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臉色發(fā)白的看著綠意，不知道到底該怎么解釋。

　　“我在周圍布了界，你逃不出去的。你如果老老實(shí)實(shí)交代清楚，我就帶你去找明澈。”

　　雪兒看著他，不知道綠意要她說什么。

　　綠意冷笑一聲，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把手負(fù)在身后，“小丫頭，還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

　　“這一路上也沒能好好介紹一下，知道為什么叫我天地一樹嗎？”

　　雪兒搖搖頭。

　　“上古時期，或者說天地混沌時期，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明澈是不是從來沒跟你說過？”綠意俯視著她，眼底透露出幾分不屑的笑意。

　　“上古書籍很少，南哥哥也一直很忙，還未曾知道多少。”是啊，明澈一直很忙，的確是除了教她必要的常理，其他好多事都沒跟她說過，特別是關(guān)于他自己的。雪兒如實(shí)回答，她大概也看懂綠意眼底的輕視，可是她早就習(xí)慣了，明澈不是對每個人都是這樣嗎……

　　“方才小狐貍傳信來說，他似乎被困在某個結(jié)界里，被人匿了行蹤，我們現(xiàn)在去尋他也是徒勞。四下無聊，那我且與你說道說道。大概是在上古混沌時期吧，盤古開天地后，世上出現(xiàn)了神?！本G意頓了頓。

　　“這個我知道。”

　　“知道神是怎么創(chuàng)造萬物的嗎？知道混沌時期靈魂是怎么來的嗎？”

　　“我不知道。”雪兒搖搖頭。

　　“那我好好跟你講講吧?！本G意從善如流的坐下來，看著緊張得手足無措的雪兒，拍了拍一旁的地板，“坐?！?p>　　“……”雪兒眨巴眨巴眼，想著南哥哥既然叫這個人保護(hù)她，大概這個人也不會對她做什么過分的事，現(xiàn)在可能只是單純的，有點(diǎn)看不起她……

　　“上古混沌，世界上有了神，卻除了神什么也沒有。盤古自歸元后七七四十九日，在盤古大神身死之地，生出了一輪造化，那時，它是唯一一個除了神以外的其他東西。三皇五帝皆不能將其煉化或者吸納。”

　　“女媧給它算了一卦，看不出來，只知道它非同尋常，于是將它帶去昆侖，希望能將它培養(yǎng)成一個有靈智的神。

　　可是這個東西不受神力通達(dá)駕馭，不受日月養(yǎng)育，不飲朝露不納月華，不會煉化神氣，也不能被三界的東西所傷。

　　很奇怪吧，那就是我。”

　　“現(xiàn)在想想，我應(yīng)該算半個盤古的后裔吧?！?p>　　“后來這團(tuán)奇怪的東西感上天呼應(yīng)，闖出昆侖的結(jié)界，飄到世界的盡頭——南冥。

　　南冥傳說是世間的一個絕境，是個極寒之地，四周不生草木，只有冰雪和深埋地底的神氣。我在那里幻化成一粒種子，埋在南冥的冰雪里，汲取神氣，長出一顆樹來。

　　因?yàn)槲沂翘斓亻g第一棵樹，所以就叫天地一樹。

　　只不過那個時候我沒有化出意識，這些事我都不記得了。聽他們說，那個時候我以南冥神氣為食，然后煉化出另一種東西，它是一種有意識的東西，就像是這輪造化的無數(shù)個再生體。

　　一百年，那些靈氣會回轉(zhuǎn)到天地一樹的體內(nèi)。

　　后來，天神才發(fā)覺，這世間飄蕩的空氣中多了一種新的生命，他們叫它靈。

　　后來女媧造人，以靈做引，給了萬物以魂，也就是人的靈魂。后來靈會進(jìn)入各種生物的體內(nèi)，那些奇形怪狀的物體都有了靈，靈死后會回歸天地一樹的體內(nèi)，等待下一次吞吐重返世間

　　這是混沌時期的輪回，對，混沌時期，我就是輪回。

　　給予萬物重生的樹?！?p>　　“可是后來南冥燒了一次業(yè)火，契機(jī)生成，那棵樹養(yǎng)出了自己的靈。走出南冥后，他幻作了第一個來接自己的天神的模樣，飄蕩在這世間之中。

　　從此天地一樹出世，萬物的靈死后無處歸息，化作倀鬼。鬼魂經(jīng)長久找不到歸處，會越來越弱，直至在這世間上消散。

　　有些靈不甘死后化鬼漂泊，他們害怕處于世間無處安息，更不甘就此消亡。經(jīng)三皇提點(diǎn)，他們找到轉(zhuǎn)換之法，自人間生靈飛升成神，擁不死之軀。

　　這是后來的神仙，與上古天生地長的神不一樣。

　　這是這個世間的秘密，也是我的秘密。”綠意不經(jīng)意的笑了笑，閉上了眼，似乎在緬懷很久以前的過去。

　　“說起來，昆侖那旮旯，也曾出過一個和我一樣無父無母的邪性東西。這個人，你我都認(rèn)識。”看著雪兒漸漸明了的眼，綠意認(rèn)真的點(diǎn)點(diǎn)頭，“對，就是明澈。”

　　“他是昆侖神冢的一場造化，誕生在群魔亂舞，戾氣橫飛的墳?zāi)怪?。說起來他的出生，要比我更像一個邪神，可是偏偏一個什么也沒有做的我，反倒落了一個勞什子邪神的稱號?！?p>　　“神冢是什么？”雪兒問。

　　“昆侖神冢是上古天神死后歸宿的地方。洪荒時期的天神大都精通預(yù)算之法，能預(yù)測自己的福禍生死，當(dāng)他們預(yù)感到自己的歸期將近之時，有的便會安排好身后之事，命人將自己死后的軀體送往神冢安息。

　　久而久之，神冢便堆積了如山的天神圣軀。死得不甘愿的就留下一地的怨氣和不甘，積攢在小小的神冢，早年間聽說有盜賊欲在其間摸得什么寶貝秘境或者成仙大道，卻至今沒有一個人走出來過。

　　昆侖的第一代守山大神曾說過，心智不夠堅定的人如果誤入神冢，多半會在里面癲狂致死。

　　可是沒有人知道，到底心智要達(dá)到什么樣的程度，才算得上他們口中的心智堅定?！?p>　　“好了好了，扯遠(yuǎn)了扯遠(yuǎn)了，我們重新介紹一下吧！我叫綠意，是生命的本源，也曾是世間靈魂的歸宿。

　　現(xiàn)在就是天地間的一個散仙，不任命于天界，也不歸屬于任何氏族?！本G意道，“所以現(xiàn)在，你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嗎？”

　　“我叫雪兒，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毖﹥禾ь^，將手里的戒指遞起來，“你是因?yàn)樗鷼鈫?？?p>　　綠意看著在雪兒手心里緩緩升騰的戒指，微微皺眉卻沒有說話。

　　“這個戒指是我——我一次遇險，然后被人救了，那個救我的人送給我的，說以后有用，也不準(zhǔn)我告訴任何人。因?yàn)槟菚r我患有眼疾，沒能看見他的長相。只知道是個男子?！?p>　　“那個人……是不是叫屠天！”

　　雪兒看著他，點(diǎn)點(diǎn)頭，沒說話。

　　“我認(rèn)識他啊，這個是他的戒指，”綠意說著接過那只戒指，若有所思的盯著它看，眼底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這是殘戒?！?p>　　“殘戒，就是那個可以做夢的戒指嗎？”

　　“是的，老夫還記得，上一次見它，還是幾千年前屠天大婚的時候，只是沒想到再見之時，他的主人已經(jīng)被挫骨揚(yáng)灰如此之久了?！本G意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些許悵惘，“殘戒可以吞噬四周亡魂的記憶，反饋于佩戴之人夢中。這個東西如果在靈力強(qiáng)點(diǎn)的人手中，就可以在適當(dāng)?shù)牡攸c(diǎn)不斷挑選適合的亡魂，看到任何他想要知道的真相和事實(shí)。

　　可惜，卻給了你這個沒有靈力的敗家家伙，倒是浪費(fèi)了?！本G意隨手將戒指扔給雪兒，嘆了口氣。

　　“……”雪兒眨巴眨巴眼，“我會有靈力的，只是現(xiàn)在被南哥哥封印了，他說會慢慢給我解開的。以后戒指在我手里也會很厲害的，不算浪費(fèi)。”

　　“喲呵，對自己蠻有信心嘛，”綠意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好了，廢話說得夠多了。你且回答我?guī)讉€問題，我就放過你。你當(dāng)真是明澈撿來的？”

　　雪兒搖搖頭，“我不記得了，以前的事，我記不清楚了。我現(xiàn)在能想起最早的事，是在南宮里學(xué)說話。”

　　“這樣說來，那你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澈會收留你一個魔族了？”

　　雪兒垂下眼簾，搖搖頭。

　　綠意翻了白眼，“算了，我當(dāng)面問他去?！彼f著隨手一揮，解開了結(jié)界。

　　四周不斷旋轉(zhuǎn)的場景緩緩?fù)Ｗ。瑴嘏奶栐俅螢⒃谘﹥荷砩稀?p>　　雪兒這才感覺到發(fā)白的臉有些回溫。

　　“你也別覺得我整天疑神疑鬼，現(xiàn)在這個情況形式十分的嚴(yán)峻，你聽我跟你分析一下?！?p>　　“前些天聽說巫族暴動，現(xiàn)如今鬼族、妖族也剛剛平息戰(zhàn)爭。

　　這樣看來，天界的至尊地位簡直岌岌可危。上次聽說明澈在慶功宴上公開自己要去取劍，我就知道天界里面肯定藏著不少各派的眼線了。

　　而天界的底牌有些什么？你應(yīng)該只知道明澈吧，其實(shí)除了九天戰(zhàn)神明長炎，還有降魔塔林里面那個以身化塔的軒轅大帝、還有個不死至尊的天帝，剩下的都是些蠅營狗茍的鼠輩。

　　但是天帝常年呆在神秘的凌霄殿里，外人對他了解甚少。那已經(jīng)作古多年的軒轅大帝更不用說了，他化身的塔林聽說可以鎮(zhèn)壓奸邪和提供靈力，可是對抗反賊好像沒什么效果。

　　其實(shí)算下來這些底牌里，如果要扳倒天界，首當(dāng)其沖的一定是明長炎。

　　然后才是天帝?！?p>　　雪兒聽得認(rèn)真，點(diǎn)點(diǎn)頭。

　　“知道為什么明澈會突然帶你們出來取劍嗎？”

　　還沒等雪兒開口，綠意就自顧自地往下說，“除掉明澈有多難?。克墒乔f年來三界第一的戰(zhàn)神。但是取劍需要封住靈力，這可是殺掉明澈的最好機(jī)會。無論如何，就算有詐，那些人絕對不可能放過這個機(jī)會。

　　明澈看似是取劍，其實(shí)就是給那些躲在背后想要?dú)⑺娜艘粋€機(jī)會現(xiàn)身，他想要引蛇出洞，而誘餌，就是他自己?！?p>　　“所以現(xiàn)在的情況，是南哥哥借這個機(jī)會，找出天界里的叛賊和那些想要反叛的氏族吧?！毖﹥狐c(diǎn)點(diǎn)頭，鮮紅的眸子閃了閃，“那么這個女鬼姐姐的案子，不是偶然了，是有人要害他！”

　　“所以呢，這段時間我們要去的地方都比較危險，你一定要聽你南哥哥的話，叫你跑的地方你不能留，叫你跟著我走，就不要磨蹭知道嗎？”

　　“只是我還是想不通，為什么明澈要帶著你這個小累贅，擔(dān)心你的安危不應(yīng)該把你藏起來才對吧！要不是我突然出現(xiàn)，他還得不用靈力，帶著你走完這整段去昆侖的路？”綠意嗤笑一聲，“真搞不懂他?！?p>　　雪兒長吸一口氣，皺著眉認(rèn)真的看著綠意“可是南哥哥不用靈力，現(xiàn)在肯定很危險吧，我們趕緊去找他吧！”

　　“慌什么！”綠意一拂袖，跨步向前，“這不是在路上嗎？”

　　“……”雪兒撇了撇嘴，真不知道說什么“……”

　　……

　　“嘿！”綠意眼前猛地一亮，拉住正在低頭走路的雪兒一陣狂奔，“明澈！我在這兒——”

　　明澈在街角的路口，淡淡望過來，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一絲無奈。他腳邊蹲著一只半死不活的狐貍，下半身全是泥和灰。

　　當(dāng)雪兒被迫飛奔到明澈面前，明澈便起步開走。

　　綠意湊到明澈身邊，一把把上明澈的肩膀，“嘿，找到什么線索了嗎？”

　　明澈拉開放在肩上的手，低下眼從袖口拿出一塊泥、一只玄鐵的魚鉤。

　　“泥上有氣息，你聞聞?！闭f著明澈將泥遞給綠意。

　　綠意接過泥塊，聞著皺起眉頭，“怎么有股那么濃的死人味？”

　　“因?yàn)槭撬廊俗龅摹Ｄ阋劦氖抢锩婺且唤z神力的味道，記住他，找出來?！?p>　　綠意無趣的吸一口氣，“我還以為要干啥，又把我當(dāng)工具人使喚，一天天只知道叫我干活，又不跟我分享消息，還說一起查案。”

　　明澈又緩緩舉起玄鐵魚鉤，看樣子是打算來共享信息，對著一臉不滿的綠意道，“這是天界的東西?！?p>　　“……”

　　“……”等了半天終于知道明澈的意思后，綠意皺起眉頭，“明澈，你能不能一次說完！你們在那邊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一旁的涂山錦看不下去了補(bǔ)充道，“我們在那個老人的家附近破了三層結(jié)界，找到了一個玄鐵魚鉤和泥人。

　　這個魚鉤是從那個老者家里找到的唯一還沒有腐爛的東西，先前剛找到的時候上頭的銹有些年頭了，但是三十多年過去了，上頭依舊有神力。

　　據(jù)明澈鎖魂袋里那個老者說，他們村的人都被做成了泥人。這塊泥是從村里人的軀體上扣下來的。

　　所以現(xiàn)在的情況是，這塊泥上有神力，魚鉤上也有神力。但是奇怪的是，這神力不一樣！

　　這意味著三十年前，老者一家有神在幫他們，沐和殷那一家也有神在幫忙，而且不是同一個神。無論那個老者是不是故意沒有透露這么重要的信息，但這件事我們可以斷定，它根本不是那個老人說的只是一家子恩怨情仇那么簡單！按我的猜測啊……”

　　明澈打斷涂山錦后面的廢話，“去醉生樓?！?p>　　雪兒看了看前面討論得十分激烈的一群人，跟上明澈，拉了拉明澈的袖子。

　　在眾人的喋喋不休中，她卻清晰的看到明澈一直背在身后的手腕上，多了一道深長的口子。

　　“南哥哥，你受傷了啊？”雪兒壓低聲音，悄悄問。

　　聽琉璃說是因?yàn)殪`力還有經(jīng)常受傷的緣故，明澈的傷口總是比常人愈合得快一些，一些細(xì)小的傷口，愈合的速度簡直是肉眼可見的快。

　　這樣一條傷口，按理說應(yīng)該在傷到幾分鐘后就消失的。

　　可是因?yàn)楝F(xiàn)在沒有靈力，他的傷口一點(diǎn)也沒有要愈合的跡象。

　　雪兒眨眨眼，對著明澈笑了笑，往兜里摸索著琉璃從芙蕖那里軟磨硬泡來的藥瓶，繼續(xù)低聲說，“南哥哥，等會兒雪兒給你上藥吧?！?p>　　明澈依舊目不斜視的往前走，沒有低頭去看雪兒的神色。背在身后的手縮了縮，寬大的袖袍往下滑了幾寸，蓋住露出的手腕。

　　他棱角分明的臉依舊冰涼，“不用。”

　　雪兒還在腰間荷包里摸索的手頓了頓，僵硬地垂下眼簾。

　　……好吧好吧，雪兒啊雪兒，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打擾到南哥哥查案。

　　在她晃神的那一瞬間，明澈仍舊毫不停留的跨步往前走著，走出去好遠(yuǎn)，雪兒連忙跟上。

　　好像只要她稍作停留，這個人就會走出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