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嘻嘻嘻……
稀奇稀奇真稀奇,
麻雀踩死老母雞,
螞蟻身長三尺六,
爹爹睡在搖籃里,
小寶唱著搖籃曲?!?p> ……
琉璃手里握著冰涼的汗,緊緊閉著眼睛。
“琉璃姐姐!”
“琉璃!”
“琉璃!”
聲音漸漸遠去。
渾渾噩噩間她又聽見一聲來自很遠很遠地方的輕喚,“阿璃!”
琉璃猛地一顫,茫然的抬起眼來。
大霧彌漫的天際間,靈光乍現(xiàn),四周都是祥云水謠,好似有無數(shù)風(fēng)華的樂者在不知處低低吟唱。
漆黑的水上飄著一個人,鳳髻流霞冠,身著莊嚴威武的金絲紋的青黛海浪大袖衫,上頭繡著百鳥朝鳳,點綴金蕊紅梅。兩只黃鶴在四周盤桓,在黑夜里顯得格外晃眼。
梵音落地,伏羲弦棄。
萬華恭候,天地香彌。
朧月入海,長星霧迷。
神光三千,女媧靈遺。
“阿璃,過來。”這一聲忽遠忽近,琉璃的心像是被輕輕拽了一下,猶如一碗端了一千多年的靜水,被人狠狠推了一把,驚濤駭浪間全都打翻在地,而她只能看著一片狼藉手忙腳亂。
那一聲呼喊像是離她很遠很遠,遠在千年以前,讓她有一種這聲音下一秒就要消失的錯覺,她幾乎不敢眨眼。
“娘娘……”她干澀的喉嚨發(fā)不出聲音,嘶啞著擠出來兩個字,她紅著眼只僅僅愣了一秒鐘,拼了命一般朝對方奔去。
“娘娘!”一只手死死的拉住她,嘰嘰喳喳的童謠不停唱著。
“琉璃姐姐!你干什么!快回來!”
“放開我!放開我!滾開……放開我?。 绷鹆缓鹬疵鼟暝?。
光華一點點淡下去,兩只仙鶴在一片漆黑里慢慢碎成粉末,仙人漸漸轉(zhuǎn)過身,只留一個往后飄的背影。
“娘娘!不要走!阿璃馬上就過來了!娘娘你等等我!娘娘……求求你了,等等阿璃——求求你了,留下來,求求你……”
光華越來越暗,琉璃猛地一把掙開那只抓著她的手,紅著眼,目光死死盯著那個背影狂奔而去,一腳踏進水里。
“嘩啦——”一瓶水潑在她頭上。
琉璃頓時停住了,仙樂天曲、美人黃鶴都化作滿天的迫人漆黑夜色。
腳下的黑水微微蕩漾著,波光粼粼。
遠處的黛山,起起伏伏,猶如巨大又溫婉的波浪。
一旁的雪兒站在岸上,一手手里拿著裝水的空瓶,一手緊緊抓著她的手臂,小心翼翼看著她,“琉璃姐姐,你沒事兒了吧?”
琉璃緩了緩神蹲下來,揉了揉臉(順便擦掉眼淚),情緒低落的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四周有異,剛剛有個小破孩在我耳邊唱歌兒,我被它魘住了沉在幻境里。哦對了你手里的水那兒來的?!绷鹆дf著收回自己的腳,搭在岸邊擠水。
“太子哥哥剛剛在樹林子里給我的?!?p> “你沒喝?”
“沒有?!毖﹥簱u了搖頭。
“……沒喝你怎么不給我,這可是九重天太子打的水,別人求都求不來呢!”
雪兒看了看琉璃頭上濕漉漉的一大片,道,“這也算給你了呀。”
“……”
“對了,這里真的太奇怪了。除了那個撐船的老頭很奇怪,這里應(yīng)該還有個孩子,按你說的,這不是還得有個長發(fā)女人?千萬小心一點。恩……剛剛似乎聽見那個娃子在唱什么‘爹爹睡在搖籃里……’難道還有一只鬼,是他爹?”
“琉璃姐姐,你剛剛是…看見女媧娘娘了嗎?”
“你是怎么知道的?”琉璃故作鎮(zhèn)定地把發(fā)髻解開,好讓風(fēng)吹吹濕了的頭發(fā)。
“你剛剛那么激動,還叫那么大聲,我想不知道都難啊……”
“……”
“明澈他們怎么樣了?”琉璃說著轉(zhuǎn)過身去看了一眼另一邊。雪兒也跟著轉(zhuǎn)過身去。
這一看,兩人都呆住了。
船上站了一排中招了的人,除了明澈,全都清一色的古怪笑著,目光十分詭異地看著他們。
雪兒在震驚的同時,似乎還抽時間遺憾了半晌為什么明澈沒有笑。
難道是因為很久不笑,忘記了怎么笑?
“過來?!闭驹谧钪虚g的假琉璃看著她們身后說。
兩人僵硬的轉(zhuǎn)過頭,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看了看身后。
兩人轉(zhuǎn)頭的瞬間,都用眼角的余光看見了身后站著個小小的身影。
“啊啊啊——”
“啊啊啊——”
兩人轉(zhuǎn)頭就跑,又默契地跑回同一個箱子后,互相死死抱住,渾身發(fā)抖。
“琉璃姐姐,那是什么東西……你抖、抖得好厲害?!?p> “你……別說話!”
“琉璃姐姐你不是神仙嗎?你怎么也會怕啊……”
“我現(xiàn)在封了靈力,別管是不是什么神仙了!我現(xiàn)在就連個身強力壯的凡人都比不上!我就算是天帝他老人家來了沒有靈力也得躲著!”
……
……岸邊
“過來。”那飄忽不定的聲音又響起,竟然有些凄厲。
“小寶兒,快過來。”
……
“啥……她說啥?”
“應(yīng)該……沒跟我們說話吧?!?p> “沒有就沒有吧,別看我聽不見別看我我不知道別看我……”
“琉璃姐姐,你先別吵吵。你聽周圍?!?p> “怎么了?有什么嗎?”
“好像有小孩子在哭?!?p> “嗯?”琉璃仔細聽了聽,只聽見似乎有個小孩子在嘻嘻嘻的不厭其煩的笑。
“明明是在笑啊?。俊?p> “可是我聽見的不一樣啊,他哭得好像很傷心?!毖﹥旱脑捖犐先ゲ幌袷窃谡f謊。
“奇怪?!绷鹆Э鄲赖娜嗳嗄X袋。
……
“寶兒,過來。”
……
“琉璃姐姐你快看!”雪兒扯著琉璃的袖子將她拉到木箱子邊上,露出兩個腦袋,四只眼睛圓溜溜的看著船上,琉璃差點沒把眼珠子給瞪出來。
船上那個琉璃跪在地上,頭發(fā)長得落下船去,長發(fā)深深地伸進水里,從頭發(fā)的縫隙間露出一個側(cè)臉。
她的雙眼貼著眼眶流著鮮紅的眼淚,朝著船尾燈光快要照不到的地方招手,船尾隱約看見一個小小的青灰色的影子,大約一個手臂的長度,應(yīng)該是剛剛出生不久的孩子。
“嘿嘿嘿……嘻,
麻雀踩死老母雞,
螞蟻身長三尺六,
爹爹睡在搖籃里,
小寶唱著搖籃曲。”
……
“小寶兒,過來?!蹦桥斯蛟诘厣掀鄥柕目藓?,而明澈這個似乎明顯沒有中招的人,抱著龍吟站在她旁邊,氣定神閑地看著那人哭。
……
“不對啊,那小孩子是在哭。”雪兒撓撓腦袋。
“在哭?”
“對啊,哭著唱什么歌?!?p> “你聽到的是什么歌?”
“什么都有,什么小燕子穿花衣、什么小老鼠上燈臺、還有什么小螞蟻三尺六?”
“你這內(nèi)容怎么比我的豐富那么多?這小子上輩子怕不是個唱曲兒的吧?
她怎么對著我就只唱稀奇稀奇真稀奇……唱的瘆人心脾!”
“……”
那青灰色的影子在那位母親苦口婆心的呼喚下終于動了動,開始慢吞吞的向前挪。
“這走路姿勢怎么這么奇葩?”
“那回姐姐你喝醉了也是這樣走路的。”
“你怎么知道?”
“我……我聽、南哥哥說的!”
“南哥哥?明長炎他會跟你說這些?”
“唔……啊,是??!”
船板被那坨影子挪動得發(fā)出吱嘎吱嘎的響聲。
直到那影子走近了,暴露在燈光下,雪兒和琉璃才真正看清楚了那個‘孩子’。
那孩子全身都是青紫的顏色,扁平的臉上還有幾塊紫黑的淤青。五官小小的似乎還沒有成型,鼻子幾近看不見,鮮紅的嘴巴卻異常大,都快裂到耳根子。而雙眼只有黝黑的瞳孔,沒有眼白。
一個圓滾滾的肚子,四肢比常人看起來要短小一些,像是沒有發(fā)育完。那男孩走路時四肢的擺動弧度十分大,看起來光是走路就很費勁。
等著那男孩剛剛抬起眼來,就猛地看向明澈,發(fā)現(xiàn)了明澈與旁邊一行人的異常。
明澈也毫不退縮的抱著劍,冷冷看回去。
“啊————”
那個孩子突然發(fā)出一聲慘叫,露出一口漆黑鋒利的獠牙,轉(zhuǎn)身就要往后跑去。卻見他的右腳腳踝牢牢地捆著一根細小的麻繩。他拼命掙扎著,嘴里發(fā)出嗚嗚的叫聲。
“南哥哥的英招!”雪兒驚呼?!笆裁?!長炎就這樣輕輕松松把那只小鬼給抓著了?”琉璃瞪著眼睛表示不相信。
……
而明澈身旁跪著的女人還依舊哭著大喊,“寶兒,快過來,你在哪兒?”
明澈揉了揉受罪的耳朵,抱著懷里的龍吟,轉(zhuǎn)身一腳踹在芙蕖的屁股上,“別裝了,干活!”
剛剛還笑得一臉詭異的芙蕖,被踹了一腳之后頓時冷下臉來恢復(fù)了正常,摸了摸屁股默默看了明澈一眼,一瘸一拐地走到船尾陰暗處,看著那個拼了命掙扎的小孩。
“喲呵,長這么磕磣!”芙蕖一邊對著那小孩結(jié)印,一邊吐槽道,“南將軍,我怎么看著這個小孩像是還沒有發(fā)育完?這怕不是個鬼胎吧!”
“你看看他這小胳膊小腿,跟他這大腦袋大肚子完全不成正比??!他不會是還沒有出生就被人從肚子里刨出來了,所以才那么大怨氣,結(jié)在水地不愿意散去?”
明澈沒有回答他。
“南將軍?”芙蕖頓時愣了愣,叫了一聲發(fā)現(xiàn)身后似乎沒有反應(yīng),嚇了一跳,頓時轉(zhuǎn)過身去,“南將軍!”
回頭發(fā)現(xiàn)明澈正站在原地盯著那個女人沉思著什么,似乎剛剛沒有聽見他說話。
“南將軍!南將軍南將軍明澈!”
“干什么?”明澈終于抬起眼,瞪著他。
“你剛剛想什么呢?”芙蕖一邊繼續(xù)結(jié)印一邊轉(zhuǎn)頭說話。
“不一樣?!?p> “嗯?什么!”芙蕖看著他問。
明澈淡淡看著他道,“轉(zhuǎn)過去好好結(jié)印,”
“哦,”芙蕖于是無奈轉(zhuǎn)過頭去。
明澈微涼的聲線繼續(xù)響起,“這里有不止兩只鬼。
我們每個人能看到的東西都不一樣。
母親可以看見孩子,孩子看不見母親。
琉璃可以看見船和船上的人,而我們卻只看見琉璃。
雪兒,可以看見船、船上的人、琉璃,和這些水鬼?!?p> “雪兒?對了!雪兒去哪里了?”芙蕖驚呼。
“從我們踏上這個渡口時起,就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失蹤了這件事?!?p> “對啊!她是什么時候不見的?是我們太緊張琉璃那邊的事了所以忽略了嗎?”
明澈搖搖頭,“她在我旁邊。”
芙蕖連忙回頭,看見明澈修長的身影站在燈下,投出一片漆黑的影子,可是他的身邊空蕩蕩的,只有幾縷陰風(fēng)。
“南將軍……雪兒在…哪里?”芙蕖說話居然有些顫抖,匆匆忙忙結(jié)束了結(jié)印。
那只小鬼漸漸縮小,化作一縷青煙,鉆進芙蕖腰間的荷包里。
芙蕖連忙走向明澈。
“你看不見的?!泵鞒旱馈?p> 雪兒和琉璃已經(jīng)到了明澈的身旁,兩人直視著那跪著的女人一陣沉默。
那個穿著琉璃的軀體的女人,在那只小鬼被芙蕖收進荷包里之后,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目光帶著絕望,嘴里還在細細說著什么。
芙蕖走上前來,“琉璃怎么了,瘋了?”
一旁的真琉璃白眼都快翻上天,可惜芙蕖現(xiàn)在看不見她滿臉的黑線。
“她不是琉璃。”明澈出乎意料的替琉璃解釋了一次。
“什么!那琉璃呢,她也不見了嗎!這里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明澈沉默半晌,淡淡說,“看來是有人知道我們要到這里來,所以提前設(shè)好局,要請我們幫忙挖出點什么。”明澈緩緩看向那個女人,“西洲從未傳出過有水鬼作祟,看來這里的東西,已經(jīng)被藏了太久?!?p> “可是為什么只有雪兒琉璃她倆看得見!”芙蕖不解地問。
“我說過,琉璃是麋鹿眼?!?p> “那雪兒怎么回事!”
“她不一樣,她的眼睛是我親自治愈的,”明澈頓了頓,“想來,這世上應(yīng)沒有東西能遮住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