與他隔著很遠很遠。
她理解,在闖入一重又一重亂七八糟的幻境之后,面對真假難辨的現(xiàn)狀,確實沒有人會去注意和理會一個毫不重要的小女孩的心思。
是的,如果沒有綠意告訴她,她不會知道這一切是明澈早就知曉的,也不會知道明澈在用取劍這個機會引蛇出洞,或許她直到走到昆侖也不知道明澈到底要干什么。
那時候她可能就真的傻傻以為,他們不過只是偶然遇見一樁普普通通的案子。她的南哥哥,真的一心一意想要歷練自己。
一心一意帶她取劍。
一心一意帶她去人間,一心一意帶她去昆侖山巔看一場雪。
她也明白,在與找出天界叛徒和奸細、保護天界并維護千年秩序這件事相比,帶她歷練和取劍確實算不得什么。如果兩者不得不一起進行,那么帶她歷練取劍這件事,一定會被暫時拋諸腦后。
而且,這一切她知不知道都無所謂,她的確弱得不能幫上忙。沒有人有義務告訴她全局,大家都忙著在其中尋找自己要找到答案,也沒有人顧得上她的心情。
她也在一眾奇怪事跡和堪稱骯臟的身世中,沒法取得明澈的信任。
什么也不告訴她,這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就算她能理解所有的做法,她明白一切道理。也無法說服自己不去計較,這一場旅程從始至終都是在利用。
……
原來他說的取劍,不過是一個幌子,吸引那些貪婪之徒前來的幌子。他既不信任自己,卻又不得不帶著自己走在取劍途中。
這一場女鬼的局,他明明知曉,明明無論如何都會走入局中,卻又問自己,要不要管這個案子。
那些看似溫柔的話語,難道全都是試探嗎?
他既不信任自己,為什么又在一開始,將她帶回南宮里。
他封了靈力,真的曾顧慮過自己安危嗎?帶一個毫無自保之力的人,走完這兇險萬分的昆侖之途,他有沒有一點點擔心她的安危。
拉著自己進入一場謀劃中,讓自己在毫無靈力時卷進來,在那之前,他問過她的意愿嗎?
……
雪兒眨了眨眼,抬頭看著明澈冷若冰霜的臉,心里漸漸浮出一個聲音,
南哥哥……
拉我入局,你后悔過嗎?
可笑她如今一個字也問不出口。
感受到雪兒的目光,明澈低頭看了她一眼,輕輕的皺起眉頭,似乎在疑惑地詢問她,怎么了。
雪兒不等自己思索,已經(jīng)仰起臉回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兩旁的酒窩蕩漾。
明澈這才回過頭去,皺起的眉頭慢慢舒展。
雪兒愣了愣,她突然覺得自己錯了,輕輕從胸口呼出一口氣來。
……
有沒有一種可能,南哥哥只是想找個人陪著他。
為什么要想那些有的沒的,管他信不信我,我相信他就可以了。
相信他,即使沒有靈力也不會讓自己身處險境。
相信他,就不該懷疑他做的一切。
他帶著我回南宮,給了自己一個家。
能為他守護的天界出一份力,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嗎?
既使當個幌子,也總比做一個無用的人,安然接受他人的庇佑、茍延余生,等到百年過后爛在泥里,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他記憶里好吧。
……
綠意抓著殷走在前方,雪兒被明澈拖著遠遠掉在后頭,他們走出那座破敗的樓坊時,明澈帶著雪兒走在最后,雪兒不禁抬頭看了看樓前的牌匾。
春袖樓。
這里不是那個固執(zhí)的少年訣別的地方。身旁站著的,也不再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年了。
這又是一條荒廢許久的街道,再往前走,前方的房子大部分坍塌成一片破爛。
回頭的瞬間,她突然瞥見一處異常熟悉的廢墟,看上去華貴非常,大殿已經(jīng)坍塌,但還有一間小側(cè)室將頹未頹。
她皺了皺眉,回頭又看了一眼那處廢墟,努力在腦海里搜尋,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此時,明澈的聲音響起,“為什么,你會出現(xiàn)在我的幻境里,連你也有什么瞞著我嗎?”
低著頭的雪兒聞言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氣氛慢慢變得冷淡。
“我有一個來自屠天魔帝的戒指,可以……夢見他人的記憶。
南哥哥,我不是有意窺視你的記憶,我一開始以為這是我隨便做的一個夢。直到今日闖入幻境,我才知道這是你的記憶……
南…哥哥,你會、信我嗎?”雪兒抬頭,赤誠如初的目光映入明澈眼簾。
“是殘戒嗎?”明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是報以淡然的目光。
“是?!毖﹥阂廊惶ь^看著明澈。
“有這個東西,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泵鞒菏栈啬抗猓币暻胺?。
“我……我忘記了。”雪兒斂下眼瞼,掩飾說謊時古怪的神色。
明澈皺眉低頭看著她。
“其實是我,我怕南哥哥你知道我有魔族的東西,就不要我了?!?p> 明澈神色淡淡地看著她,眼眸里似乎有化不開的濃濃霧色,夾雜著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光暈,“你記著,無論血脈資質(zhì)如何,只要你心正神定,南宮冥水便永遠有你一席之地。
我便一直在天界等你?!?p> 雪兒心頭狠狠一顫,錯愕的抬頭。
正看見明澈眼底浸染光輝爛漫,似自遠方冰天雪地來的涼風,吹過萬丈,荒草生。
“也罷,你除了這個關于我的夢境,還曾夢見過其他什么?”明澈神色看起來依舊冷淡,但經(jīng)過雪兒多年的摸索,她感覺明澈的語氣似乎和緩了不少。
“我還夢見過琉璃姐姐小時候啊,夢到過一些屠天魔帝和軒轅大帝的往事,還夢到很多很多不認識的人的事?!?p> “最近呢?你一心想要查這個案子,殘戒既然能安然呆在你那,想必是已認你為主,那通曉你的心意后,它應該給過你提示。
方才問那人,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如果想要知道真相,自己查才最妥當。記住,這里的人,除了我,一個都不要信?!?p> “…好…”雪兒內(nèi)心開始嘀咕,那殘戒看起來也不是一定就認定我了,每天想方設法地逃跑。
“南哥哥,說起來我最近在這里,只做過一個夢。在船上時,我夢到一個穿著藍黑色衣裳的男人從一座已經(jīng)塌了大半、還在燃燒的金碧輝煌的寺廟里出來,手里還冒著火??墒俏铱床磺逅哪??!?p> 明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的魂魄和殘戒大概沒有完全融合,所以看不清臉。以后勤加修煉,便可與其貫通?!?p> 雪兒還想著說什么,卻突然猛地抽搐一下,腦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夢里的那座寺廟。
她緩緩轉(zhuǎn)頭,在一眾廢墟中再次瞥見那座眼熟的廢墟。一模一樣的金碧輝煌。
她不敢相信地停下腳步,拉了拉明澈,“南哥哥!”
明澈停下腳轉(zhuǎn)頭,示意她說話。
“我剛剛好像看見我夢里的那座寺廟了,”她瞪大眼睛,指向那所惹人注目的廢墟,“它就在那?!?p> 明澈皺了皺眉,忽然朝前方還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群人喊道,“停下,看緊殷!”
不等那行人反應,明澈便自顧自地朝那座金殿廢墟跑去,走前還將雪兒往里推了一把,“躲起來!”
等到四周的人反應過來他這幾個詞的意思時,他已經(jīng)邁著大長腿跑進了寺廟。
“???”綠意和涂山錦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正不知道該怎么辦時,一旁的殷突然發(fā)力,掙開繩索后連忙施術逃走。
綠意在殷有異動的瞬間伸手向殷抓去,卻不想抓到一手滑溜的衣物,只撕下臂膀上的一塊濕膩膩布。
“站住,你跑什么!”
綠意當下一揮袖,輕喝一聲,做了一個極大的結界,將所有的人和物全部困起來。
方圓幾里驟然吹起大風,四周景物飛速的開始旋轉(zhuǎn)。只聽見遠處被困住的殷大喝一聲,手中印記翻飛,結界里立刻翻起厚重的沙塵,霧氣彌漫。
綠意和殷的身影也消失在沙塵之中。
未能幸免,雪兒又糊里糊涂的被轉(zhuǎn)進了結界里。
同時被卷進來的還有見著形式不對,連忙遠離戰(zhàn)爭現(xiàn)場的涂山錦,第一次見到萬物旋轉(zhuǎn)而生成的結界,涂山錦被轉(zhuǎn)到眩暈,搖搖晃晃的朝遠處的雪兒奔去。
奈何腿短非常,跑了幾步后他終于發(fā)現(xiàn),在不停旋轉(zhuǎn)著的結界里,他的一切行動都起效甚微。
涂山錦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回望不遠處的雪兒,模模糊糊的霧氣里,他卻看見那個平時一驚一乍的小破孩倒是擺著一張平靜非常的臉,仿佛對這種世間聞所未聞的奇怪結界,已經(jīng)司空見慣一樣。
涂山錦忍耐不住好奇心,想了想一咬牙,堅持著跌跌撞撞闖到雪兒面前,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吼道,“喂!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南將軍去哪里了,這是什么情況,還有這個是什么結界,為什么我們也被困進來了,我們該怎么出去?”
雪兒一臉茫然地搖搖頭,淡定道,“南哥哥走前叫我們躲起來,別的沒多說??茨壳暗哪?,應該是南哥哥那邊有了重要發(fā)現(xiàn),來不及跟我們細說所以先行一步。
只是南哥哥走前叫你們看好殷,所以他應該料到了這邊的異動。只是比起殷,那邊還有更能吸引他注意的東西嗎?”
“我知道了!”涂山錦豎起耳朵,認真道。
“這是調(diào)虎離山!”
“這是調(diào)虎離山?!眱烧弋惪谕暤?。
雪兒淡定點點頭,自言自語問道,“殷難道利用我的夢境給南哥哥提示,將南哥哥掉開,然后逃走?”
“可是,比起南哥哥,現(xiàn)在有靈力的天地一樹綠意,才是最應該調(diào)走的那只虎嗎?”雪兒摸摸頭,正在思考時,突然一陣靈力波動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