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包間，辛嚴(yán)悉安靜地坐在一邊，聽著老同學(xué)說著沒完沒了的事業(yè)、生活、家庭，他不做任何回應(yīng)，當(dāng)別人看向他時，他只微微點頭應(yīng)允。他不想?yún)⑴c其中成為夸夸其談的一份子，如果不是母校建校100周年，他想他是不會出現(xiàn)在宴席上的。偶爾約上曾經(jīng)大學(xué)的幾個好兄弟，來一場毫無表演與做作的聚會，對他而言才有意義。只是這場戲還在繼續(xù)，他也只能看下去。

　　他以開車為借口拒絕了一切敬酒與勸酒，唯一一杯是敬恩師的。他昔日的導(dǎo)師知道他的脾性，也幫他打了個幌子：“嚴(yán)悉等會得做我的專職司機，我年紀(jì)大了惜命，你們自己擱一邊喝去！喝多了你們就叫代駕，安全最重要！”辛嚴(yán)悉幫余教授添好茶，師徒兩人便自顧自地聊了起來，越聊越興起。

　　“這里太吵了，去我家，我們好好聊?！庇嘟淌谝慌拇笸龋闷鹜馓拙屯庾?。

　　辛嚴(yán)悉跟著他一同出來，包間門一關(guān)，將身后的喧鬧嘈雜統(tǒng)統(tǒng)隔絕。

　　“哼，好好的聚會非要弄得跟個菜市場似的烏煙瘴氣?！庇嘟淌陔p手一背，老教育家的風(fēng)范又出來了。

　　“看來退休之后，沒少陪師母去市場啊。”辛嚴(yán)悉開玩笑地說，沒想到卻被老師瞪了一眼。不認識他們的人，一定會認為他們是一對父子。確實，在余教授的心中，他也早已把這個一手調(diào)教出來學(xué)生當(dāng)成自己的親生兒子，無論對自己還是對她的妻子，辛嚴(yán)悉都是特別的存在，他彌補了他們生命中的遺憾和空白，將他們破碎的過去拼湊成得以延續(xù)下去的生活，即使風(fēng)景不再，但那利刃邊緣上殘留的溫度也已經(jīng)足夠讓他安享晚年。沒有破碎過得生活怎么算生活，一味維持表面的完美無瑕，而不去打破探尋蘊藏在不同維度的意義，又有什么用呢？余教授在眼鏡鏡片的反光中，看到這個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學(xué)生愈發(fā)成熟穩(wěn)重，心中深感欣慰。

　　辛嚴(yán)悉剛想按電梯，一只手比他更加快速地按下按鍵。兩個剛從酒缸爬出來的男人，渾身冒著刺鼻的酒氣。

　　“她們倆呢？”其中一個人問。

　　“洗手間，顧晞喝吐了?！绷硪粋€回答。

　　“我過去看看?！币粋€人說完，沿著走廊向洗手間的方向飛快地跑去。

　　“顧晞？”辛嚴(yán)悉心里咯噔一下，“不可能是她，她不會喝酒?！?p>　　顧晞在洗手間抱著馬桶吐得一塌糊涂，感覺舒服點的她，嘴里還不停地喊著“喝、喝、喝”，站在一旁的洛鑫蕊又好氣又好笑，用力地從地上扶起她說：“姑奶奶，別喝啦！”

　　洛鑫蕊吃力地攙扶著顧晞緩緩地走向電梯，無奈力氣不夠，又穿著高跟鞋，沒走幾步，便被顧晞拉著一起癱坐在走廊上。

　　“洛總，你沒事吧?！眲⒄\煜扶起洛鑫蕊，緊張地問。

　　洛鑫蕊擦著而頭上的汗說：“你覺得呢？”這是她最狼狽的一次，比她自己喝醉還要失態(tài)。

　　“我來背她吧。”劉誠煜彎下腰，顧晞剛才的亢奮一掃而光，趴在他的背上低聲喃喃地說著些聽不清的話語。

　　辛嚴(yán)悉和余教授走進電梯，電梯門在即將關(guān)上的那一刻又被重新打開。他抬起頭，略顯不悅。

　　他看見她在另一個男人的背上，趴在另一個男人的肩頭，一張通紅的臉，他心疼又生氣。在沒有他的這段時間里，她有好好照顧自己嗎，或者有人代替自己照顧她嗎？這個問題一直藏在他的心中，他想知道答案。但此時，他不想。

　　劉誠煜慢慢放下顧晞，軟成一灘泥的顧晞因為重心不穩(wěn)，一下了跌在了辛嚴(yán)悉的懷里。辛嚴(yán)悉皺著眉頭，攤開雙手，任憑她靠在自己身上。

　　“顧晞！”辛嚴(yán)悉正色道，“顧晞！”

　　“恩？什么事？還要喝嗎？干了它！”顧晞做出舉杯動作，興奮地沖劉誠煜和梁梓巍說道。

　　劉誠煜抱歉地看著被顧晞壓著的男人，打算將她扶到自己的身邊，他抱歉地說道：“對不起啊?！?p>　　辛嚴(yán)悉沒有看劉誠煜，將顧晞的身體轉(zhuǎn)過來。

　　顧晞迷迷蒙蒙地對上他的眼睛，看了好久好久，終于興奮地叫道：“嚴(yán)悉？嚴(yán)悉！”然后“嘩”地一聲，吐了他一身。

　　洛鑫蕊、劉誠煜趕緊去拉她，辛嚴(yán)悉嘆了口氣，心疼地用手衣袖把她的臉擦干凈。電梯門開了，辛嚴(yán)悉抱起顧晞對說洛鑫蕊說：“我送她回家。”

　　洛鑫蕊：“你是？”

　　“我是她男朋友?！毙羾?yán)悉說。

　　“但我只能確定你們認識。”

　　辛嚴(yán)悉低頭問顧晞：“你男朋友是誰？”

　　“你呀！”顧晞?chuàng)е羾?yán)悉的脖子，笑得像個孩子。

　　洛鑫蕊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表示應(yīng)允。她在顧晞看著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在跳舞的色彩。那種色彩她曾經(jīng)也擁有過，只是在某一天，像流星劃過天際般，消失無蹤。

　　“好久不見。”辛嚴(yán)悉微笑著將手中的溫水遞給顧晞。

　　顧晞不敢看他，害怕眼中冰封的湖泊被融化，害怕在他面前顯示出自己是多么的脆弱?？墒枪馐锹曇?，光是這溫柔的聲音，也擊中了她內(nèi)心的那一份不堪一擊的想念。她緊緊握住杯子，手指沿著邊緣一圈一圈地劃著。她側(cè)過頭，冰湖最終還是決了堤。

　　“你，你怎么，怎么會在這里？”顧晞哽咽著問道，將頭埋得更深了。

　　“好了，在我面前就不要逞強了?！毙羾?yán)悉想伸手擦干她臉上的淚，卻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抽了一張紙，小心地放進顧晞的手心。她過得好嗎？她會偶爾想起我嗎？她還會在夢中叫我的名字嗎？因為曾經(jīng)太過于熟悉，現(xiàn)在他卻失去了想開口詢問關(guān)于她一切的資格。今后他將以什么身份站在她旁邊？前男友？朋友？還是她哥哥的朋友？辛嚴(yán)悉越想越覺得自己愈發(fā)可笑。

　　他揉了揉她柔軟蓬松的短發(fā)，說：“收拾一下，我們出去吃好吃的？”

　　顧晞一把抹干凈流了一臉的眼淚，看著他用力地點點頭，笑著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