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的“救星”是個胖胖的小伙子,戴副厚厚的眼鏡,看上去人很實誠,向南猜測年紀應(yīng)該和自己差不多大。除了他們兩,還有另外兩個男生,向南跟著他們出了公司大門,朝旁邊一條巷子走去。幾人進了家家常菜館,一進門,他們就撿了個靠近空調(diào)的位置坐下,胖小伙坐到了向南左邊,他取下眼鏡擦擦汗,然后拿起菜單點菜。向南想打破沉默,率先問道:“請問你們貴姓?。俊弊谙蚰蠈γ娴哪猩泊髁烁毖坨R,但是十分清瘦,他兩手撐在腿上道:“我叫陳嘉海。”等他說完向南又看向了右邊的同事,這位同事馬上會意道:“我叫王強。”胖胖的小伙這會還在點單,但也注意到了他們的談話,他道:“怎么,你們開始下一環(huán)節(jié)了?。课医旭R詠智。”
向南笑道:“對,我們進度有點快,沒事,你先點?!?p> 馬詠智:“我點了兩個,看你們還要什么。向南你甭客氣,想吃什么盡管點?!闭f完把菜單給了向南。他不好意思初來乍到就自作主張點菜,把菜單又向陳嘉海他們遞過去,陳嘉海說自己最不擅長點菜,又給了王強,馬詠智笑道:“菜單是燙山芋啊,都不敢接!”
王強也笑道:“得,得,我再隨便點兩個?!?p> 陳嘉海:“我是真不會點,你們是知道的。”
馬詠智:“所以讓你練習(xí)嘛,點菜可是個技術(shù)活。上次‘自然之家’那老總請吃飯,你點的臭鮭魚可沒把人家熏著?!?p> 陳嘉海不無委屈道:“臭鮭魚可是我們這的名菜,外地來做客嘛,就想推薦點地道的。”
王強道:“哈哈,可惜人家是江浙人,受不了這刺鼻的味。”向南道:“你們經(jīng)常去應(yīng)酬嗎?”話落音幾人齊刷刷看著他,馬詠智道:“老弟,看來你是搟面杖吹火,對我們行業(yè)一無所知啊!”向南也覺得窘迫,他查了許多通信方面的專業(yè)知識,到忘了了解銷售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陳嘉海默默不語,王強有些輕蔑地笑了一下。馬詠智接著道:“你也是初來乍到,慢慢就會懂的,從新穎到厭倦,再到想遠離這里?!?p> 向南摸不著頭腦,不明白他的話怎么一下傷感起來,只好換了個話題道:“那,你們是負責(zé)了什么工作呢?我們部門其他人是做什么的呢?”
馬詠智:“我們幾個和你一樣,都是負責(zé)公司的產(chǎn)品銷售,是靠拿提成生活的。另外幾個嘛,有幾個是做市場數(shù)據(jù)分析的,還有幾個是負責(zé)廣告推廣,不過我們有時也要負責(zé)推廣?!?p> 向南:“那他們是專業(yè)對口的嘍?”
馬詠智:“基本是吧,好像做廣告策劃的那個小劉不是,是從別的專業(yè)轉(zhuǎn)行的?!毕蚰下牭接腥撕退粯右彩欠菍I(yè)出身,心里舒坦了點,不再那么亂晃蕩。
馬詠智問道:“你是剛畢業(yè)嗎?”
向南:“我早畢業(yè)幾年了?!?p> 馬詠智:“奧?畢業(yè)才幾年也算小。那你之前有去工作嗎?做什么的呢?”
向南:“我畢業(yè)后當(dāng)了兩年小提琴老師,后來自己開機構(gòu),不過沒成功?!?p> 王強:“你是老師啊?怎么放棄了?”
向南:“不好做唄,公司沒多久就開不下去了?!?p> 馬詠智:“真可惜了,沒想到我們幾個中還來了個文青?!?p> 一直不多話的陳嘉海笑道:“你剛來時不也是文青?現(xiàn)在嘛...”馬詠智道:“如何?現(xiàn)在不就成了油膩大叔嘛?”
王強也笑道:“何止油膩?簡直是一塊茅廁石!”馬詠智白了他一眼咕噥道:“滾邊去,越說越?jīng)]邊了。我們這還有個嫩頭小伙呢,給我留點面子?!毕蚰弦哺ζ饋?,幾句玩笑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他仿佛有了新的歸屬感。
整個下午,直到下班,向南還是無所事事坐著,不過認識了新同事他認為總還是有收獲。第二天中午,大伙又一起吃中餐,馬詠智對向南道:“今晚我們要去見客戶,你準備一下?!毕蚰舷仁怯X得突兀,很快內(nèi)心被興奮取代,他覺得自己終于可以真正開始工作,就道:“行啊,要準備什么呢?”
馬詠智:“下午我給你份產(chǎn)品資料,好好看下,關(guān)于對方公司代表的喜好也會告訴你,這些要千萬記得?!?p> 向南點點頭,馬詠智繼續(xù)道:“今天我、你和嘉海同去,王強就休息吧,他上次出了大力,今天對向南來說也正好是個鍛煉的機會。”陳嘉海和王強也點點頭表示贊同。
過了一會王強問:“這次對方是哪家公司?”
馬詠智:“叫做‘豐祥工程’,不過據(jù)消息公司規(guī)模不大,只買價位低的產(chǎn)品,對方態(tài)度到是蠻不客氣,覺得自己是個大爺?!?p> 王強:“那你們可得小心點,別被剝了層皮!”
馬詠智:“怕啥?再兇惡的小鬼,我也能給制服了?!?p> 晚上六點半,幾人到了一家會所,向南第一次來這樣的地吃飯,雖不知別處怎樣,但覺得這里的裝潢奢華氣派,只是有種把所有值錢的東西堆湊在一起的俗氣感。他其實對很多東西的審美沒有具體的概念,只是一種直覺,也沒多想,跟著他的同事七彎八繞進了一間包廂。大約七點,對方也來了三個人,向南猜測走在最前面的是主要負責(zé)人,他年紀最大,比馬詠智還要胖上幾圈,穿著中年男人喜穿的純色Polo衫,跟在他后面的都是標準的白襯衫,西裝褲。
雙方見面后,熱情地寒暄一番,馬詠智道:“向總到得很早??!路上堵嗎?”
果然是中間的男人答了話道:“還行,我們出門早,不算堵。別抬舉我了,就一小經(jīng)理,哪來的向總?!?p> 馬詠智道:“今天是經(jīng)理,明天就是‘總’了嘛!對了,忘了介紹,這位是江向南,這位是陳嘉海,都是我們項目的負責(zé)人?!毕蚪?jīng)理:“奧奧,幸會幸會,我就不用多介紹了吧?你們公司知道我名字,今天和我來的呢,這邊是李成,那個是嚴松,我們今天呢,主要不是談生意,生意好說,是吧,我們就交個朋友,生意易做,朋友難得??!”說完拿起準備好的一瓶五糧液往向南的杯里倒酒,向南想推阻,馬詠智用放在桌下的手拉住了他。
陳嘉海道:“向總金口玉言,說得太對了,千金易買,知己難逢,今天看到你們就覺得投緣,光我們喝太沒意思了不是,當(dāng)然不能忘了幾個兄弟?!闭f完也拿起酒瓶給他們倒酒。向南聽到嘉海的話著實震驚不小,他對陳嘉海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秀氣寡言的青年上,絕對不能把他平時的形象和酒桌上的樣子合在一起。
李成道:“我看了你們也覺得投緣,真的,似曾相識感。你們進來我就在想,今天這生意算什么,認識你們才是賺了?!?p> 向總聽完嘴巴一撅,眉飛色舞道:“嘿,小成,說得我心坎去了,來,大家先干一杯。這杯大家一定要干完,干完才算哥們,我先干為敬!”話剛落音,向總就把一玻璃杯的酒全喝了下去。向南這時滿腦子都在估量自己能喝多少白酒,他自高中起有時會和同學(xué)喝啤酒,很少沾白的,這樣一杯下肚自己會是什么感覺?會醉嗎?會暈嗎?如果剛開始自己就想吐要暈?zāi)窃趺葱??可是大家毫不猶豫干了酒,他沒時間多想,只好也一口氣喝完了這杯。
向總看到大家都是一杯見底,情緒開始高漲起來,道:“你們真給力!爽快!來,吃菜。”說完夾了一筷子炒黃牛肉。
馬詠智道:“向總公司今年要擴大了吧?”
向總:“哪有可能,國家最近在遏制房地產(chǎn)發(fā)展呢,你們應(yīng)該也清楚嘛,能維持都不錯!”
陳嘉海:“壓制也只是一時的,我們當(dāng)?shù)胤績r還算合理,需求也旺盛。”
嚴松嚼著花生米道:“我看啊,也得漲!”
馬詠智:“哎呀,和向老板關(guān)系不大嘛,你們都幾乎承攬半個長沙的地產(chǎn)工程了。”
向總:“哦豁,要是那樣事情就美了!我們現(xiàn)在也就做做小項目,負責(zé)建建住宅區(qū)的花園之類的,就這樣,都經(jīng)常被別人搶了標?!?p> 向南的胃里沒墊任何東西,直接灌下一杯白酒,先是覺得胃里有些翻騰,之后開始感到眩暈。可他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只好什么也不說,只露出微笑看著他們。
馬詠智似乎不會餓,他沒夾幾口菜,光顧著說話。事實上,桌上其他人好像忘記了還有一桌菜,要不然怎么會連米飯都沒上呢?
剛開飯半小時,酒瓶里的酒已經(jīng)下去了一半,向總又往幾人的杯里斟酒,他對向南道:“哎呀,你們公司這位小哥從來沒見過?。∵@標致模樣可是甩你一大截,小馬同志,你可要好好捯飭自己了?!?p> 馬詠智:“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們公司需要廣納賢才,什么樣的都得有。”
向總起身對向南道:“來,今天有幸認識一位帥小伙。干,要一口干!”向南不好駁回客戶的“美意”,只好一口氣喝光了杯里的酒。
向總高興道:“好!這才夠意思。你看你連臉都沒紅,酒量深著咧!”
兩杯酒下肚,向南終于覺得氣血沸騰,其實他不知道,如果酒不是五糧液,他早已頭痛欲裂,嘔吐不止了。他明白自己狀態(tài)又差了些,趕忙塞了幾口菜下去,想鎮(zhèn)鎮(zhèn)這股子酒勁。
向總似乎還未盡興,繼續(xù)對他道:“年輕人就是體力好,耐力強,看看向南,臉不紅,心不跳,還是坐得端正,今晚你可得喝好了再回去,喝得夠興致,那咋們生意自然也水到渠成,你們說是不是?”李成和嚴松忙不迭贊同向總的提議,馬詠智臉上閃過一絲異樣,他迅速地看了向南一眼,但他也是第一次和向南喝酒,拿不準他酒量到底如何,光從外表看,此時的他,似乎確實沒受任何影響。陳嘉海一言不發(fā),沉著張臉。
向南聽到向總的話,著了慌,他明白兩杯實際已經(jīng)是極限了,再喝下去肯定要在眾人面前出洋相,至于是怎么樣的出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記起上一次喝高了還是在大學(xué),酒醉期間的事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聽同學(xué)說,他一直在問他們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比如某同學(xué)為什么要穿花裙子,校園里的操場上為什么沒有床,路燈怎么那么亮?回想起來他不禁哆嗦了一下,提醒自己一定要撐??!
向總滿面紅光,忙叫服務(wù)員又開了一瓶五糧液,他道:“今晚的酒算我們的,算我們的,你們千萬別付錢?!?p> 馬詠智笑著把杯子遞向他道:“那怎么行,事先講好我們請客?!睕]想到向總推開了他的杯子道:“不行!今晚我就要和這位小兄弟喝個痛快,誰也別和我搶,錢自然是我們付,第一次見面當(dāng)然要客氣點?!?p> 向南站起身,似乎感到血液在身體里晃動了一下,他還是把酒瓶拿過來道:“怎么能一再讓向總您倒酒,當(dāng)然是我來?!闭f完又在自己和向總的杯里倒?jié)M了酒,接著自己一飲而盡。
向總道:“好,就喜歡你這樣的,夠爽快?!彼惭鲩L脖子喝了個干凈。他雖然是個老酒灌了,可還是架不住酒精撩起的熱辣勁,打開了話匣子,越說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大。他道:“我們這一行,熱乎不了幾年了,以后我沒處去了,兄弟們可不要不理我,別讓我無家可歸?!?p> 馬詠智和嚴松幾個都笑起來道:“您怎么會無家可回,嫂子溫香軟玉,又能干,天天在家操持,就等著你回去?!?p> 向總道:“嗐,別提了,回去盡吵架。還是喜歡和你們一起,肆意暢快,把酒言歡。在座的只有我結(jié)婚了吧?告訴你們,好好珍惜現(xiàn)在的自由日子,自在身那可如黃金一般寶貴?!?p> 向南定了定神,說道:“怎么會呢?我可覺得和喜歡的人攜手白頭,那樣才叫日子?!?p> 向總哈哈大笑道:“你們瞧瞧他說的話,想不到你頂著一張俊俏面孔,竟是個情種。我還以為你從沒分清過女朋友的臉!”
向南搖頭道:“不,十分清楚,好像此刻更清晰了。”話剛落音,引來滿桌大笑,連陳嘉海都嘴角浮出了笑容。
李成道:“這么有情有義的兄弟,我該敬一杯!”
又是一輪敬下來,向南終于支撐不住,胃里翻江倒海,腦子里乾坤翻覆,一跤跌在了地上,眾人忙去扶起,他已經(jīng)睜不開眼。他費力吐出話道:“扶...我去廁所...”
馬詠智和李嘉海扶起他到廁所,剛到水池邊,向南就忍不住大口嘔吐起來,他感到很難堪,轉(zhuǎn)頭道:“你們回去吧,我吐完了過去。”馬詠智兩人擔(dān)憂地看著他,李嘉海輕輕拍著向南的背,想讓他吐得順暢些。一股濃烈的糟酒氣味迅速散開,向南又勸他們走開,他道:“快走吧,你們在這,我想吐也吐不出?!崩罴魏R才滤麄冊谄鹆朔醋饔茫D(zhuǎn)身走開了。
向南在他們走后,無所顧慮大吐起來,直到胃里開始抽動,除了黃水什么都吐不出,才猛咳幾下停止了嘔吐。他感覺身子像浮在空中,意識還沒完全模糊,還能思考,他還想繼續(xù)回到酒桌。踉蹌了幾步,卻歪倒在地,如有千斤重,再也站不起來。
馬詠智他們回到酒桌,向總問道:“誒?怎么就你倆回來了,向南兄弟呢?”
馬詠智道:“他在廁所,要待一會?!?p> 向總道:“吐了?”
馬詠智道:“嗯?!?p> 向總:“哈哈,你們這邊終于翻了一個,下一個看輪到誰?”說完又將各個杯子里倒?jié)M,桌上又歡騰起來。直到喝完了第三瓶,向總的眼睛開始迷蒙,說話聲也不似先前洪亮,馬詠智發(fā)現(xiàn)向南竟還沒過來,他對李嘉海道:“你快去看看,向南怎么還沒來?”李嘉海快步出了房間直奔廁所,向南竟不見了。他慌忙打向南的電話,也沒人接,人去了哪呢?他開始沿著廁所的走道尋找,仍不見他蹤影。他自己先走了?不可能啊,他一聲不吭就走不像他的性格。難不成遭人劫持?有歹徒進來看到一個醉漢,神志不清,想捉了他去賣腎?他越想越怕,打算先回去和馬詠智商量,看看這事怎么解決。這時一個老頭過來清理垃圾箱,他忽然想到他們應(yīng)該經(jīng)常在店里轉(zhuǎn)悠,忙去問道:“您好,大伯,請問之前有沒看見一個年輕人在廁所,他喝多了,醉暈暈的?!?p> 大伯想了會道:“我之前看到有一人躺在廁所的地上,把來上廁所的客人嚇了一跳,還以為死了人,是不是他?”
向南暈倒了?李嘉海快速反應(yīng)了下,判斷應(yīng)該是他,就道:“應(yīng)該沒錯了,他喝多了,很有可能摔倒。您能告訴我他在哪嗎?”
大伯道:“我和其他的服務(wù)員把他扶到了大廳,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那休息。哎呀,嚇死我們了,還真以為出了事,準備叫救護車,但他還沒完全暈過去,阻止了我們。你快去看看吧,喝那么多,真不像話?!?p> 李嘉海聽言跑到了大廳里,果然看到向南躺倒在沙發(fā)上。他過去喊道:“向南,向南?你還好嗎?”
向南沒有回應(yīng),李嘉海摸了摸他的臉,很熱,再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他睡著了,又摸了摸他的口袋,發(fā)現(xiàn)鑰匙、手機和錢一樣沒少,才放下心。他疲倦地又望了向南一眼,才回去告訴馬詠智情況。馬詠智看桌上的情況也差不多了,向總已經(jīng)醉意熏熏,可嘴里還在叨個不停。嚴松兩個也到了極限,委婉提醒向總該回去了,可向總已經(jīng)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說什么他都只能聽懂一半意思,嚴松和李成只好扶起他和馬詠智他們道別。
馬詠智油光滿面,渾身酒氣,但他沒有向總喝得多,尚能保持清醒,他催促著李嘉海一起去看向南。向南仍然不省人事,躺在沙發(fā)熟睡,他倆嘆口氣,叫了輛的士,送他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