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唐莊,將人參拿給蘇姑姑。這兩日,唐清云想了許多,很多事無能為力,很多情已還不清,自己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人認真去迎接一個新的生命,與其徒增煩惱,不如先照顧好自己。
看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不知何去何從時,不如先將這些花草修剪一番。有些事不去做,不知其中的樂趣,雖然只是簡單的啦擦一聲,修剪起來停不下來,將枯萎的枝葉剪掉,將雜草拔掉,這樣忙碌了兩天,反倒有些樂于其中,便想將整個院子都修剪一番,看著修剪完的地方格外舒暢。
唐清云將手中的枯枝剪掉,見蘇姑姑站在小院門口,連忙揮手。
“蘇姑姑,快看,我這兩日的成果?!?p> 蘇姑姑掃了一圈,點點頭:“少莊主手藝不錯?!?p> 唐清云低頭,剪掉一片枯葉,抬頭見蘇姑姑依然站在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進來說吧?!?p> 唐清云低頭忙著修剪枝丫。
蘇姑姑慢慢走進,看她低頭認真修剪。輕聲道:“先皇病重,下詔書立……順王爺為新皇?!?p> “咔擦~”一聲剪斷,唐清云停頓,頭也未抬,又繼續(xù)翻開枝葉修剪。
“他已經平安回華都了?”
“嗯?!碧K姑姑沒想到她關心的只是他的安全。
“那就好?!碧魄逶品畔率种械募舻?,抬頭望著天空,“不知道戰(zhàn)事如何,月娘和左少總管何時會回來?!?p> “聽說快結束了?!?p> “戰(zhàn)事起后,民心惶惶,早日結束早日安寧。”
唐清云微微嘆息。
門外跑來一人。
“少莊主,你要的兩棵大梨樹運到門口了,需要搬進院里來么?”
“不用,你找?guī)讉€人,將梨樹就種在唐莊門口?!?p> “是?!?p> “記住,種好之后,圍個籬笆,以免被人踩踏壞了,去吧?!?p> 等人走開了,蘇姑姑疑惑問道。
“少莊主為何種兩棵梨樹在門口?”
“以后自然有用?!碧魄逶仆K姑姑淡淡一笑。
蘇姑姑見那笑容清淡,心中似乎早已有了決策,不便再問她日后有何打算,只是閑聊了幾句。
五日后,收到消息,戰(zhàn)事果然結束了,此次戰(zhàn)役膠著,雙方都消耗了太多人力物力,簽訂了和平息戰(zhàn)協(xié)議,百年之內,互不侵犯。
唐清云心知所謂百年互不侵犯也只不過一紙空談,誰知道五年,十年之后,又會有什么變化。不過三五年之內,應該不會有什么變動,修養(yǎng)生息之后,仍需富國強兵,只有國富民強,才能真正保住百年,甚至永久的百姓安寧。
又過了兩日,左少總管和月娘風塵仆仆歸來,兩人前腳剛進唐莊梳洗一番,宮中便派人傳來圣旨。
傍晚時分,唐莊眾人正好都在,便齊齊跪在正院接旨。
左韻秋才思敏捷,金溪國一戰(zhàn),退敵有功,臨危不亂且能明察秋毫,足智多謀,堪為大用,特冊封為尚書右臣,欽此。
唐莊內一片唏噓聲。
“還不快接旨?”宣讀詔書的公公輕聲提醒道。
“謝陛下隆恩,草民感激不盡,只是如今殘軀一副,恐驚圣目,萬不能擔任尚書右臣,有失國之儀表,還望陛下能另則賢人?!?p> 唐莊眾人唏噓聲更高,如此高官厚祿,多少人羨慕不得,竟然被左韻秋婉辭了。
公公輕聲問道:“左公子考慮清楚了,陛下甚是看重你,雖然臨行前囑咐老臣,若你謝絕,便不勉強?!?p> “多謝陛下賞識?!?p> “也罷?!?p> 公公帶領眾人離開,唐清云見大家正好聚在一起,趁人未散,走上前道。
“大家請留步,我也有一事宣布。”唐清云望了一眼左韻秋。
“左少總管的才能大家也見識了,唐莊能藏有輔助一國之能的人才,是唐莊的榮幸,我也不和大家繞圈子,今日在此鄭重宣布,唐莊今后交給左少總管,我生性散漫,想去各地云游一番。”
“這樣唐莊不是要改姓了?”
人群不知誰問了一句。
“唐莊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有能力保這里富強安寧,我相信,以左少總管的才能,定可保唐莊百年不衰?!?p> “可是……”
“這是少莊主的決定,若有不滿者,可自行離開,我唐莊大門從此不為這些人打開?!?p> 清雅公子淡淡道。人群漸漸沉默,唐莊內唯一能繼承唐莊的唐清雅都同意了,誰還能說什么。
唐清云望著佇立一旁的左總管,微微朝她點頭。
人群逐漸散去,唐清云舒了口氣,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她把唐莊交給了更合適的人,老莊主在天之靈,應該也會同意吧。
夜晚,唐清云坐在屋里,燭光搖曳,她默默看著屋里的一切,往事種種如夢一場,緣來則聚,緣去則散,似乎有一點明白,為何師父喜歡當個閑散和尚,無拘無束四處游蕩,也不愿回到這錦衣玉食的避風港。人生在世,能灑脫自在活著,也不枉此生。
門外有人敲門,打斷了唐清云飄忽的思緒。
打開門,是月娘。
“進來吧?!?p> 月娘走進屋,這屋里一陣冷冷清清,從袖中掏出一張信封。
“這是左韻秋讓我給你的?!?p> 唐清云接過,直接打開,里面是一張地契。
從前自己說過,若有一日將唐莊交給他,還請他幫自己留個山頭,不愁吃住即可。
“他說此地合適?!?p> “你知道在哪?”
“不知道,”月娘搖搖頭,“左韻秋說這個地方既然是少莊主想要隱居獨處,越少人知道越好。”
“幫我謝過他?!碧魄逶茖⒌仄跏掌饋?。
“少莊主要離開唐莊了么?”
“嗯,這兩日看還有什么需要交待的,等安頓好了,我便走?!?p> “你一個人在外,還……”月娘低頭望了望腹部,天寒衣物多,還看不出來,只怕開春天暖,肚子日益明顯,少莊主著急離開,一定是不想暴露了身份。
“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p> “少莊主……”月娘也不知說些什么。
唐清云輕輕擁抱月娘,拍了拍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沒有其他選擇,留在唐莊,或是入宮,都會暴露身份,這欺君之罪難免引起變數(shù),即便先皇已逝,朝中若有人以此大做文章,對景華新登皇位岌岌可危。這大概也是為何景華登帝,遲遲未召她入宮的原因,又或者,別的原因,不論如何,她都不想自己的孩子,還沒出生,就生活在一個處處有危險,步步需謹慎的宮墻之內。
唐清云躺在床上,雙手輕輕摸了摸少腹,微微閉眼。
在唐莊最后兩日,唐清云每日都會去蘇姑姑的院子坐上半日,知道她只是想找個地方懷念,蘇姑姑默默做著針線,也不多聊。
坐到黃昏,唐清云打了個哈欠,才回頭望著蘇姑姑緩緩道。
“記得幫我照看好門口那兩棵梨樹?!?p> “明日就走了么?”
“該交待的都交待了,再說,我還沒見有什么事能難倒左總管,要是有,再加一個左少總管,天下便無難事?!?p> “呵呵……”蘇姑姑微笑,放下手中針線,“你在這等等?!?p> 半響,拿出一個包袱,似是早就準備好了。
“這里面有兩個盒子,每個盒子里都裝了幾瓶藥,里面書寫的很清楚,你帶著?!?p> “好,多謝蘇姑姑。”唐清云接過包袱,抬頭,“蘇姑姑,門口的梨樹,是用來掛燈籠的。”
“掛燈籠?”蘇姑姑不解。
“嗯,若他醒了,你掛一盞紅燈籠,若慢慢好轉,你便多掛兩盞,若是……若是他再也不會醒來,你就讓人掛一個秋千……”
“好?!碧K姑姑輕輕握著唐清云的手,“照顧好自己?!?p> 那是唐清云離開唐莊半個月之后,那天蘇姑姑正在施針,陸秋白緩緩睜開眼,望著上方一動不動。
“他醒了?!碧K姑姑驚喜轉頭,“清雅,快去準備一盞紅燈籠掛在門口梨樹上?!?p> “好?!?p> 陸秋白微微轉頭,聲音微弱問道:“為何?”
蘇姑姑遲疑了會,將唐清云離開前的囑咐告訴了他。
陸秋白蒼白的臉上微微含笑,緩緩道:“蘇姑姑,能否答應在下一事?!?p> “陸公子請說?!?p> “不論如何,請在樹上多掛幾盞燈籠,永遠,不要掛上秋千?!?p> 陸秋白慢慢閉上眼,又無力的睜開。
“我愿她在快樂中將我淡忘,也不要,想起我時一片悲傷?!?