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向南怎么也料不到,這事竟一下子就揭穿了。
他心里狠狠罵了譚肖幾句,又責(zé)怨自己思考不周,沒有事先和譚肖談妥,叮囑她一定不能講出去,現(xiàn)在就算去質(zhì)問她,憑個什么理呢?可她又為什么要去捅破這層窗戶紙呢?他有點摸不著頭腦,想不通她去說了這事對她有什么好處。單純是看不慣他去相親?可能吧。
木怔了一會兒,他決定先去找易晴說清楚,至于楊婳,也許像熊鵬說的,都這么大人了,自己會調(diào)節(jié)心情的。
一路上,他思緒混亂,渾渾噩噩開車到了學(xué)校。
易晴一天的心情也波瀾起伏,一會激動一會難受,一會又趨于平靜。整天沒看到回信,她以為向南是逃避了,她莫名感到后悔,覺得不該告訴他她已經(jīng)知道的事,萬一向南看到真想逃避呢?但她又無法忍受在欺騙中過日子?;秀绷艘惶欤跍?zhǔn)備去練舞時看到了向南的電話,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此時的心情喜悅竟然大過了氣憤。向南的聲音有些急切,不過更多的是慌張,他聲音有些發(fā)顫道:“下來吧,我在你們寢室樓下?!币浊缏牶篑R上下了樓,看到向南背對著站在大門口外,她感到很久沒有認(rèn)真從背面看他了,他還是那么瘦削,單薄,整個輪廓散發(fā)著一種孤寂感。走到近前,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大雨,大塊大塊的雨漬淋濕了他的衣服。她悄悄站到了他身邊,和他一起望著天上的大雨。向南突然看到她,驚了一跳,忙解釋道:
“我剛看到你的短信?!?p> “奧,我以為你是不想回了。”
“我不會不回復(fù)的,除非是沒看到?!?p> “嗯,所以,你真的相親去了?”
靜默了會,他嘆口氣,答道:“是,不過不是我想去的?!?p> “不想去還能去?”
“……”
“別人逼的?”
“也不是...我爸媽最近不知怎的,很著急這事,他們安排的。”
“就這么聽話?”易晴抬頭看向他,仔細(xì)盯著他雙眼,她看到向南眉毛蹙成一團,眼里的的確確充滿了愧色。他的唇動了動,半晌沒說話,終于他答道:“我看到我媽最近病了,爸爸一邊要擔(dān)心我媽,一邊還要操心我的事,就真不想違抗他們了。而且,我想他們也是一片好心,我去了,算也給他們一個交代,反正同不同意還是我的事嘛?!?p> “那為什么不告訴我?”
“不想讓你知道,怕你不開心?!?p> “那我從譚肖那里知道就開心了?”她感到一直壓抑的怒火又騰了起來,大聲喊道。
向南露出了束手無策的樣子,又沉默了一會道:“對不起,真的,我不是故意這樣,是真不想讓你懷疑什么,然后不開心。至于譚肖,真他媽的,我死活沒想到她會告訴你。”說著他臉上也泛起了怒意。雖然向南的解釋打消了不少易晴的疑慮,她還是感到自己的信任就像破瓶中的沙子,漏了一半,而怎么把它們裝回去,她一無所知??伤能浟?,特別是看到他在大雨天跑過來,這時的天又有些微涼,冷風(fēng)吹在濕衣服上,讓人瑟瑟發(fā)抖。
她有些心疼地問道:“你怎么過來的?”
“打車來的。”
“你自己的車呢?”
“沒油了,我著急,就沒去加了,直接過來的?!?p> 他沒說今天店里發(fā)生的事,也沒說為了辦事,開車?yán)@來繞去燒了不少油,他已經(jīng)把這事忘了。
易晴:“嗯,快回去休息吧,看你一身濕的,別感冒了?!?p> “你不生氣了?”
“嗯,不生了?!逼鋵嵭睦镞€是殘留了些雜七雜八說不清的情緒,有憤怒,有懷疑,有傷心,但在向南上前把她抱在懷里時,這些一瞬間就煙消云散了。
柳延妍她們先到了排舞場地,等了許久也不見易晴,打她電話也不接,她不免有些生氣,不過并未表現(xiàn)出來,她思忖著易晴對舞蹈的感覺還不錯,最近也很用功,就也罷了。可是才剛排練不久,陸唯平也去接電話了,而且一接就是半個小時。她打完電話后,面色凝重,向柳延妍道歉說自己可能要退出表演了,柳延妍臉色變得煞白,叫道:“你們這一個個是怎么了?誰沒點事啊,隨隨便便就說退出,就不來排練,像話嗎?有點集體感行嗎?”
謝映蓮看到陸唯平臉色確實變得很差,猜測可能發(fā)生了不好的事,勸道:“你先別急,唯平還沒說是什么事呢!”說完她轉(zhuǎn)向陸唯平問道:“怎么了?突然一下的。”陸唯平搖搖頭道:“沒什么,家里的事,可能要和學(xué)校請假,這段時間都不能來上課了。”謝映蓮:“?。?!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至于這么嚴(yán)重嗎?請多久假?”
陸唯平聳拉著頭,無精打采道:“不知道,看情況吧,可能至少得一周?!敝x映蓮看她不愿透露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也沒再追問下去,只是擔(dān)心地看著她。陸唯平也覺得對不住柳延妍這些天的辛苦付出,她抱歉地對她說:“真的很對不住,不過如果不是真的有事,我絕不會退出的?!绷渝捎跉鈵?,臉上起了一片紅暈,她見陸唯平是真心在道歉,也沒再責(zé)怪她而是安慰道:“好吧,沒事,你家里有事就先去忙,我們?nèi)艘部梢岳^續(xù)練?!?p> 陸唯平道了聲謝謝就轉(zhuǎn)身回寢室收拾東西去了,沒走多遠(yuǎn)就碰到了易晴,不過她急著下樓,只是對她點點頭就走了。
易晴茫然問道:“她怎么了?怎么我一來就走了?”柳延妍不耐煩地撇撇嘴道:“你還知道要來???看看都幾點了?為什么不接電話?”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向南來了,剛和他說話去了?!?p> 柳延妍挑了挑眉毛道:“是為了那件事吧?解決了?“
易晴紅著臉道:“嗯,解決了?!?p> 柳延妍道:“我看啊,你還是要盯著他點,背后不老實?!边@話像錘子樣敲在易晴心里,出現(xiàn)了一次類似不忠行為就好像在你臉上刺了字,大家都看著你難堪。她垂頭喪氣歸了隊,一下子沒了舞蹈的歡樂。
謝映蓮看到易晴又不開心了,趕緊插到:“咳…那也不見得,向南今天在陰風(fēng)冷雨中送溫暖來了不是?他應(yīng)該是情不得已?!?p> 柳延妍冷笑了聲,沒再答腔。
易晴忽然想起了陸唯平疾跑下樓的樣子,問道:“陸唯平怎么也走了?”
謝映蓮:“我們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只看她接了個電話就急急忙忙走了,還說這段時間不來上課了?!?p> “這段時間不來上課?”
“對,說是至少一周吧?!?p> 易晴不禁有些擔(dān)心,不過柳延妍清脆的命令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陸唯平退出了,以后就我們?nèi)司殻餐玫模液靡婚_始我沒選個變換陣型的舞,要不然就慘了。來吧來吧,再跳一個鐘頭就回去了。”
易晴驚道:“她連表演都退出了?”
柳延妍:“退出了?!?p> 陸唯平回到寢室,拿出包,隨意塞了幾件衣服就出了門,她的包是好幾年前買的運動款雙肩包,當(dāng)時只花了幾十塊錢,如今拉鏈已經(jīng)變得遲鈍,這次走得急,包口都沒拉上,衣角向外露出了點。她穿過林蔭道,穿過奔流的車輛,走了一段路,找了輛的士去了高鐵站。一路上,她眼前晃現(xiàn)的盡是他爸爸洗手、抹桌子、倒水、倒尿盆的情景,媽媽說他摔骨折了,怎么摔的,摔了哪里?她一定要回去看看。爸爸是家里唯一支持她并負(fù)擔(dān)她讀書的人,而她還沒有掙到錢回報他,沒有帶他坐過飛機,出過省。希望摔到的不是腿,她暗自希望到,不然以后哪有機會再帶他出去游覽天下?這時她甚至有些埋怨媽媽,爸爸摔了她沒有通知她,也沒有第一時間趕去醫(yī)院,回去他身邊照顧他。
飛馳的列車不知不覺就到了站,晚上的客流大,她小跑著擠過人群出了站。出站口等車的人多,她又跑到街邊等了好一會兒,手舉酸了,才看到空的士上了車。在車上,她盤算著這個月的生活費,每月只能花幾百塊,今天的路費就要了一百多。沒關(guān)系,能快點看到爸爸最重要,飯菜吃差點也無妨。她想著,一邊看著窗外,看著家這邊似乎又繁華了些,雖然比不上省會,但也在快速發(fā)展,以前只有省會才有的大廠家,現(xiàn)在也開到這邊了,以后的差距會越來越小吧?我也不必非要留在長沙了,奧不,我一定得留在那,回家鄉(xiāng),那是沒本事的人才做的事,長沙的醫(yī)療、教育和工作機會比我們這當(dāng)然優(yōu)渥多了。她一直望著窗外出神,又過了一些時間,車子到了醫(yī)院。
她進了大廳,直奔到骨科,一路上嗆人的酒精味直往鼻里鉆。酒精總讓人聯(lián)想到血淋漓的傷口和錐心的疼痛,所以陸唯平從懂事起就排斥這種味道。她皺著眉,頭往兩邊甩著,生怕看漏了父親的病房,結(jié)果看見父親躺在病房外的床上,正在打點滴。她急忙走上前叫了聲:“爸!”陸唯平爸爸右腳踝處纏著紗布,正看著手機,聽到叫聲立馬抬起頭來,臉上樂開了花道:“喲,我的寶貝女兒來了?!标懳ㄆ叫奶鄣卣镜酱策叄⒅赣H幫著繃帶的腿瞧了會,又看了看他的臉,發(fā)現(xiàn)面色又青黃了些,她嘆口氣問道:“怎么摔成這樣了?怎么搞的?”
“嗨!那天清早出門買菜,下大雨,鞋子卡在了路縫里絆了下,一滑就摔了?!?p> “媽媽呢?怎么沒過來?”
“她要照顧你叔叔,而且還要看店子,忙得很!”
“我都說了好幾次了,可以考慮把叔叔送去福利院,你們就是不聽?!?p> 她爸爸瞬間抽去了笑容,嚴(yán)肅道:“別說了,怎么能將他送到那里去?那里能有好日子過?”
“怎么不好?現(xiàn)在的福利院條件好多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再說我們隔三差五可以去探望啊!”
“你回來就盡說這些?學(xué)校怎么樣?學(xué)習(xí)怎么樣?同學(xué)怎樣?你怎么一字不提,管這些空事。你還不如在學(xué)校待著,多爭口氣,也省得你媽老念叨我不該讓你繼續(xù)讀了?!?p> 陸唯平剛想開口繼續(xù)勸說,剛巧她母親過來送飯了,她提了個老式飯桶,滿頭汗地趕了過來,看到陸唯平,驚喜道:“你回來了,大晚上的,說了讓你明天回,萬一碰了危險怎么辦?”
陸唯平父親:“你趕緊把她拉回去,一來就不說好聽的,叨叨著我煩!”
“我不去,剛來就趕我走,好不容易才回來的。”陸唯平故作委屈道。
“哪個要你總提去福利院的事,再提,再提就不給你交學(xué)費了?!?p> “提什么福利院的事?讓誰去福利院?”陸唯平媽媽疑惑道。
“你問問這傻閨女。”陸唯平心里有些發(fā)虛,但還是堅持己見,她小聲說道:“我建議讓叔叔去,不然我們家擔(dān)子實在太重了。”
“你瘋了?干嘛說這個,明知道你爸不喜歡,聽了不高興,孝順點就說點好事??!”
“你們倆總不愛聽這些,但是你們想過沒,以后你們年紀(jì)大了怎么辦?誰來管他?現(xiàn)在讓他盡早適應(yīng)那里的生活對他將來有好處?!?p> “我們老了不行了,就你來養(yǎng)他!這小崽子,翅膀硬了,嘴也跟著硬了,心也變狠了。你叔叔是我們的親人,你把他推給外人照看,誰有我們這么盡心盡力?還不是讓他吃苦頭受折磨。他來到這世上,本就受夠多苦了,有口不能言,有腿不能邁的,難道我們還把他往火坑推?”
陸唯平爸爸似乎真來了火,氣得臉色煞白。她媽媽看到老頭不對勁了,趕忙勸道:“哎呀,算了算了,有段日子不見了,怎么見面還吵起來了。”說完她一把拉開了陸唯平,拽著她往電梯口走。陸唯平紅著臉,嘴里嘰咕著幾句碎語,被媽媽拉開了床邊。到了電梯口,她媽媽無奈道:“你說你剛回來,你爸還病著,提這檔子事干什么?真不像話,你看看他那臉色,別又被你氣出病了。”陸唯平扭著頭,看著別處,撅著嘴不做聲。
“還不樂意聽了?瞧你這倔脾氣,還不收斂。你在他病時說這個,真對不起他平時對你那么好!”陸唯平還是沒說話,她媽媽又道:“其實你說的這個我們不是沒考慮過,但你爸說得對,外面的人總不如家里人的。福利院我們?nèi)デ七^,躺在床上死了幾日沒發(fā)現(xiàn)的情況都有,我們怎么能放下心?要你叔叔碰到一個好心又能干的人就好,問題是這樣的人少之又少。而且,你忘了你奶奶在你小時怎么帶你的了?多疼你了?她那一輩子最歉疚的就是你叔叔,怪了她自己一輩子,臨終前千叮萬囑你爸要把這個弟弟照顧好,那是他親弟弟呀,他怎么割舍得下?!标懳ㄆ铰牭竭@里,神色緩和了許多,但仍沒有說話,她媽媽知道女兒是這樣的脾氣,嘆嘆氣,見電梯到了就送她離開了。
陸唯平心情七顛八倒的回了家,那是一處老院子里的公寓,樓道的墻粉刷了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白,可還是覆滿了廣告紙。家里房子不算大也不算小,三個人住剛好,但多一個人就顯得擁擠。這么多年,她看著領(lǐng)居家裝修了好幾次房子,看著院里的同學(xué)一個個搬到了外面的新房,而她還是守著昏暗的老房。她推開門,照樣聞到了一股消毒水味,媽媽又用消毒水擦地板了,她想道,然后就聽見了叔叔房里傳來的一陣怪叫聲,有點像在唱歌,但不成調(diào),嗓音略尖,像跑了音的戲曲聲,乍一聽見讓人毛骨悚然。這樣的聲音自她有記憶起就一直在聽,她不知在心里咒罵了多少遍這個聲音,古怪又難聽。
她猶豫著,要不要去叔叔房里看一看,媽媽說得對,他好歹是爸爸的親弟弟,是自己的親叔叔,可她又實在嫌惡他。她往他房門口踱了幾步,躲在門框邊,悄悄地朝里瞧著。好家伙,叔叔原本胖胖的身形,變得更加圓潤,躺在床上簡直像座小肉山,顯得更加蠢笨了。最近不知爸媽給他喂了什么,爸爸瘦骨嶙峋,他倒是腦滿腸肥的,她心里憤憤道。她想起媽媽曾經(jīng)說叔叔只是輕度的弱智,他能聽懂他們說話,能與他們溝通,只是反應(yīng)比較慢,說不了復(fù)雜的東西,訓(xùn)練得好,甚至可以做簡單的工作??墒撬挥浀眯r候看爸爸教他拿東西,他總是抓了就丟,有時家里的杯子、碗猝不及防扔在地上,碎了一地,發(fā)出的砰咚聲經(jīng)常嚇了她一大跳,便無心再做作業(yè)了。結(jié)果,別說工作了,現(xiàn)在整日在床上動也不動。她還記得爸爸為了給他看病,哪怕是醫(yī)生住在偏遠(yuǎn)的小山溝里,他也尋去了。這么多年,陸陸續(xù)續(xù)花了不少冤枉錢,很多都說能治,卻不見一絲效果。
可她呢?從小到大新衣服屈指可數(shù),她從來習(xí)慣穿著洗得褪色的舊衣服。直到現(xiàn)在,她都沒有買衣服的習(xí)慣,不懂得打扮,光鮮亮麗和她從來沾不上邊。以前,長輩和學(xué)校的教育告訴她經(jīng)常買新衣浪費錢,是可恥的,節(jié)約樸素才招人喜歡,值得尊敬,她的寒磣外表在學(xué)校成為了值得稱贊和學(xué)習(xí)的模范代表。沒想到風(fēng)水輪轉(zhuǎn),現(xiàn)在周圍人人講究穿著,她這樣的只能稱為土包子,別人眼里的土妞!她想起了柳延妍漂亮的手提包,易晴精致的外套,這些東西的價格離得她十萬八千里遠(yuǎn)。
門口傳來了鑰匙聲,陸唯平的媽媽回來了,她看見陸唯平癡癡地站在小叔子門外,唬了一跳:“呀,你立那做什么?這么晚了,洗洗睡算了。”陸唯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淚眼婆娑道:“媽,你就不能勸勸爸爸把叔叔送到福利院嗎?”陸唯平媽媽這還是頭一次看到女兒放聲大哭,她心里猜到了幾分哭泣的原因,心頭一陣酸楚,輕輕嘆口氣道:“把他一人丟在那,要真沒人管怎么辦?”
陸唯平:“怎么會沒人管?我們可以經(jīng)常去看他,你不相信福利院的人,可以專門請個護工照看他!”
陸唯平媽媽:“請護工?哪里來的錢?你出錢?他可是活生生的人,如果我們悉心教導(dǎo),還有達到正常智力的可能,把他送過去,說不定沒幾年就折騰沒了。”
陸唯平:“那只是你以為的,福利院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就沒有想過我嗎?你們的心思都在叔叔身上,我呢?我從小到大穿過一件好衣服嗎?吃過幾次好菜?別說這些了,去游樂場玩過嗎?我連課外書都不多!”她激動地吼著,胖叔叔似乎受到了驚擾,在房里哼哼了幾聲。陸唯平頓了頓,繼續(xù)道:“這么多年了,你們總說他會好會好,他有好過嗎?有恢復(fù)過一點正常嗎?他這輩子就這樣了你知道嗎?可我呢?我周圍的同學(xué),幾乎全比我吃得好,用得好!”陸媽媽嘆了口氣,臉色灰暗得像沒開燈的房間,她看著陸唯平哭紅的眼睛,臉由于激動扭曲著,卻感到無所適從,只能呆呆望著。兩人對著站了一會,陸唯平快步走進房間關(guān)上了門,奇怪的是,她沒有用力摔門,只是輕輕合上了它。陸媽媽怔了好一會兒,才放下了手里提的飯桶,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當(dāng)晚,她就睡在了沙發(fā)上,沒通過陸唯平的房間進她的臥室。她看著天花板,又朝客廳周圍看了看,竟有股悲涼襲來。她很驚奇,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在她半輩子的人生中,從未體會過這種悲涼。她又想到了自己睡的地方,那是一間不足8平米的小房間,本想用來給陸唯平做書房,小舅子來后,他們只好搬到了那里。這么多年,她的生活都是充實的,滿足的,甚至目標(biāo)清晰又堅定,就是讓一家人過得舒適,安康。是她跟不上時代了?還是不思進取了?她眼里的好日子,成了唯一的女兒眼里的窩窩頭,能飽肚,但不好吃,比起別的來更是差得遠(yuǎn)。她以為自己會一晚沒合眼,但是身體的勞累催發(fā)了睡意,一波接著一波,她睡著了。
陸媽媽留心觀察了陸唯平一周,發(fā)現(xiàn)她跟個沒事人樣對那天的事只字未提了,哪怕是發(fā)生后的第二天,她又回到了乖巧懂事的樣子,一大早起來去了家里的粉店幫忙,餐點過后客人不多了,她又拿著飯桶子跑去醫(yī)院,一直待到下午一、二點才回。陸爸爸有寶貝女兒的陪伴,心情舒暢,傷自然好的很快,半個多月后腫痛感幾乎消失了,直嚷嚷要回家。陸媽媽考慮到住院要耗掉家里不少積蓄,只好不顧醫(yī)生的勸阻,把陸爸爸接回了家。
看到病情無礙,陸唯平打算回校了,這些時日納下了不少課,也不知道她沒在的日子里,學(xué)校是不是發(fā)生了不少新鮮事,今晚剛好要開迎新晚會,她也想看到柳延妍她們的演出。陸爸和陸媽當(dāng)然極力支持她早點回去,于是她當(dāng)日就買了票坐上了返回的車。
到了學(xué)校剛好是晚上八點了,她興沖沖跑去了展演廳,里面烏泱泱坐了一大片學(xué)生,擠滿了整個大廳,還有不少是站著看的。她急迫想看到臺上的節(jié)目,無奈個頭不高,視線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好不容易七鉆八拱占了個位置,只能看到臺子的一角,可也是目前唯一能看到舞臺的地方了。她忽然記起自己沒有提醒室友們幫她留個位置,可是她們竟也沒有問她。為什么不問呢?她走了半個月,誰也沒有發(fā)消息問她的近況,她走得那樣急,顯然是家里出了急事,可是誰都沒有一句問候。想到這,她喉嚨一陣酸楚,直涌到鼻子,繼而是眼睛,不過她忍住了,從小到大,自己哭了太多次,可是哭有用嗎?正在出神,臺下靠前的位置傳來了一浪浪起哄聲,定睛一看,是柳延妍她們上了臺,距離太遠(yuǎn),看不清她們的臉,但是衣服光彩奪目,讓人移不開眼。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們身上,觀看的人中有吹口哨的,有叫喊鼓勁的,陸唯平聽到站在旁邊的幾個男生在興致勃勃討論她們的身材,也有女生在評論她們的服裝。她們的舞蹈動作不復(fù)雜,但是齊整有韻律。柳延妍特地選了這個不難,但跳動中透著嫵媚的編舞,她了解年輕人的心理,辣歌熱舞最能挑起他們的熱情。易和柳向來引人注目,配上迷人的舞臺裝扮,更加耀眼,陸唯平覺得沒什么稀奇的,到是今天的謝映蓮讓她覺得眼前一亮。蓮子瘦了不少,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皮膚也白皙了許多,她的動作雖還有些許笨拙,但在三人組合中毫不突兀,豐滿的身軀反倒為她增添了不一樣的情調(diào)。陸唯平看得癡了眼,這支舞本來也有她的份,她也應(yīng)該有機會受到眾人的矚目和夸贊,但機會滑溜溜地從她眼前逃脫了。
舞蹈結(jié)束后,她也沒心思再看,慢慢踱回了寢室。寢室里還是一如往常,只是柳延妍的桌子上似乎又多了不少新的化妝品,瓶瓶罐罐的眼花繚亂,她忍不住好奇去瞧了瞧,許多牌子都不認(rèn)識。她訥訥地轉(zhuǎn)過身,看到謝映蓮位置沒有變化,又習(xí)慣性地看看易晴的座位,除了椅子上的卡通靠背是新的,別的也沒有變化。這個靠背是男友送的吧,這個圖案實在不像易晴喜歡的風(fēng)格,她這么猜測了下,就躺回了自己床上。
關(guān)了燈,房間黑黢黢的,陸唯平緊張的精神終于松弛下來,很快就睡著了。也不知是幾點鐘,走道響起陣陣的腳步聲,鑰匙串碰撞的嘩啦聲,接著人聲越來越嘈雜。她不耐煩地翻轉(zhuǎn)個身,用被子蓋住了頭。又不知過了多久,易晴幾人嘰喳說著話進了寢室,只聽柳延妍說:“還別說,沒想到學(xué)校的舞臺效果還不錯,今晚我們跳舞時的燈光很絢麗,跳到高潮時竟然還有氣噴了出來,嚇我一跳!”易晴:“那可不,我也被那氣體嚇到了?!敝x映蓮:“今天是請的專門的燈光師嗎?”易晴:“應(yīng)該不會吧,那可得花些錢啊,可能就是學(xué)校的學(xué)生?!敝x映蓮:“我們學(xué)校還有學(xué)舞臺燈光的?”易晴:“可能美術(shù)系有吧?”柳延妍拿出化妝棉,邊卸妝,邊漫不經(jīng)心道:“哎呀,管他呢,效果好就行。我注意到我們在臺上跳時,下面簡直沸騰了,特別是男生,緊盯著看?!币浊缧Φ溃骸澳闾钑r還注意到這些了?”柳延妍:“這有什么,我還看到有個戴眼鏡的男生看著蓮子都要發(fā)癡了!”說完幾人笑起來,謝映蓮臉噌地紅了,辯駁道:“是么?我可沒看見,我在臺上緊張得差點喘不過氣,下次再不上臺了?!币浊纾骸斑@話可別說早了,說不定下次你是第一個來勁的?!绷渝骸熬褪?!你看,你最近練舞瘦了,還在晚會上展示了自己,何樂不為?好了,不多說了,我打水洗澡去。”說完就去陽臺提壺。易晴也在卸妝,提到“展示”,她想到陸唯平也和她說過從未在臺上“展示”過什么,問道:“咦,陸唯平還沒回來么?”謝映蓮:“對奧,說回去一周,好像都快半個月沒看到她了?!币浊纾骸澳憬o她發(fā)過信息問下沒?”謝映蓮:“沒有啊,最近不是都在忙嗎?每天練舞,累都累死了,太難了!”柳延妍提著壺稍微沖洗了下,走過陸唯平的位置,發(fā)現(xiàn)她的書包掛在了椅子上,遂抬頭一瞧,看到她床上也鋪開了被子。她小聲問道:“你們看,她包在這,被子也鋪開了,不是回來了吧?”易晴兩人驚了一跳,齊向她那邊望去,謝映蓮眼尖,看見陸唯平蓋著的被子拱了一塊出來,朝她喊道:“陸唯平?”
陸唯平其實早被她們的談話吵醒了,心里正煩悶,不想理睬,只裝沒聽到,聽到喊她才答應(yīng)道:“你們回來了?”謝映蓮跑過去拉開了她的被子道:“天啦,你真的回來了,怎么我們講了這么久,你也不說話?”柳延妍道:“你還真沉得住氣,我們都說半天了,一言不發(fā),我先去打水了,等下和你們說?!闭f完出了門。易晴問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一回來就睡呢?家里是發(fā)生了什么嗎?”陸唯平本來睡意未散,就被她們吵醒,只覺得一團心火在打轉(zhuǎn),突然又拋來這么多問題,就像加了幾根干柴,更加惱怒,不耐煩道:“回來很久了,太困了,只想睡覺?!闭f完蒙上被子,轉(zhuǎn)過身又繼續(xù)睡了。易晴和謝映蓮對望了眼,表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倆猜測她定是發(fā)生了些什么,心情不好。過了一會,柳延妍回了,問了句陸唯平怎么還不起床,易晴趕緊讓她壓低了聲說話,說她已經(jīng)睡了。柳延妍覺得些許不快,心里嘀咕陸唯平還真我行我素,排舞想走就走,回來也一聲不吭,什么都沒有和她們說明,還不讓她大聲說話。她朝陸唯平躺著的地方白了眼,只好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