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一整個炎熱的夏季,易晴都在往向南的店里跑,她覺得自己生活的重心都傾向了向南那邊。有人說戀愛就好像兩個人在跳舞,需要找一個平衡點,太過于傾向任一方,舞就跳不成了。不過對于正在熱戀的人,這條卻未必試用,他們恨不能時時刻刻見到對方,就好像中了蠱,不見到就渾身難受。為了避免受苦,向南工作時易晴也會陪著,兩人坐在店里你儂我儂的樣子,送孩子來上課的家長見了也流露出幾分欽羨。
雖然店里的客人還不算多,向南覺得兩人這樣粘著到底讓人見了不好,何況自己這是教書的地方,學(xué)生來來往往總要避嫌。易晴也能體諒這點,才費力控制了來店的次數(shù)。向南雖然也很想見易晴,但他畢竟有店要管理,每天雜七雜八的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思念也就緩解不少。他最近對于自己的生活是滿意的,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生活時間:早上不用起早,有課時去上課,他和熊鵬輪流守店,不去店里時就去別的地方代課,或者做些別的感興趣的事。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真正掌握了自己的生活,雖還不能完全掌握,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束縛感。他進(jìn)店里,一看到自己精心裝飾的店,成就感就油然而升,就算是讓自己心煩氣躁的夏天,也不再生厭,心滿意足地度過了難熬的炎日。
秋天,也是新生入學(xué)的季節(jié),易晴終于開始了新的校園生活。學(xué)校早就安排好了上屆的學(xué)長學(xué)姐們在空曠的操場迎接新生。操場上人聲鼎沸,興奮的新生擠在一起吵吵嚷嚷,急于認(rèn)識新朋友。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學(xué)院的接待位置,在排隊時,她仔細(xì)打量了其他排隊的同學(xué),猜想著誰會和她同班,甚至同一個寢室。外語學(xué)院學(xué)生眾多,有的面貌和顏悅色,有的寡言少語,臉上掛著默然,她暗暗祈禱自己能遇到個融洽的班集體,就像以前許多次期望地那樣,就算是年紀(jì)大了,也不免仍抱有一些幼稚的期待。胡思亂想后,隊伍排到了她這,負(fù)責(zé)接待的學(xué)姐動作麻利,很快給她辦好了手續(xù)。
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在學(xué)校四處逛逛,又覺得一人閑逛十分無趣,就打消了這個想法,辦完手續(xù)后就回了家。第二天下午,太陽幾近落山時易晴一家開車裝著行李,將她送到了學(xué)校。易晴爸媽自然是興奮異常的,易媽媽為了見她的新同學(xué),還特地打扮了一番,就連平時著裝隨意的易爸爸也換上了考究的襯衫和西褲。到了寢室,里面空無一人,只看到靠陽臺右側(cè)的桌上放好了書本和文具,書桌上方的床鋪好了席子,掛了蚊帳。原來已經(jīng)有人比我早到了,易晴心想。易爸爸道:“是你們自己挑選床位嗎?沒看到安排呀!”
易晴:“應(yīng)該是,我先自己挑個吧,等她們來了,有變化再換?!?p> 易媽媽:“你想睡哪個位置?別睡靠門口的,不安全?!?p> 易晴:“我其實都行,隨意挑個吧。”
易媽媽:“那不行,睡門口不安全,萬一有小偷呢?偷的就是睡在門口的!”
易晴笑道:“哪里有那么多小偷啊,你看這門鎖多結(jié)實,還有個門栓,賊進(jìn)不來?!?p> 易爸爸:“聽你媽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睡這邊靠陽臺的吧?!闭f完就把行李放在了靠陽臺一邊的桌子前。易晴只好應(yīng)允,打開行李準(zhǔn)備收拾自己的床位。易媽媽拿出早就備好的抹布,在水龍頭下揉搓了好幾下,開始抹易晴的書桌和柜子。
易晴不忍道:“媽,你們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弄這些?!?p> 易媽媽:“你就讓我們幫幫你吧,這以后寄宿了,也回不了幾趟家。畢業(yè)后又結(jié)婚,我能照顧你的日子啊,也不多咯?!?p> 易爸爸竟也拿出了一塊備好的抹布,打算爬到床上去擦,被易晴攔住了。她道:“哎呀,我反正又不走遠(yuǎn),就待在本地,還愁見不到我?爸,你怎么自己就上去了,快下來,我去我去?!?p> 易媽媽看到正欲爬床梯的丈夫,也開始擔(dān)心起來,勸道:“老頭子,床你還是不要爬了,就在下面幫我一起抹抹得了,萬一摔下來,還不是苦了我們女兒?”
易晴:“就是就是,快下來吧?!?p> 易晴爸爸只好下了梯子,站在下面,幫忙一起擦著床邊的扶手。正當(dāng)易晴擦著床板時,寢室門開了,進(jìn)來了一個扎著馬尾的姑娘。她抿著嘴,面無表情,眼中透著機警,看到易晴一家三口忙著整理,愣了一下。突然來了人,易晴他們也頓了一下,倒是向來熱情的易媽媽先反應(yīng)過來,忙招呼道:“喲,是易晴的同學(xué)吧?叫什么名字?。俊?p> 那人道:“您好,我叫陸唯平,是易晴的新同學(xué)?!闭f完她笑笑,徑直走到了自己桌前,她剛好睡在易晴對面。易晴和爸爸也趕忙向陸唯平打了招呼,大家就算是認(rèn)識過了。易晴媽媽繼續(xù)問道:“小陸啊,你自己過來的嗎?”陸唯平:“嗯,是的,我昨天就搬過來了?!?p> 易媽媽:“那可不容易啊,住本地嗎,還是...”
陸唯平:“在寧鄉(xiāng)?!?p> 易媽媽:“奧奧,真不錯,很能干,從寧鄉(xiāng)到這里也得坐幾個鐘頭呢!”
陸唯平笑道:“還好吧,從我們家過來兩個鐘頭。”她掃了一眼正在忙活的易晴一家,說道:“叔叔阿姨真好,還過來幫忙搞衛(wèi)生了。”
易晴窘笑道:“說了讓他們把東西送過來就行了,偏不愿意?!?p> 陸唯平:“有爸媽照顧你多好,省不少事?!?p> 易晴媽媽笑道:“就是,你看小陸多懂事,一下就能體會我們的苦心?!?p> 易晴無奈地笑了笑,沒再辯駁。過了一會兒,衛(wèi)生就弄完了。她覺得自己這么大了,總讓父母在這陪著不免讓人誤會她嬌氣,就催促著他們趕緊回去。易爸爸很快領(lǐng)會了女兒的意思,就拉著老婆出了門,出門前易媽媽免不了又好一番囑咐。易晴爸媽走后,果然陸唯平調(diào)侃道:“你爸媽對你真好,真貼心,什么都幫你做好了。你一看就是生在福窩的人。”易晴臉上發(fā)熱,心里有點憋悶,艷羨的話她聽得不少,有些是真的發(fā)自內(nèi)心,有些帶有一絲嘲諷,好在她還算心性純良,對于第一次見面的新同學(xué)不抱任何懷疑,就笑著答道:“對,他們一直是這樣,操心得比較多。不過實際上,很多事我自己能做的,也不麻煩他們?!标懳ㄆ叫π?,沒再作聲。易晴雙腳踩在床板上,費力地掛著蚊帳,她性子有些粗大,不拘小節(jié),太細(xì)碎的事能挑動她煩躁的神經(jīng),好不容易將蚊帳的四個角系在床頭邊的細(xì)鐵桿上后,她滿頭是汗,不愿再去拉平帳子褶皺的地方,只是隨意地讓它搭在床上,和陸唯平鋪得整整齊齊的帳子比,她的顯得有些東倒西歪,凌亂不整。但是她也不在意,又開始鋪起了席子。她忽然想到自己還沒吃晚飯,遂問道:“你吃晚飯了么?”陸唯平這時在看電腦,轉(zhuǎn)過頭答道:“吃過了,我吃得早,你們沒吃晚飯嗎?”易晴:“沒有,想著吃完飯過來就晚了,但又不想太早吃。”陸唯平:“食堂有不少吃的,等下去吃點吧。話說明天就要開學(xué)了,我們寢室怎么還有兩個沒過來呢?”
易晴:“對奧,都快七點了,她們怎么還沒來?”說完,她和陸唯平都默默無言,易晴專心繼續(xù)整理東西,陸唯平一直在看電腦。陌生人間的沉默氣氛總透著一股尷尬,但在成年人中又習(xí)以為常,司空見慣了。將近八點時,門打開了,進(jìn)來了一位皮膚黝黑,身材敦實的姑娘。易晴和陸唯平抬起頭,趕緊友好地和她打招呼,對方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回應(yīng)道:“你們好啊,我是謝映蓮?!标懳ㄆ剑骸拔铱吹介T口貼的寢室名單了,原來你就是謝映蓮啊,那還有一位沒來的就是柳延妍了?”易晴:“應(yīng)該沒錯了。映蓮,你看你睡哪,不好意思啊,我們已經(jīng)選了自己的鋪位了?!敝x映蓮:“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你們來得早,理應(yīng)要先選?!闭f完,她將行李放在了進(jìn)門左手邊的位置,說道:“我就睡這里好了。你們什么時候來的???”易晴:“我五點多到的吧,她比我還要早,昨天就來了。對了,我叫易晴,睡我對面的是陸唯平。”陸唯平對謝映蓮笑笑,就算是介紹過自己了。謝映蓮道:“我本來也想昨天來的,無奈家里有些忙要幫,就拖到今天了,當(dāng)然另一個原因是想在家多過些舒服日子。”說完自己靦腆地笑了笑。易晴:“理解理解,學(xué)校自然比不得家里舒服?!敝x映蓮:“不過今天過來一看還好,比我想象的要好,桌椅床都算新,還鋪了地板磚。我原本設(shè)想的是發(fā)黑的墻壁,四個墻角上還有些蛛網(wǎng)呢!”易晴:“那到不至于,現(xiàn)在很多學(xué)校都翻新校舍了?!标懳ㄆ剑骸澳鞘俏覀冞\氣好,趕上了新建的宿舍,很多學(xué)校還是老房子,連水都供應(yīng)不上。”易晴咂了咂舌,表示了驚奇。
謝映蓮從背包里抽出了一塊大抹布,跑到水池邊沖洗過后,匆匆走到桌前開始擦洗,她身形不大,手掌卻不小,五根手指圓潤有力。抹布在桌上、柜門上、椅子上大刀闊斧地游動,一下子就掃盡了灰塵。抹了一輪后,布成了黑色,她又快速走到水池邊揉洗,剛巧陸唯平也走到水池邊洗蘋果,她站在謝映蓮旁邊,看到她的渾圓的胳膊上竟有一層凸起的小疙瘩,陳舊的T恤上,肩部有點發(fā)線,有了兩個微小的洞。她不禁又瞧了瞧她的臉、她的頭發(fā),同樣粗糙,沒有光澤。陸唯平突然覺得好像沒了胃口,隨便沖了沖蘋果,走開了。謝映蓮擰干抹布后又走到了柜子前,里里外外都抹了一遍,接著蹭蹭蹭又爬到了床上,一眨眼功夫,該抹的抹凈了,蚊帳都支好了。易晴在漫不經(jīng)心地疊衣服,往旁邊一瞧,居然后來者居上,她只花了不到半小時就擦干凈了自己的小天地,和她一樣在整理衣服了。謝映蓮的衣服真不算多,看來看去也就幾件夏天的T恤,顏色都有些發(fā)青,過冬的衣物只有一件厚外套,褲子是兩條寬大的牛仔褲,全放進(jìn)去,都沒塞滿一個隔層。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笑聲,似在打趣著什么事情,易晴她們幾人好像還聽到了男人低沉的附和聲,聲音越來越近,正聽著,有人開門進(jìn)來了,是柳延妍,她手上擰了個小包,光滑的皮質(zhì)反出了寢室的燈光,身后跟了個高大的男生,穿著hip-hop風(fēng)的寬大衣裳,手上推了兩個巨大的旅行箱進(jìn)了門。柳延妍咧開嘴,大聲笑著說:“不好意思啊,這么晚才來?!闭f完轉(zhuǎn)過頭對身后的男生道:“行了,你回去吧,謝謝了,這是女寢,你也不好多待?!蹦泻⒁膊]表現(xiàn)出窘迫,快速答聲好,囑咐了兩句就出了門。易晴覺得這個男生多半是玩嘻哈音樂的,一舉一動都流出跳躍的節(jié)奏感。等男生一出門,謝映蓮趕忙笑著問道:“喲,是你男朋友吧?這么體貼,還送你過來了?!绷渝χ帐?,對謝映蓮瞧了一眼,她對她過分熱情的好奇心顯得很冷淡:“是啊,他離我們學(xué)校近,順便送我過來了。”謝映蓮:“真好真好,你們有男朋友的人就是幸福啊!”柳延妍干笑了兩聲道:“這沒什么的,就那樣?!?p> 輪到柳延妍在在整理東西了,她帶了不少東西,這會兒滿滿鋪了一地,幾乎占了寢室半邊,和謝映蓮的箱子比,她的簡直就是百寶箱,除了各式各樣的衣服,還帶了十雙鞋,兩個梳妝盒,五瓶護膚水,七盒面膜,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個人用品。這么多東西要收拾,她又如此細(xì)致,自然沒注意寢室其他人都在看著她,打量她。事實上,她一進(jìn)門,就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除了她過人的美貌,穿得也很引人注目:一條包身的黑色吊帶短裙,披了一件輕薄透明的鑲邊印花雪紡衫,有時動作幅度大點,短衫就滑落下來,露出了白皙纖細(xì)的胳膊。她的裙子也將她的身材包裹得恰到好處,既不過緊,又能襯出曼妙的身段。易晴覺得這么漂亮的女生,簡直不像會來“寒窗苦讀”的人。常言道上帝是公平的,美麗臉蛋和聰慧頭腦不可兼得,可真正見到了擁有很多的人,又不禁感嘆造物主的不公。
易晴呆了一會,思緒就像飄在空中的絮棉,紛亂了片刻,想到自己沒吃飯,遂問:“快九點了,誰想去吃點東西嗎?”陸唯平搖了搖頭,柳延妍說這個點從來不吃東西,只有謝映蓮表示贊同,于是兩人出了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